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九百九十年九才進到下一階,可只要進階,壽元便又會增加,而他難道會笨到千年還修不到下一階嗎?就算靈根不淨——就算靈根不淨,他也平白多了一千年的壽元,誰知道這一千年裡他會不會尋找到突破呢?
劍柄在他手裡已經快被攥碎了,他的慾望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強烈。
他的心裡像是急速生長着一株強勁的藤蔓,瞬間就將他的四肢經脈擄獲……
他應該這樣做嗎?
以林燮如今的樣子,失去大滿丹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復元。
那終歸是他的父親……
他心裡糾結得像是打了無數個死結。
低頭看到手腕上突起的青筋,他忽然又擡起頭,——他是爲什麼回到冥元來的呢?
是爲了脫離師門,爲了拯救他的母親,林燮給過他什麼?什麼也沒有……爲了不讓他成仙,爲了怕他成氣候,他連靈根都不給他清洗乾淨,他並沒有當他是他的兒子,他還惦記什麼倫理孝道,不是很可笑麼!
林燮不需要他,他也不需要林燮。
他扭頭看看不遠處成堆吹着山海經的那三人,沉一沉氣,忽然捂着肚子走過去:“我許是夜裡吃壞了肚子,先去去淨房,勞煩師兄們盯着點兒。”
三個人便斥罵起來:“沒鬼用的東西!倒是會偷懶!”
“對!不准他去!要拉就拉褲子裡!”他們又尖聲戾笑。
他把彎下去一點,低聲下氣:“還請師兄們行個方便!”
“跪下來磕頭求我們啊!”他們將他圍起來。
黑夜裡他緊咬着牙,將腰彎下去,磕了三個頭。
再大的恥辱,也不過是在密密麻麻的記錄上添多一筆。但總有一天,他會變本加利地討回來!
“滾吧!”
他們終於鬆了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林見儒背轉身,兩眼裡已經攢出了火焰。
他飛速離開正院,出了大門往後方雜房而去。
人站在偏院裡,指間一團火石不帶絲毫遲疑,擦亮後擲向了離正院隔着兩個偏院的藏經閣。
爲防山火,山上建築石料居多,但即便如此,樓閣上飄飛的簾幔也還是率先着火,山風一吹,頓時扯亮了夜空,蔓延入內爬向了房樑。
火勢驚動了碧蓮峰的人,周圍開始有語沸聲傳來。
林見儒迅速回到正院,守在門口的三人聽見風聲這時候也即刻趕往藏經閣去!他推門入內,疾速穿過屏風到達簾櫳後的描金拔步大牀邊。
林燮正閉眼躺在牀上,呼吸雖然微弱但卻平穩均勻。
屋裡充滿着濃烈的丹藥味,牀尾簾櫳下的小爐子上還溫着湯藥。
林見儒極少有機會端詳林燮的面孔,這個害得他們母子屢遭不幸的罪魁禍首,以他授業恩師的名義高高在上坐在他頭頂掌控他的人生,他無數次生過想要殺了他的念頭,但是真到了眼下,他竟然又沒有那樣的想法。
他小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像山下獵戶家的兒女一樣,醒來能看到母親做好的早餐,飯後能趴在父親寬闊的肩膀上在叢林裡穿梭,但是這個夢想從他知事起便開始破滅,如果說別的夢想努努力還有實現的可能,他的夢想卻是虛無到連邊都摸不到。
他挨着牀沿坐下來,昏睡中的林燮脆弱到彷彿一口稍大點的風都能把他吹碎。
“咳……”
不知是他坐下的動作失了提防,還是心裡有了感應,林燮忽然睜開眼,發出模糊的一道聲音。
林見儒目光驟凝,卻並不起身,只望着他靜靜地道:“父親服了大滿丹?”
這是他第一次叫他父親,他叫的生澀,林燮也聽得詫異。但他還並不能說出話來,只是閃爍的眼神在表達他對林見儒何以知道他服了大滿丹的疑問。
“看來我沒有猜錯。”林見儒輕輕道,“那麼,看在父親在我及母親身上造了這麼多孽的份上,你能不能把丹吐出來給我?”
林燮驀地睜大了眼睛,五官也略有些扭曲。
林見儒卻無異樣,一面伸手替他掖着被角,一面說道:“如今天兵營指派了我參與辦理青丘九尾狐命案,如果父親把丹給了我,我豈非也有機會替父親報此大仇?這丹於您不過錦上添花,於我卻是雪中送炭,你何不大方些?”
“咳……咳……”
聲音依舊模糊,但林燮的表情卻明顯憤怒。
林見儒的神色也沉下:“你若不肯,那我就只好強取了。”
說完不等他有所迴應,體內真氣已經全數聚集在右手指尖,往他丹田而去。
他的仇人是整個冥元宗。
而他的目的是取丹進階洗屈他的恥辱。
他不會忘記自己承受過多少苦難,也一直都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麼。
他的生母還等着他去修補元神,而他自己也還在像個人一樣站起來活着的路上攀爬。
他不殺他,他只想要他想要的東西。
林燮全身筋脈全斷,元神也無法驅動,很快他就在他丹田處尋到了極強勁的一股真氣。
拜慕九替他採到的紫葉蓮所賜,他的靈力已經大幅增長,再加上她給他的那本煉氣冊子,這幾****的修爲內力已以成倍的速度增長。早在出天庭前他就已經感覺到丹田漸有氣丹凝聚,只是還沒有等到最後一刻元丹結成,也正因爲如此,他才迫切地需要知道自己的靈根狀況。
“你……”
林燮許是感覺到了他的突飛猛進,也有些躺不住了,開始掙扎。
林見儒擡起左手,一把扣住他手腕,精準地鎖住他的命門——在他身邊四百年,作爲被他一手害到這種程度的他來說,怎麼可能會不去打聽他的命門在哪裡?
林燮頓時癱軟下來,眼望着帳頂大口大口地呼氣。
命門被鎖,他元神無法出竅,大滿丹雖然強大,卻因爲未曾經過過大小週天因而發揮不了作用。
他死命狠瞪着他,那眼裡有憤怒,有輕蔑,有鄙夷,還有厭棄。
但林見儒卻無動於衷,這些都那麼熟悉。他從來沒從他眼裡看到過別人父母看向子女時的慈愛與愛惜,也許只是對他沒有,但眼下縱然是有,他也不想收手了。
他只是個卑微的私生子,他沒有能力寬恕別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