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越傳越甚,連在深宮之中的皇帝都聽說了,速度把闕子墨宣進宮,話裡帶着質問:“這麼重大的事爲何沒向朕稟報?”
不用問也知道是指的什麼事,闕子墨沉着的見了禮,像以往一樣平靜的回話,但是卻不像以往那樣態度鬆散,“回稟皇上,這事還沒有得到證實,臣弟不敢將這樣不知真假的消息告訴您,臣定已經派人去查了,應該不用多久就有消息。”
皇帝點頭,相信了闕子墨的話,以他這個弟弟的個性確實如此,不確定的消息從來不曾上呈於他,敲了敲桌子,皇帝站起身來踱了幾步,“聞聽,你覺得這事有幾成是真?”
“臣弟不敢妄猜。”看皇兄不相信的眼神,闕子墨繼續道,“臣弟心裡有些亂,既希望他是女人,又希望他是男人。”
“哦?”皇帝來了興趣,重新落坐,“說來聽聽。”
組織好語言,闕子墨把語氣,態度都控制在一個度,讓人聽得出其中的迷茫,又能聽出其中蘊含的喜悅,“不瞞皇兄,當時下定決心追求希及時,臣弟便掙扎了許久,畢竟臣弟從來不曾近過男色,皇兄送來的那些男人有容貌不輸於希及的,甚至比之他還要嬌媚,但是……臣弟連他們近身都無法接受,可要是面對的是希及,臣弟卻完全相反,想親近他,想觸摸他,想看他笑,想……讓他的一切都只屬於我。
就因爲如此,臣弟才怎麼都無法放手,可如今,居然有消息說希及居然是女人,這讓臣弟既高興又……惶恐,希及是男人時那身才學本事便讓人望塵莫及,要是女人有這身才學,臣弟……反倒沒有自信能和她並肩了。
而且……”
“而且什麼?”第一次看到自家兄弟說話有些吞吞吐吐,皇帝很是感興趣,他可是很清楚,送去的那些男人聞聽根本沒碰過。
闕子墨咬牙,他知道接下來說的話有些猜君心犯忌諱的意思,可要是不說,只怕皇兄心裡的想法會更多,而那些想法,是自己必定不能接受的。
“蒙皇兄看重,給了臣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也是因爲皇兄的信任,臣弟才能一直穩坐這個位置,可是總有一天會由下一代的人繼位,臣弟若是真和希及成親,那牽扯出的勢力便太過龐大,皇兄能信我是因爲我是您弟弟,由您教養長大,知道我從沒有不臣之心,可若是換個人,他可能會沒有這個自信,到時候,怕是一場禍事。”
皇帝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饒是闕子墨心性堅定,也自認是最瞭解皇兄的人,這一刻他的後背也有些溼了。
沉默了很久,皇帝才悠悠開口,“難得你從事發到現在這麼短的時間能想得這麼遠,聞聽,朕該說你多慮了嗎?”。
闕子墨不接話,這些是不是多慮了他心裡明白,皇兄心裡,也明白,不然剛纔也不會有這麼長時間的沉默。
沒有哪個皇帝能忍受別人手中的權力凌駕於皇權之上,柳家的根基太深,究竟有多深,連他都不清楚,這樣一個柳家的女兒嫁給手握大權的王爺,怎麼看都不是皇帝能容忍的事。
嫁給皇帝反倒是最合適的,所以闕子墨才這般着急,連佈局都來不及便直接出險招。
也許把事情說開了,他順理成章的交上手中的權力,皇兄就能放心了。
一撩衣襬,闕子墨挺身而跪,“皇兄,希及我絕不會放手,不管他是男還是女,他都是我這輩子選擇的人,我想和他過一輩子,哪怕是交上手中所有的一切我也願意,皇兄,從臣弟十七歲着手創建暗中的一切開始到今天,一直都是兢兢業業,從來沒有輕鬆過一天,最黑暗的,最血腥的都見識得麻木了,皇兄,臣弟是真的有些累了,前幾天東子給我梳頭時告訴我長了白髮,當時臣弟突然就覺得很累,想退出的念頭也是在那一刻產生的,今天希及的事也不過是加重了臣弟的這個想法,希望皇兄成全。”
聞聽向來傲氣,就算是面對他也是以恭敬居多,長兄如父,更何況他本就是由他帶大的,與其說兩人是兄弟情不如說是父子情,所以他就算不信兒子,不信臣子,對於聞聽卻是給與了最大的信任,他太熟知他的性子了,對那個位子,他知道這個弟弟從來就沒有奢望過,暗中的那一切交給他,他放心。
可是,如果在這一切之上再加上柳家,那絕對不行,這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這麼簡單的事,就算他能掌控,他的繼任者也掌控不了,一個處理不好便會兩敗俱傷。
如果柳卿真是女兒身,那最好的結果便是納入後宮,成了他的女人再大的本事也翻不了天,要是能生個孩子,那儲君的人選便要有所改變了,他相信從柳卿肚子裡出來的孩子絕對有着別人無法企及的聰穎,這樣一想,皇帝真有些意動了,不說柳卿之才,單說那容貌,若是着上女裝,該是怎樣的風姿。
闕子墨果然是最瞭解皇帝的,一看到他的臉色就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成真了,牙齒狠狠的咬在舌尖上才制止了自己的衝動,不能亂,現在絕對不能亂,他要是亂了,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他這般示弱,這般祈求,爲的便是皇兄一刻的心軟,他相信皇兄就算對別人再無情,對他也有着一分真心,在戰場上時的相依爲命,從始至終對他的支持,還有對他一直不成婚的微末歉意,憑着這些,他纔敢一拼。
“這事朕需要好好想想,你也不用急於交權,朕現在手裡沒有比你更好的人選,其他人朕也不相信。”
“喏。”闕子墨垂下眼瞼。
看他還是跪着,皇帝起身繞過書案把他扶了起來,拍了拍他肩膀,“聞聽,你爲皇兄做的,皇兄都記在心裡,這些年辛苦你了,放心回去吧,朕會好好思量的。”
“喏,臣定告退。”
看着闕子墨離開,皇帝站在原地半晌沒動,心裡彷彿有兩個小人在拉扯,一邊是想給自己唯一的弟弟一個家,一邊是帝王心術作祟,許久之後,到底是君王思想贏了這場無聲的戰爭。
聞聽,對不起了,皇兄怎麼都不能讓柳家和你連成一線,經過這麼多年的歷練,那些個皇子加起來都不會是你一個人的對手,若論忠心自然沒人可及你,但是若再加上一個柳家,那變數就太大了,朕不能給你們這個機會。
也是皇帝小人之心了,柳家傳承這麼多年,又豈會沒有稱王稱帝的時候,可是柳家就是不走那最後一步,不登那最後一梯,就算位極人臣,也恪守爲臣之道,從不逾越。
柳家的家規中最後一條便是:永不稱王。
回到府裡,闕子墨坐在書房中靜坐了好久,皇兄的心思他又豈會看不出來,若是面對別人,他有萬千的手段,可要是對上皇兄,他再多的手段都使不出來,不說那是皇帝,更因爲皇兄在他心裡從來就不止是皇帝那麼簡單。
皇兄對他始終比對別人要柔軟上幾分,他又一直謹守本份,兩人的感情在這些年中也許摻雜了些別的,但總體來說還是非常不錯,要是因爲一個女人便反目,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可是,那個人是希及,是希及,他又怎麼能夠拱手相讓,就算是皇兄,也不行。
“主子,暗一回來了。”
闕子墨的心瞬間懸上了半空,“進來。”
暗一還沒來得及行禮,闕子墨便迫不及待的問道:“消息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回主子話,消息是從姚家大小姐府上傳出來的,小的用了點手段,從管家那得知這是姚家大小姐親自吩咐他做的,而且讓他瞞着她的夫婿。”
姚家大小姐的夫婿——杜容夏,闕子墨閉上眼,希及十有八九真是女兒身了,現在細想起來,杜容夏每每看着希及的神情都太過於熱切,他們又同是來自清遠府城,以前便相識,杜容夏知道希及是女兒身便說得過去了。
至於姚家大小姐是怎麼知曉的,這便要好好問問杜容夏了,不過這事現在不急,也不需要他現在做什麼,杜容夏若是知道了,一定會自己去和希及解釋的,他只要把這事漏給他知道就行了,姚大小姐,可不是你想瞞便瞞得下去的,不管你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你都選錯了方法,雖然他該感謝,但是這無疑是讓希及陷入了危險之中。
“東子,你去安排一個人接近杜容夏,把這事告訴他,其他的什麼都不要多說。”
“喏。”
走出書房,眯起眼擡頭看着大好的天氣,不知道希及在做什麼,以她的性子不管在哪裡當不至於虧待了自己,以柳家的情報網,她身份被揭穿的事應該是早就知道了,她想好應對之策了嗎?她有想過身份被揭穿後她可能面對的情況嗎?以她之才若是真入了後宮,她甘心嗎?
就算她甘心,他亦不會甘心的吧,所以希及,和我並肩,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