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這麼想的,但那畢竟是浣雨的親生父親,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她如何能捨棄這份骨肉相連的親情,回眸望了商郎一眼,左右爲難,最終仍是邁出了步伐,她所走的每一步,都猶如千斤重,只是,她沒得選擇,父債子還,如若商郎真的要追究,那就讓她代替她的父親吧。
浣雨輕輕推開房門,浣尊正平坐在地上,進入休眠的模樣,紫雲隨即跟了進來,解釋道:“他被點了睡穴。”
浣雨下意識的探出手,試探他是否仍有呼吸,在感應到他氣息的一瞬間,心裡莫名的舒了口氣,挽了挽袖子,食指一點,解開他的穴道,浣尊如夢初醒,捂着嘴輕咳了幾聲,兩眼眯成一條縫,不可思議的望着眼前的人,甚至屏住了呼吸,好一陣,才緩過神,顫抖着伸出雙手,浣雨咬了咬脣,接住了他遞過來的手,緊緊的握在手中,這真切的觸感,都讓兩人爲之一震,眼神有些迷離的望向對方,畢竟過了那麼久,久到記憶中的人影都漸漸模糊,如此不真實的感覺,仍能不讓人起疑。
浣雨張了張嘴,輕聲呼喚:“爹,我好想你。”
浣尊被這個熟悉的稱呼弄得措手不及,呆愣了數秒,重重的點頭道:“小雨,你受苦了。”他苦命的女兒,先後經歷了生死離別,這次又是死裡逃生,如此一波三折,都因他五百年前種下的惡果,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這個可憐的女兒,爲此她還賠上了自己的孩子,想到這,浣尊就覺得心痛無比,那可是他的親孫兒,怎麼可能不愛惜,只是當時情勢所逼,他不得已纔出此下策,事後也是後悔莫及。
浣雨淚眼模糊的望着浣尊,他老了,也更憔悴了,吸了吸鼻子,低沉道:“這麼些年,你都到哪去了,爲什麼不來找我?”
浣尊無奈的嘆了口氣,拍了拍浣雨的手,低聲道:“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自從那日之後,我便被封印在西面的陣法中,一困就是三百年啊,我何嘗不想去找你,告訴你真相,雖然我沒在你身邊,但我時時刻刻都在關注着你的一舉一動,心繫着我們雪山城,你是我的親女兒,我怎麼可能不管你?”
浣雨冷不丁的身子一怔,聽到浣尊提起那日,瞬間鬆開了他的手,抹了抹兩邊的淚痕,艱難開口:“爹,女兒只求你一件事,請你一定要如實相告。”
浣尊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中,也沒多想,隨口應道:“說吧,什麼事?”
浣雨暗了暗眼眸,堅定道:“我的婚事,是不是你一手策劃的,目的就是爲了慈恩峰的寶物?”
浣尊兩眼一瞪,瞬間變了臉色,難得的重逢,全因浣雨的追究而硬生生的打斷,低沉道:“胡說!是誰在你耳邊吹了風,這樣的瘋言風語,你竟也當真?”
看着浣尊一口咬定自己沒做過,浣雨的心慢慢下沉,繼續追問道:“你見計劃敗露,於是便將罪名按在商七宗父子頭上,污衊他們是狼子野心,並陷害我的夫君,導致一場血戰的降臨,是不是這樣?”
浣尊大手一揮,推開了浣雨,氣的說不出話來,搖頭道:“不是,不是,不是,簡直是一派胡言!荒繆!”
浣雨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心情盪到谷底,眼前的這個人,還是她從小引以爲傲的父親嗎,還是那個爲族人着想,爲民族的榮譽爭光的父親嗎,她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好陌生,他的一言一行,自己都是第一次見,絲毫感受不到他的誠意,慾望真的可以改變一個原本忠厚的人嗎?
浣雨不由的摟緊自己,試圖尋求安慰,抿了抿嘴,低聲道:“你把神物弄丟了,可以和我們商量,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彌補,可是你沒有,你爲了你的一己私慾,嫁禍商郎,挑起戰事,這一切我都能理解,但是,你怎麼可以扼殺了我的孩子,那可是你的親孫子啊!”
浣雨幾乎是吼出來的,她心裡永遠有一條過不去的坎,而製造這道坎的,竟是她的父親,她這輩子最敬重的雪山城主,他日到了黃泉之下,她該用什麼顏面,去面對她那可憐的孩子,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浣尊被浣雨步步緊逼,一個激動萎了下腳,隨即扶着椅子,忍不住大聲吼道:“夠了!”
浣尊怒髮衝冠的瞪着浣雨,恨不得此刻把她掐死,皆因從她嘴裡出來的,都是刺向自己的利刃,浣尊想不明白,他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兒,這麼吃裡扒外,寧願聽信別人的讒言,也不願無條件支持,服從他,面對那麼多的誹謗中傷,他已經夠糟心的了,可他的女兒,非但不爲他排憂解難,反而與別人串通一氣,三番兩次的出言指責,甚至是痛罵,如此胳膊肘往外拐,他怎麼能不痛心。
早知有今日,當初他就不應該費盡心思的挽救她,當真是忘恩負義。
浣雨努了努嘴,知道浣尊此刻的心情一定不好受,平復了下情緒,勸慰道:“爹,事已至此,不要一錯再錯了,雪山流的血夠多了,經不起折騰了,回頭吧。”
浣尊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回頭,他爲什麼要回頭,這麼些年他都熬過來了,現在,他的女兒居然叫他回頭,這不是笑話是什麼,如今,商七宗死了,可他沒有,他活下來了,並且活到了現在,至於商七宗的兒子商郎,根本不足爲懼,那麼,他的時代即將來臨,他就快勝利了,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擋他前進,敢妨礙他的人,統統都被他消滅了,那麼他有什麼理由在這個時候回頭,放棄他好不容易纔得到的成果,若不是肉身被封印,他或許早該拿回屬於他的東西。
浣尊冷哼一聲,微怒道:“婦人之仁,你懂什麼,我這麼做,都是爲了你,爲了雪山城,要不是有我在,你以爲憑你,真的可以把雪山管理的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