第十七章 小院別景

翌日清晨,蒼牽着哈欠連天的詩藍站在石碑前,再次看到殘留的“無慾”兩個字,蒼突然有些明悟。

“或許詩藍的爺爺彌留之際才真正的算是無慾了吧?但…世間生靈又怎能無慾?一顆小草都妄圖得到肥美的土地、溫暖的陽光。況且作爲人類。”蒼搖頭嘆息,對能寫下這幾個字的人憧憬不已。

詩藍終於回過神,狠狠在蒼腰間最柔軟的地方下了黑手,隨後拉着他繞過石碑踏上一條崎嶇的小路。他疼的表情扭曲猙獰,惡狠狠瞪着小丫頭。詩藍卻像不知覺一樣輕哼小調,嬉笑蹦跳。蒼終於懂得苦不堪言所謂何狀,他不是不想說,但是一肚子的話只能在心中來回翻滾!

“啊…待我能開口說話,我…我每天念上幾萬字!待我超越天道,我一定找千八百美女每天溫柔謙恭的伺候我!”或許經歷了許多,思維開始向着黑暗混亂髮展,又或許是每個男人的最終幻想。只是當幻想中出現一抹嫣紅色倩影,一切都化作碎片飄散,冷汗打溼衣衫,清晨微風吹過,蒼甚至能聽到雞皮疙瘩掉在地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蒼以極度敏捷的速度環視了周圍環境,發現並沒有嫿兒身影,才心虛似的抖了抖衣袍,卻還是止不住心臟撲通亂跳。

詩藍在一旁嗤之以鼻,並以一種腦袋不動,眼睛轉向蒼盯住三秒伴隨發出一聲極度不屑的冷哼的姿勢達到最好的效果。自昨晚發現後,竟然屢試不爽,簡直成了她一大反擊法寶。

“我收回昨天的判定!這小丫頭一點都不可愛!反而更加討厭了!嗯!更加討厭!!”蒼只得直接報之無視。

兩人就在這種無聲得嘲諷與反嘲諷中來到一處半山腰的小院,詩藍輕車熟路繞開柵欄小門,來到幾叢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雜亂的狗尾草邊,輕輕推開一扇隱蔽的小門進入院內。蒼在一旁目瞪口呆。

“額…就這麼幾根木樁圍起來的柵欄,恐怕三歲小孩都能輕易爬過去。那位老人也不像是如此無聊之人啊!”蒼有些好奇的在心中暗自審度。

“哥哥…愣着幹嘛?趕緊進來啊!”詩藍撅着小嘴不耐煩大吼。

“額…恩…”收回思緒,蒼也按照詩藍的方式打開了柵欄。竟發現小院中別具一格,五彩繽紛的各種植物齊相綻放,蒼瞪着一雙圓滾滾眼睛辨認半天,悲哀的發現自己就只認識門口的那幾株狗尾草。

牽着詩藍兩人現在小院唯一一片丈許方圓的空地上,身處馥郁芬芳中,竟比那雨後的森林更加清馨,輕輕吐納幾口,便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泡一壺清茗,搖一把小扇,納涼椅上待一天。這是否就是無慾的一種體現呢?”蒼有些沉醉。眼神迷離望着這仙境般景色。

感覺有人拉住自己的大手,輕搖之下蒼思緒回遷,疑惑看着一旁有些落寞的小丫頭。

“裡面的植物大多是有靈的,經過爺爺的培育,會分辨入侵者。不要看如此豔麗,卻也是毒性驚人。如果我們直接從大門進來,它們就會把我們認定爲入侵者!”

蒼一時間有些難以消化,有毒他是可以理解的,在森林中一些愈加鮮豔的東西毒性越大。但是植物有靈,具體到達怎樣的程度,他實在無法想象。

正欲細問,卻見詩茹捲起衣袖,緩步走進花圃。

“不是有毒嗎?”蒼大驚,忙要拉住詩藍,卻見她報以安心的微笑,只是那抹憂傷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化開。

“水清,爺爺過世了!他告訴我讓我好好照顧你們!”

“小蘭,爺爺說他會化作星辰守護着我們的!”

“……”

蒼靜靜佇立一旁看着小丫頭小心翼翼捧着幾朵最爲瑰麗的植物輕聲抽泣。一刻鐘的時間,就在蒼想拉起詩藍爲她擦拭下眼淚時,整個小院萬千植物同時發出極爲細小的抽泣聲,如果不仔細感覺,會以爲是風鈴的脆響。隨之一股悲傷瀰漫整個小院,那些剛纔還嬌豔欲滴的植物頓時失了色彩,紛紛揚揚的無風自動,似乎在向什麼招手,亦或者在告別。蒼終於明白詩藍說的有靈是什麼意思,隨即他陷入沉思久久無法自拔。

“萬物皆有靈,只是未跟你達到心心相印的程度!”詩藍不知何時已經坐在蒼對面,託着腮幫靜靜看着還在抽泣的植物。蒼伸出粗糙大手,爲小丫頭擦去兩頰殘留的淚珠。

那隻兔子跳上石桌,十分人性化的坐在石桌上,轉動着紅寶石般的眼珠打量兩人。蒼看着十分滑稽的兔子,不由寫道:“這兔子,也有靈嗎?”

“何…它?豈止是有靈,再進幾步就能幻化人形了!”詩藍提起兔子的耳朵抱在懷裡。不住的蹂躪着兔子毛茸茸的身體。

“我…本不是此界之人,或者說我應該不算人。”詩藍轉頭看着蒼的表情,發現他並沒有起什麼波瀾,才繼續輕聲道。

“我來自大荒界,只因一時貪玩誤入地荒界,就遇到了爺爺,這幾年一直都是爺爺在照顧我。不過…我覺得跟在爺爺身邊纔是我最幸福的時光。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再回去!”詩藍把兔子放在肩上,一股複雜情愫在她身上化開,有悲傷,有迷茫,有思念,有忐忑。

蒼並沒有過多吃驚,從看到那隻非同一般呢兔子就心生疑惑,如今不過是證實他的猜想罷了。

探手也提起兔子耳朵抱在懷裡,用詢問的神色指了指懷裡的兔子,詩藍撇嘴道:“她非要叫自己玉垚!一隻兔子也不叫個可愛點的名字!”那兔子似乎十分氣憤,在蒼懷裡劇烈跳動,誰料蒼不比詩藍,兩隻鐵鉗般的手掌輕輕抱住,便只能做無用功。

“好了…好了…等你幻化人形!想叫什麼就叫什麼!”蒼悄悄傳音道。

“哼…說我是兔子,她也不是人啊!爲什麼她能起個好聽的名字?我就只能叫小白,小兔兔什麼的!我得夢想是化作萬千少年心中的仰慕對象!…哈哈…”聽着叫作玉垚的兔子長篇大論,蒼頓時有些三觀崩壞,一臉黑線。他終於知道爲什麼詩藍經常蹂躪她了。想到老人需要照顧這麼一對活寶,也不由替他捏一把汗。

一畝方圓的院子,大半都被種上各異的植物,百花爭豔,卻沒有顯得雜亂,詩藍如蝴蝶漫步在花圃中,悉心照料每一株蒼無法叫上名來的植物。那專注與細緻的模樣,怎能想象平時是如此古靈精怪。

“哥哥…你來,我給你介紹我的朋友們!”詩藍舉着花鏟輕輕揮舞,擡起小腦袋看着蒼,似乎在炫耀她最珍貴的玩具。

蒼抱起趴在他頭頂懶洋洋打瞌睡的兔子,裝作十分榮幸期待的樣子快步來到小丫頭身邊。

“喏…這株十年期的白蓉花名叫水清,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呢!”

那株白蓉花似乎聽到詩藍叫自己的名字,四朵半透明水滴狀的花瓣泛起淡青色光澤,花枝微微抖動一下。蒼突然有些異樣的感覺,眼前分明就是一位高傲冷淡的白衣姑娘,初次外出遇到一位俊俏書生故作冷淡又有些羞澀模樣。

“呵…呵….”蒼驚訝無以言表,只能不停傻樂。

“哎呀….你嚇到人家了!瞧你那猥瑣的樣子!!快起來!快起來!”詩茹撫着額頭,滿頭黑線,拼命拉起坐在地上看着白蓉花傻樂的蒼。

“嘻嘻…嘿嘿….嘻嘻…”蒼分明清楚的聽到四周此起彼伏銀鈴般笑聲。幾枝叫不上名字的豔麗花朵同時微微擺動枝丫。

一連走過幾株或嬌豔,或淡雅的植物,蒼才漸漸習慣了這似幻境般的感覺。轉過一處小隻容一人通過的拐角,一棵近乎枯死的小樹孤獨佇立在院中,四周竟沒有哪怕一株枯草。更加奇特的是樹下的土壤呈焦黑狀,與其他肥沃的黃土顯得格格不入。

“啊…”蒼激動興奮後一副恍然大悟。

“長得太醜,沒人跟他玩!”蒼唰唰唰寫下幾個字。自顧自爲自己的玩笑開懷大笑。

“這顆是我在大荒帶下來的種子,是…寒玉梧桐。”詩藍沒有對蒼的玩笑作出反應,十分平靜的似乎只是在敘述事實。

蒼傳音給懷裡的兔子:“玉垚,怎麼回事?”

“寒玉梧桐,冰鳳一族的圖騰象徵。傳說吃下它的果實,才能真正化身古神獸鳳凰。據我所知,當今世界,只有兩棵,一棵在大荒,額…已經無法結出果實了。只是當做那些笨鳥的遮陽棚了。還有一棵….”兔子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朝蒼懷裡拱了拱,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繼續打盹,彷彿剛纔一番話只是兩人聊了些家常。

蒼似乎有些愣住,不知是在消化兔子的話,還是在觀察眼前這棵枯木。直到天色漸暗,他才揉了揉僵直的脖子,看着詩藍提着木桶在悉心爲一棵枯木澆水,說不出的怪異。不過兩人誰也沒有再多提一句,似乎眼前的就是一棵普普通通垂死掙扎的枯木。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第一縷晨輝透過山澗撒在院子中,蒼已經坐院中打坐吐納了兩個小週天。令他驚喜十分,在這芳香四溢的花圃中運功,體內的暗傷正開始漸漸癒合。不多時,一股勾得口水直流的香氣瀰漫,蒼撫着咕咕直叫的肚子,順着香氣走到一副石桌前,只見小丫頭和那隻兔子正不顧形象端着一碗米粥大口喝着,一籠饅頭,幾碗熱騰騰米粥竟然讓一貫冷漠嗜血的少年留下激動的淚水。

“終於吃到人吃的飯了!哈哈….”隨即也端起不顧形象的大口喝起來。

兔子端着被舔的滋滋冒火星的碗一臉幽怨看着意猶未盡的蒼,一旁的小丫頭更是怒氣衝衝看着他。

“你太能吃了!竟然把我們那份都吃光了!!”

“就是!就是!明天你要做飯!”

蒼無辜的看着眼前巴掌大的小碗,簡直欲哭無淚啊。

兩人一獸鬧騰一陣子,蒼突然傳音道:“爲何我無法對小丫頭傳音呢?”

“哦…詩藍的靈魂有防禦禁制,以保護她被別人傷及魂魄。”兔子一臉藐視的看着蒼,附帶着搖頭嘆氣。那模樣簡直就是恨鐵不成鋼的父母在哀怨。

“咯嘣…”石桌一角被捏成粉末,風沙迷住兔子的眼睛,卻無法阻擋他靈敏的身形。飛一般竄到詩藍身上,頗有些得意看着一副怒容的蒼。

“哐當…”一聲,面前石桌炸起漫天灰塵,嗆的蒼連連後退幾步,捂住口鼻驚訝看着佔據半張石桌的一本泛黃的巨大古書,剛剛一臉得意的兔子也被嗆的翻起白眼,差些摔下來。兩人一獸皆待灰塵散去,才小心翼翼的上前查看,只見古書用一種不知名的獸皮包裹,因爲年代久遠,毛皮失去了原有的光澤,已經有些發黃腐朽。蒼伸手擦拭一番後,還是可以看出當時的華美精緻。兔子一雙眼睛在古書上來回巡視,又跳上石桌仔細嗅了一圈。

“這是影月妖狐的皮毛!”兔子信心滿滿的對蒼傳音道。

“額…我怎麼覺得你有些幸災樂禍?”

“哈…這可是我天敵之一!我爲何不能樂一樂?”兔子兩隻毛茸茸前爪拍打着古書,興奮異常。

“呵…看來你天敵還真不少!隨便一張皮毛都是你天敵的!”手指在石桌上有規律的一下下敲擊,似笑非笑看着兔子。如此機會打擊這隻可惡的兔子,怎能不善加利用。

“哈哈….你如此着急化作人形,不會也是爲了躲避這些天敵把?”蒼看着齜牙咧嘴欲要撲上跟他拼命的兔子,傳音中還加上了些幻境魔音。

沒有多作理會,看了一眼被詩藍提着耳朵制止了發狂的兔子,蒼迴歸嚴肅,小心解開古書上的密封,掀起了第一頁,詩藍和兔子也同樣摒神凝氣,想要看看爺爺一直視如珍寶的古書裡有何秘密。

“藥王雜記”四個古蒼厚重的小楷躍然紙上,有淡淡草藥特有的香氣鑽入口鼻,兩人同時貪婪的深吸一口,苦澀中蘊含層層疊疊安神醒腦的香氣,令人根本捨不得再去翻開下一頁。兔子更是不顧形象的陶醉臥在古書上不肯動彈。

“藥王,乃自我吹捧一句玩笑爾,不可當真。本書記錄在冊共計十一萬五千一百種藥材,三千一百一十種丹藥藥方。以供後人參研。薑石年書。”了了幾筆,便概括了整本古籍的內容。

‘哦....只是一本藥材圖譜,以爲是何絕世秘籍呢!’蒼不由放鬆下,依舊在回味古書散發的淡淡藥香。

突然,三隻迥異的手掌同時拍在蒼要翻起的書頁上,一隻粗糙大手,一隻細嫩玉手,還有一隻毛茸茸的兔爪。蒼也反應過來,盯着扉頁上那了了幾句一字一句細緻讀了幾遍。

“薑石年?”

“藥王?”

“三千多種藥方?”

微風拂過,古書中散發的藥香清淡不少,四周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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