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忠沒什麼官員在身卻出言指責皇帝,這是很嚴重的罪行,再怎麼遮掩也遮掩不過去。爲了挽救自己的兒子,鮑信只有一不做二不休,接過鮑忠的話頭,繼續諫言皇帝,以此表明自己不是有意冒犯,而僅是個錚臣。
鮑信說的句句在理,皇帝卻心中一陣悲涼:“我大漢無忠臣矣”,皇帝暗自難受,聽人常說這鮑信也是個忠義之人,常以忠心大漢而勉勵屬下,怎麼今日也如此咄咄逼人。劉備屬下都是這樣的人,看來他雖爲漢室後裔,危及之間,恐怕也指望不上。
衆人都沒有察覺,鮑信說泰山郡時,直接以“我青州”自詡,而實際上,泰山郡屬於兗州,劉備的佔領,並沒有改變泰山郡歸屬。皇帝一想到,連泰山郡都口口聲聲以青州人自詡,心中載發想看看青州本土的民情。
“卿言甚佳,劉青州爲國征討逆賊,朕在此稍候幾日,也不爲過,便依卿所言。”皇帝迴避了鮑信的指責,輕描淡寫的應承下在泰山等候的要求。
皇帝隨侍的臣子們沒放過這個阿諛的機會,紛紛稱頌陛下的寬宏大量、陛下的聖明,獨泰山郡官員冷眼旁觀,臉上皆現憤怒之色。
遠處,城頭上突然響起了嘹亮的軍號,隨即,泰山城內軍號齊鳴,奉高府衙外一片喧鬧聲,象開了鍋的沸鼎,人聲嚷成一片,大家的嗓門越來越高,聽不清說的是什麼。皇帝驚疑未定,急順:“可是兵變?雲麾軍是否又惑禍了?”
盧植捻鬚而笑:“沒事,沒事,距離奉高城最近的驛所已見到玄德的車馬,消息傳來,城頭守卒將此訊息通告全城,通知城民準備迎候。”
皇上看了看端坐不動的泰山官員,他們眼中均露出熱切的目光,許多人盯着盧植,滿臉懇求之意,鮑信更是湊到盧植耳邊低聲嘀咕。盧植卻不過情面,復出班奏道:“陛下,泰山官員有許多皆有軍職,青州慣例以軍職爲榮。各官員們現在都身着文官官服,請陛下容許他們,回去更換衣物。”
重武在漢代還不算大錯,朝廷常給許多文官都加上了將軍的號,以示尊榮。不過,迎接主官以穿軍服爲榮,也只有在青州才如此明顯。在朝堂上,即使是大將軍這樣的武將,官服也是文官制式。此時,陪駕地泰山官員也都依據體制穿戴峨冠博帶,大袖飄飄。不過,劉備素不喜這種裝束,泰山官員都盼望在劉備到來前,趕快換上合適的衣服。
皇帝點點頭表示應允。隨即,泰山官員一鬨而散,望着他們的背影,皇帝對盧植說:“常聞青州尚武,朕想不到竟到了如此地步,官員都以穿軍服爲榮,這是不是因爲劉青州以軍法治理地方留下的後遺症?”
衆官員附和着發出嘲笑聲,盧植答:“陛下,玄德好胡服,常言:峨冠博帶,內裡空空蕩蕩(不穿襯衣襯褲),即不保暖,行動又不方便,或遇警,長袍寬袖,令人不能把劍而鬥,並且,做這種衣服及其費布,不如胡服短衣短袖,行動方便。
青州地朝廷官服只在大典時候穿用,平常,官員們爲討玄德喜好都是一身軍服,或者仿軍服制作的常服。陛下,青州官員穿着十餘年了,這也成了當地風俗,請陛下勿怪。”
換完衣服的泰山官員先後回到奉高府衙,頓時,府衙內星星點點,全是金屬釦子發出的各色閃光。赤色的軍服猩紅似血,白色的督察服潔白如雪,紫色的文官服厚重高雅,黑色地司法吏制服莊重沉穩。這些衣服一反峨冠博帶的飄逸,個個漿洗的板直,要腰身有腰身,要威嚴有威嚴,讓孩子心性的皇帝見獵心喜,不由自主地走下御座,就近觀看。
見到皇帝一臉欣賞地表情,隨行地大臣也興致勃勃地湊上前來,圍着泰山官員觀察,雖然在民間,也曾看到過類似的服飾,可是,那些服裝怎麼能與官員們的制服相比?爲了保護衣形,官員們的衣內都襯了馬尾毛,肩部用墊肩墊起各色肩章,各色金屬肩章擦得錚亮,流蘇、徽飾、綬帶齊全。爲了在腰間懸掛佩劍,文官們用一根粗大的繩索紮在腰間,既勒出體型,長長的繩索頭更做成流蘇狀地穗,繩頭垂在身體右側,隨着走動飄蕩,威嚴中不失活潑。更有許多人綬帶上掛滿了各色勳章,叮噹作響,陽光照在上面,令人眼花繚亂。
皇帝自持身份,沒有開口詢問。皇帝隨行的官員們則沒有那麼多顧忌,指點着勳章詢問來歷。正說着,府衙外響起如雷的吼聲:“向您致敬!致敬!致敬!致敬!”
與此同時,城內響起了一陣接一陣地軍號聲,嘹亮、歡快、令人熱血沸騰。
盧植喚過一名泰山官員吩咐道:“去,看看玄德到了哪。”
這官員轉身向外跑,不等皇帝作出表態,另一名泰山官員尾隨着跑了出去。隨後,先是一兩個,接着是一大羣,片刻間,所有的泰山官員全部跑了出去,唯餘鮑信一臉尷尬的站在盧植身旁。
不一會,城內喧鬧聲漸漸平息,劉備一身鎧甲,引領着泰山官員走入府衙,向皇帝三拜九叩,大禮參見:“散騎常侍使持節特進侍中都督南徐兗青冀幽並六州諸軍事鎮東將軍……”說到這兒,劉備突然結巴住了,急問左右:“還有什麼?”
左右補充道:“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青州牧廣饒侯出雲國公。”劉備深吸一口氣,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太麻煩了,簡單點,青冀北幽四州牧守,督徐青冀幽並五州軍事劉備劉玄德恭迎陛下。”
皇上溫言嘉慰:“聽說僞成已滅,愛卿勞苦功高,辛苦了。”
劉備遜謝,皇帝又問:“聽說,愛卿爲我大漢新擴四州兩國,可有此事?”
明知故問。劉備還是作出一幅感激的模樣,叩首回答:“不錯,我遼西、遼東擊敗鮮卑、匈奴之後,大軍已向北推進到極北之地。那裡隔着一片冰海,我將其劃爲東西兩塊。西部靠近幷州、幽州漁陽郡並至此推進到極北之海的地盤。古樹森森,物種豐富,土地肥沃,元老們將其稱爲冰洲。自昌黎郡東北地界元老們將其稱爲遠東。目前這兩洲正在草創,地方行政官員還未配齊。
遼東樂浪郡之東南,三韓已與我結盟,加入青幽共同體。成爲我青幽屬國。與三韓隔海相望,還有一塊與青州面積相仿的大島,我軍已經征服了它。據說,此爲秦代方士許某載500童男童女登陸的地方,此島盛產黃金,我準備將之命名爲東瀛設置州制。
往南,大約與豫章郡隔海相望的地方,我們發出了一個巨島,面積與青州相仿,我準備命名爲夷州。夷州之南與交趾隔海相望的地方還有一個大島,被稱爲瓊州;瓊州再往南就是昔日的夜郎國,我青州船隊已迫令夜郎國歸順,準備將其設爲屬國,該國富產鐵礦(越南鐵礦總儲量達數十億噸,多是含鐵55~60%的富鐵礦,而且接近地表,易於開採。鉻儲量達1890萬噸,佔世界總儲量的15%,居世界第二位),與夜郎國隔海相對地還有兩個大島。一曰波泥國,一曰錫國。波泥國富產銅礦(錳儲量居世界第一),錫國富產錫礦,這兩個島海富產香料。
青州元老院打算在明年開始拍賣東瀛島上的金礦、波泥國的銅礦、錫國的錫礦、夜朗國地鐵礦。此外,這數國土地也將同時拍賣。
陛下若有興趣,我在這海外諸島上爲陛下各劃出一片皇莊,若使人經營一番,每年也能爲陛下帶來不少收入,如何?”
自從曹操單另給皇室設立內幣之後,國家的財產與皇室的財產分開了,皇帝日常最深切的體會是缺錢。雖然,皇帝衛隊與太監的贍養仍由國家掏錢,但供養的人數已經限定,皇帝日常的開銷都須自己掏腰包,各嬪妃地月用都要從內幣中支付。以前常把國家的財產當作自己錢包皇室明顯感覺到錢不夠用,雖然內幣還算豐厚,然而花慣錢地嬪妃相互攀比,月月感覺到錢不夠用。聽到劉備提出皇莊地建議,皇帝眼前一亮,毫不客氣地接受了饋贈。
“皇叔心切皇室,畢竟還是自家人啊”,皇帝感慨地說:“那個富產黃金的東瀛,皇莊不妨大點。”
劉備點頭答應,接着對皇帝說:“陛下,我自青鹿莊園帶回了數名廚子,日已近午,陛下還是先進膳吧,我等邊吃邊說。”
盧植皺了皺眉頭,歷來,皇帝是不與臣子共同進餐的,偶爾邀請臣子共同進餐,被稱爲賜膳,劉備這一共餐的邀請等同於冒犯。不過,看到皇帝並不介意,盧植不好發難。
劉備素以好美食而著稱,烤雁、夾餡肉餅、炙肉(鐵板烤肉)、米糕等等新式花樣層出不窮。皇帝入泰山以來屢屢嘗新,此刻聽到劉備親手培養的廚子要做御膳,竟不住垂涎欲滴,滿口答應,竟忘了君臣關係。
這是一頓極其奢華的宴會,劉備地廚子自青鹿港而來,沿途蒐羅材料,抵達泰山時,光魚的品種就有四十餘箱,配以三十餘種香料,煎炸熘煮炙炮十八般武藝齊上陣。此外,野味尚有一百餘種,加上新鮮食蔬,菜式總計達三百餘種。由於菜的數量不多,許多大臣僅僅在皇帝品嚐過後,享用了剩下地有限的殘羹。
此宴過後,大臣們常常爲沒能盡享所有的菜式而懊悔。而此宴的菜譜流傳出去後,成了大臣們追捧的對象。天下食客藉以吃全這三百餘道菜爲畢生志願。劉備好吃、好美食之名也就此名副其實。
當時,餐桌上供應的果酒有二百餘種,衆大臣們便嘗美酒之後,無一不醺然醉去,唯獨劉備一系的官員尚保持着清醒,每人守着數盤菜、一杯酒默默進食。皇帝酒酣耳熱之後,倒是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劉備一系的官員,有很多拿着手戟、手叉、湯勺進食。偶爾,也有文官以金屬材質的著夾着飯菜進食。皇帝略一沉思,明白了:軍旅之中,唯使用金屬材質的餐具才又衛生又方便。那些武將,可能用慣了刀槍,而青州尚武,武將以佩劍割肉並不是不雅。
這頓餐直吃了一天一夜,皇帝數次清醒時與劉備搭話,均被劉備有意無意地避了過去。等到宴後,皇帝大醉,三日三夜未醒,睜眼醒來已至兗州地界。
皇帝急問左右:“爲何到了兗州?劉青州何在?”
左右答:“陛下醉中,曹丞相來信函。要求陛下回京。玄德大人不敢怠慢,連夜以馬車禮送陛下出泰山。目前,虎賁軍已來迎駕。”
皇帝深深的嘆了口氣,問左右:“劉青州沒說什麼?”
左右答:“玄德大人送了陛下六十車禮品,正在車隊之中隨行。”
皇帝失望地說:“我不是在問禮品,劉青州沒什麼交代嗎?”
左右高興得連連點頭,說:“有,有,玄德大人給陛下送了六份皇莊地契。此外,還送給陛下一百份拍賣會嘉賓卡。陛下,海外諸島的拍賣一般不允許青幽冀並之外的人蔘與,而執此嘉賓卡,只要向青州官府交納一份准入金,不僅可以參加拍賣,還可以獲得青州功民地身份。玄德大人交待說:這每份嘉賓卡可賣一萬錢,正好讓陛下補貼內幣。”
皇帝頹然地靠在車箱上,此趟入泰山沒能聯絡上劉備,收穫一大堆錢財有什麼用?錢財能挽回皇權嗎?
在若不知皇上的憂心,謅媚地笑着,說:“陛下,微臣前後左右伺侯,你看,是不是讓給微臣一張嘉濱卡?也讓微臣在海外置辦一個家園,最好毗鄰皇莊而居,也好爲陛下照看皇莊。”
皇帝無力的擺擺手,算是答應了侍從的要求,二十餘名侍從、大臣隨即領走了二十餘張嘉賓卡,然而,一個月後,皇帝爲自己輕率的這一擺手深深後悔。
用這張嘉賓卡,交納兩萬元的高昂準備金後,就可以獲得青州功民身份,參加拍賣會,而青州的物價極廉,這兩萬元全買糧食地話可以讓三口之家吃二十餘年。這樣昂貴的嘉賓卡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可能用處不大,然而對於青州之外的富豪來說,不啻於一張護身符。劉備極其護短,在青州物權法的保護下,即使居住於青州之外,若遭遇到地方官員地侵害,也可憑此要求青州出兵保護。當然,有了這張護身符,地方官員一般不敢輕易招惹,如此一來相當於家產有了保障。故此,讓那些富豪們拿出一半家產來購買這張保護符,他們也願意。
一年後青州陸續開地拍賣會更使這張嘉賓卡的價格直線上升——海外諸島第十畝地才賣幾元錢,花上數萬元,就可以買下一個小島,在青州物權法的保護下,快快樂樂的當島主,更何況島上還有豐富的礦藏,只要勘測、開發出來,子孫後代數百年吃喝夠用,這樣的美事哪裡找?
最讓皇帝懊悔地是當嘉賓卡的價格節節攀高的時候,皇帝已將所有地嘉賓卡出售一空,或者賞賜給臣下,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失去了數百萬的收入……
泰山府,皇帝走後,劉備皺着眉頭,看着泰山郡的財務報表。皇帝僅僅在泰山待了半個月,泰山郡虧空了半年的財稅收入——這還是在皇帝遣散了大部分雲麾軍之後,爭取到的結果。
“怎麼會花這麼多錢?”劉備皺着眉頭問。
鮑信答:“這還是少的呢,購皇綾綢緞,買下一套上方佈置成宮殿,清道,掃街,皇帝飲用的水和茶都是特製的,還有這府衙皇帝辦過公。今後,我們必須空出來當作御屋,每日打掃整理……算了,你好歹也是個官,皇帝什麼作派,我就不給你一一細說了。我泰山是個農業大郡,稍稍有點養殖業,還有一座鐵廠,不比你廣饒外八、鄉內八鄉,燒瓷、燒玻璃、織布來錢;也不比琅邪、東萊、臨海既可以捕魚、煮鹽,又可以設立港口收商稅;也不比濟南臨黃河而居,放牧、種果樹、釀酒。我泰山窮鄙,這麼大的虧空,你看着辦吧。”
劉備合上帳本,問:“你泰山可以出多少兵?”
鮑信道:“那得看你給的軍費有多少。”
劉備說:“南方海外諸島正需要士兵值守。這樣吧,我在你泰山郡徵三萬丁壯,守衛沿途諸島,軍費先由元老院墊支,明年拍賣這些諸島的土地、礦產後,再償還元老院。三萬士兵由我養一年,泰山郡可能減輕負擔?”
鮑信想了想,回答:“三萬太少,五萬吧,我泰山郡出壯丁五萬,此外,這五萬壯丁一年的軍需品與糧草,需從我泰山郡採購。”
劉備一聲輕笑,指點着鮑信的鼻子,說:“美得你,幫你養五萬兵已經夠多了,五萬人的軍費這可是個大單子,許多郡縣都盯着呢,獨給你泰山,其他郡守豈不要吃了我。”
鮑信一梗脖子,說:“帝輦東巡,那些郡縣都不願接待,獨我泰山深受其害,要不是我事先告訴沿路百姓,帝輦沿途禍害的果木由官府賠償,雲麾軍的軍紀,早已經衝突多次了。你看看沿途百姓報來的損失,被人吃了十數個蘋果,也敢索賠一個金幣,他那果子都是鎦金的嗎?我說不賠,你還全部認賬,這開銷能不大嗎?五萬人馬的糧草不給,至少給我三萬人的份,其他郡縣要吵,讓他們也接待御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