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瓏送過藥便退下了。
留彩萱一個人呆在屋子裡,守了紅印些許時間,待湯藥涼了些,才小心翼翼的喂下去。
因爲昏迷着,紅印是毫無知覺的,所以眼下這藥喂得就極爲艱難,好不容易喝進去,也溢出嘴角不少,藥湯順着他消瘦的雙頰流下的時候,彩萱心裡突然涌起一股子悲涼。
或許,在她的思想中,紅印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費了不小的工夫,服侍他喝下藥,彩萱匆忙退了出來。
這樣的病症,恐怕在偏遠的南海是較難找到合適方法治療的,縱使有水玲瓏這樣一等一的高手在,她本身也是一萬個不放心。
無論紅印是不是因爲給她尋那水底的天蠶才弄成如今這般模樣,單是從兩人的關係來看,她也是紅印名義上的主子,況且,紅印對她……
南海的一切,都叫彩萱心神不寧。
所有人的異狀,都叫她陌生而惶恐。
可偏偏,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解釋,彷彿大家一夜之間,都心照不宣的接受這些不可思議的事實。
就連沈珂也沒有。
嘆了一口氣,彩萱回了自己的屋子,相鄰的客房住的人是沈珂,一直到夜深,他都沒有出現。
第二日一早,衆人便收拾了匆匆上路。
距離比賽說完日子,僅僅剩餘下不足五日了。
他們在來時的路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彩萱在回去的路上已經開始着手霓裳羽衣的製作。
複雜的紋絡還需要再回莊子找幾個技藝精湛的繡娘細細琢磨,商討定了方能下手裁剪,畢竟,這料子珍貴,不同以往。
所有人都明白這件衣裳的價值,因爲紅印還昏迷着沒有醒來。
第三日晌午,彩萱回到了錦緞莊。
一路上,白浪,水玲瓏和薔薇相繼離開,最後到莊子的路程,幾乎已經成爲了彩萱和沈珂的獨處時間。
那天晚上說的話,兩人都埋在心底,似乎是無法一瞬間適應這角色的轉變,索性默契的均閉口不提。
但是沈珂對她的態度,卻是有明顯轉變的。
如果說之前,沈珂留給彩萱的印象還是不着調的紈絝公子,如今經歷一趟南海之行,可以說,這樣的角色簡直已經發生了顛覆性轉變。
如今的沈珂,在彩萱眼裡更加神秘了,可是與此同時,兩人之間的距離卻大幅度縮短了。
過去沈珂對於她,總是滿面笑意的,但彩萱能看出他的笑意不達眼底,即便他的眼中有讚賞,有欣慰,善意,卻沒有感情。
那是看局外人的表情。
而如今,他眼裡的自己,能分到那麼一丁點的溫柔。
無論如何,彩萱都希望,這不是自己的錯覺。
沈珂的本質是很好的,他善良,愛憎分明,因爲他曾經幫助過一無所知,一無所有的自己,但是這卻不能擺脫他生存的環境,商賈之間,沉浮變換,爾虞我詐,正在潛移默化的改變他。
但彩萱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來的信心,堅信這樣的沈珂不會叫她失望。
她扛起錦緞莊招牌的那一刻,就沒有想過,自己會默默無聞的沉寂下去。
她想要鑄造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一個自己能夠主宰,隨心所欲的地方。
錦緞莊是她的希望,是她繼承父母遺願的希望。
拼一把吧,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彩萱想,她是時候學會相信別人了。
沈珂一會去就率先挑選了一匹莊子裡的高等繡娘。吩咐到了彩萱那裡,彩萱收了,連夜趕製出草圖,繡完了所有的印花和圖案。
次日一早,沈珂吩咐了叫人不要打擾,因此她順利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將霓虹羽衣的大致輪廓裁剪出來,美輪美奐雖然不至於,但是足以叫人驚豔。
這樣的設計,顛覆了以往人們印象中仙氣飄飄的霓虹羽衣。
彩萱把自己關在製衣房裡忙的昏天黑地,下午的時候,成衣出現。
古時書中,有一種長裙,由民間女子設計,大致外形,受山中野生菌類靈感啓發,仿照野生菌類外相,製作而成,多受民間塞外女子穿着打扮喜愛。
這種特殊的裙子製作工藝精湛,褶皺細密、繁多,個別可達千褶以上,裙身縱向挺直,橫向彈性幾家,非上好材質布料不能成,多繡有五彩圖案,正能霓虹之意。
這種款式的裙子,名爲百褶。
彩萱將那件由四十餘尺深紫色窄幅絲布製成的裙子置於面前的長桌之上時,清楚的在沈珂這位皇城第一商號二當家的眼睛裡,看見了名爲驚豔的神色。
長裙長及腳面,算是盛裝,西漢成帝時期,著名歌女趙飛燕身着一條雲英紫裙,與皇帝同遊太液池,貴妃在鼓樂聲中翩翩起舞之際,大風驟起,飛燕本就身輕體柔,這風一吹,佳人蹙眉,如同凌風而去,成帝慌忙命隨行侍從拉住她的裙襬,待風停,飛燕停止起舞,裙角已然多出些許皺褶。
百褶裙,又名,留仙裙。
“上古傳說中,百褶裙有同孔雀比美任然不輸的魅力,如今這件集天地至寶與一體的留仙裙,在二公子眼裡,不知能否留住皇宮裡女官們的心?”
彩萱淡淡的笑着,問出話帶調侃。
沈珂聽了,往前跨了幾步,伸手細細摩挲裙襬的繡圖,倒也沒有吝嗇讚賞之詞,口中誇道:“萱兒這一身衣裳,莫說是宮中的女官,我怕是深宮裡的貴妃娘娘們見了,八成了邁不開蓮步吧。”
他說這話時候臉上笑吟吟的,彩萱看着他那雙妖嬈的桃花眼輕輕一勾,像是貓爪子抓在自己心上,面上一紅,臉色一時有些不自然。
心中默默唾棄了自己竟爲外相所迷的膚淺,同時心中有忍不住抱怨,沈珂這一張風流面相,放到哪裡,即便靜止不動都叫人心神盪漾,更何況,如今……
唉,輕輕嘆了口氣,彩萱勉強保持面上的平靜,正色道:“公子謬讚了,我……”
她這話還沒說完,就突然被沈珂欺身而至的動作驚得倒退了一步,沈珂大手一撈,還沒待她後退的步子邁開,便將她身子狠狠往上一帶,驀的低頭,在那薔薇色水潤的脣上輕輕一吻,兩片脣瓣的摩擦帶起一段電流**在彩萱的身上蔓延,她腳下一軟,沈珂含笑撈住她的身子,一雙桃花眼中溢滿肆意的戲謔和溫存。
幾乎是一閃及退,那翩翩公子便恢復了之前衣冠楚楚的模樣,彷彿那一瞬間的親暱只是彩萱一個人的錯覺一般,彩萱愣愣站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脣上的溫熱叫她雙頰通紅,擡眼看見沈珂嘴角的微笑弧度,一時間有些氣惱,顫抖着聲音說了一個,“你……你……”
直至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面對喜歡的男人,自己一向清晰的大腦也會有詞窮的時候,理智斷線的聲音在沈珂的脣壓過來的時候她聽的一清二楚。
對面的沈珂突然收斂了笑意,朝她的方向邁過來,一把攬住她消瘦的雙肩,低頭俯身,下頜輕輕擱置在她的頸間。
彩萱覺得自己的身體在瞬間僵住了,連帶着呼吸都跟着不順暢起來,敏感的肌膚被他鼻翼間噴灑的熱氣刺激的微微發抖,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萱兒。”沈珂抱着她輕輕在耳畔喚着。
“……嗯?”
腰間摟着的手臂更緊了一些,與此同時,她聽見男人溫柔的聲音,像流淌而下的銀白色月光般柔和,帶有輕微的顫抖,“我們好好在一起,放心的把自己交給我吧……”
彩萱愣住。
沈珂將她從懷裡放開,修長的手輕撫上她的臉頰,溫熱的指腹摩挲着幼嫩的肌膚。那雙紅潤輕薄的脣微微抿了下,在彩萱眼前,咫尺間,綻放出一個優美的弧度。
然後,她覺得自己眼前似乎同看見花開一般絢爛。
彩萱笑,明媚不輸豔陽,“好。”
她說過自己要學會信任一個人的,這個人,就是沈珂。
沈珂聽了,似乎並不意外這樣的回答,可他臉上的笑容雖然弧度不變,可眼中的溫柔卻像要溢出來。
彩萱伸手輕輕回報了他一下,眉梢舒展。
隨後,推開沈珂的身子,小心翼翼的將那件珍貴的霓虹羽衣收起,滿室的光華似乎都隨着羽衣的摺疊而內斂了,絲布在屋子裡散發着淡淡的光,高雅而迷人。
“我的一切,莊子的明天,就賭在這件衣裳上了!” 彩萱伸手輕輕撫摸着,身後沈珂迎上來,一把抱住她的身子輕輕轉過來,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你會成功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睛異常深邃明亮,像是一片波瀾壯闊的大海,翻滾着無與倫比的熱情和希冀。
彩萱輕輕環抱他,沒有望見,只是聽他在耳邊近乎纏綿的呢喃,“我們會成功,會很好,也會一直走下去,有一天,錦緞莊會成爲碾壓所有布莊的第一商家,而你,會成爲商賈界的傳奇,不可超越的傳奇……”
彩萱很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又覺得在現在的情景下,說什麼都不合適,只能用力去擁抱他,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傳達一份屬於自己的決心。
她很期待,今後的路,可以有沈珂陪她走,這種時候,她拒絕考慮任何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