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楊漣(二)

也正是當時一見傾心,使得向來敢想敢做的紫萱,隨後就以一天三趟+的高頻率往太子府跑,珠寶玉帛,綾羅綢緞,稀奇古玩,大批大批的珍貴物什如流水般賞給琴師楊漣。

開始,大家只當女將軍被這人間罕見的絕色迷了眼,大都採取了放任態度,現在喜歡,興趣正濃,等過上幾天,見多了,也看多了,自然就膩了。

想那楊漣再怎麼天人之姿,也不能抹滅他下賤的伶人身份,在西涼國,若非迫不得已,女兒們都不會選擇嫁給一個說唱賣藝的伶人。

縱使楊漣琴技過人,眼下又正得太子寵信,但憑他的身份想要當堂堂樑家的女婿,那還差得遠!

況且,喜歡他的那位,還是當今樑將最寵愛的小女兒,西涼的女將軍紫萱大人呢。

可無論街坊如何衆說紛紜,無論宮女僕人怎樣冷眼旁觀,最後這一對兒身份懸殊的兒女,在驚掉了一干人的眼珠子後,終究是走到了一起。

將軍家小姐擇日大婚的消息,幾乎是立時,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一個身份低微的伶人,竟然娶了三朝元老,將門世家的千金,這在當時的永安城,傳的是沸沸揚揚。

可好景不長,這樁婚事剛辦完不久,西北大軍壓境,樑家一門老小,都披上鎧甲,戴了鐵盔,殺上戰場。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剛剛成婚的樑家千金,樑紫萱。

紫萱跨上了戰馬,一身戎裝,英姿颯爽,而她新婚的夫婿楊漣,也出門相送。

楊漣仰起俊美面容的時候,紫萱想起洞房花燭之夜,挑開蓋頭的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楊漣那雙朦朧的醉眼,記得當時郎君脣角輕揚,映襯着天人一般的驚豔容顏,一如初見之時,叫她心如雷鼓,四肢發軟。

那晚楊漣就頂着傾國傾城的笑顏,在她的耳畔低喃:“能遇見娘子,實乃楊某此生之幸。”

之後,被翻羅帳,咿言儂語,春宵一刻。

楊漣出門送她,眉目依舊如往日驚豔,那身青衣一現,身邊街巷百姓中便傳來細碎的議論聲,紫萱心中不悅,正待開口喝止,卻見自己夫婿如渾然不覺,只是徑直朝她馬邊走了去,心中大慟,同時也暗自欣喜。

紫萱滿心不捨,新婚初嫁,正是情濃,可奈何軍令難違,見了楊漣,即便是如她這般豪爽性子,此刻也是眼眶一紅,淚如泉涌。

楊漣見了,遂低頭輕笑,紫萱翻身下馬,他伸出手溫柔爲她拭去淚痕,口中安慰,“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卿爲女中豪傑,自當爲君而戰,我待你,凱旋歸來!”

紫萱聽罷,緊抱住夫婿,入懷大哭,楊漣伸手輕撫安慰,街道旁議論之聲更加嘈雜。

之後翻身上馬,擦去眼中淚痕,見楊漣仍一臉溫柔望着她,心中又是一陣感動,向他擺手示意後,面色一凜,大喝道:“全軍出發!”

成千軍士齊喝一聲,隊伍向北門外走去,踏上征程。

待軍士走盡,百姓人夾道歡送,而將軍府外的楊漣,一臉溫柔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消失不見,漆黑的眸子如寒冰之冷。

“把剛纔人羣裡叫嚷最兇的幾個人,抓起來投入大牢!”

玉石般動聽的聲音裡,夾雜着絲絲寒意。

身邊一干將士聽聞,俯身低頭齊應道:“是。”

永和十九年,西北諸國聯合軍攻打西涼,西涼派遣梁氏一族一十四位將軍對戰,其中男將十一,女將三。

永和二十五年,聯合軍內部不和,致使聯盟破裂,西涼軍大勝,班師回朝,百姓皆以鮮花穀粒夾道迎之,君王親臨城外,恭迎大軍。

西涼此次派遣大小將軍共計二十有七,其中一十三人戰死,將門梁氏一族十四位將軍,去五留九。

而守關的三位女將,皆殉。

此戰之後百年,西涼國富民強,無人敢犯,百姓安居樂業,太平祥和。

——前世篇 終

當年禦敵戰死後,閻羅鬼差前去勾魂,見一女將蓬頭垢面,立於百鬼之中,氣勢凜然,聖光大熾。

遂上前道:“卿助天界上仙渡過大劫,現那仙家已功德圓滿,升爲帝君,位列諸仙之上,照仙界慣例,這份功德,加於卿身,卿不必再入輪迴,待陽壽算過百年之後,即可飛昇成仙。”

於是,紫萱在陰間呆了七十六年後,頭頂一道金光照下,三花聚頂,腳踏祥雲,飛昇仙界,成了一個掃地打雜的天宮仙侍。

然後在成仙的第三天,她看見了楊漣,也就是三帝君之一的,月華帝君。

初見時一度迷茫,但因階位過低,總是無緣相聚,即便幾次再見,也只是驚鴻一眼,匆匆而逝。

正如當初那侍女所說,那是天界除玉帝外最尊貴的仙君,豈是她這等雞毛小仙能肖想的?

爲了彌補上世相愛卻未能相守的遺憾,紫萱開始發奮修煉,甚至是不眠不休,夜以繼日的提升法力。

身邊有一起飛昇的仙子見了奉勸她,“我們本已爲仙人,不老不死,只要不犯錯,逍遙的活下去便是,你不必這樣勞心費神。”

還有人說:“天界上仙之間勾心鬥角,不比下界安生許多,紫萱仙子你何苦去蹚這渾水。”

這些道理她又何嘗不知?可一想到楊漣那傾國傾城的笑臉和看她時溫柔如水的目光,那句“我待你,凱旋歸來。”更是每每一想起就不禁熱淚盈眶,於是便將這些人的奉勸統統拋擲腦後,只爲能早一日與心上人團聚。

她一直堅信,月華帝君之所以不來找她,定是以爲她一界凡人早已香消玉殞,輪迴重生,可不知自己因無意幫了貴人,竟也機緣巧合,入了這天界。

只要自己努力修煉,等將來成了上仙,自然有資格去月華帝君的凡陽宮,不再被那勢利門人阻攔,方能與夫婿再續前緣。

於是後來人家再問起,紫萱便答:“我是爲了夫君才這般拼命修煉的。”

天界除了那些身份尊貴的上仙,其他仙人涉及了情愛便是大罪,聽的人總是一臉驚惶,遂問道:“你夫婿是誰?”

紫萱便笑答:“凡陽宮,月華帝君。”

然後身邊一陣鬨笑……

紫萱也不在意,依舊一門心思努力提升仙階。

久而久之,這些身份低微的下仙們,都知道天庭有一個瘋子,自從遙遙見了一眼月華帝君後,便認定他是自己的夫婿,不要命的修煉,以爲自己終有一日會得償所願。

於是紫萱成了這些下仙口中的笑料,可她本人卻從不曾理會這些。

直到有一天,天庭要派遣仙人去魔界捉拿要犯,天將選派天兵時衆人皆不願前往,那逃走的妖物法力高強,修爲了得,哪有人願平白到魔界送了命去?

紫萱不知從哪裡打聽來的消息,跑到天將那裡去毛遂自薦。

本來那天將不願意收她,可她爲將軍獻計,稱妖魔疑心重,唯有女子方有機會近身,她生前乃護國將軍,武藝高強,如今飛入仙界苦苦修煉數載,略有小成,自願親身前去,助將軍捉拿逃犯。

那將軍聽後,答應了她,紫萱化身妖女,隻身前往魔界,主動接近妖魔,誘它出山,隨後天兵至,收妖,雖過程九死一生,但也立下大功,晉升爲中神。

自此之後,紫萱便多出沒於險境,找各種機會,去提升自己的仙階,這可比孤身一人苦苦修煉,快的多了。

但早在陰間待了多年,她已看盡人間冷暖,深知衆生都存之不易,心境早已不同於人間的瀟灑曠達,漸漸的,她開始珍視每一個生命,不論富貴貧賤,無關品行善惡。

後來又升入天庭,從低微的侍女做起,天界一片安寧祥和,仙人們如天真孩童,嬉笑怒罵,怡然自樂,這氣氛更是將原本性情直爽,噬武成癡的巾幗將軍,逐漸化爲平凡女子,變得細微謹慎,溫婉平和。

只是心中愛慾不滅,所以她違背本心,再次拿起屠刀,雖收割的大都是惡人性命,但終歸不願。

無數次任務,無數的死裡逃生,無數的日日夜夜,心心念念。

紫萱漸漸由一個卑微的天庭侍女,一步步走上頂峰,成爲尊貴的天界上仙。

成爲上仙的那一刻,她的心情無比激動,但久經殺戮,一身的寒煞之氣,對比於身邊的天仙神女,竟差之千里,自愧不如。

欣喜過後是濃濃的自卑,於是她忍住心中想見楊漣的強烈慾望,閉門天機殿,修身養性,只盼來日兩人相見時,能傾心如故。

漣君如天邊皓月,她這個做娘子的,怎可失了郎君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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