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對收穫幾億財富，想早早享受退休生活，卻雙雙患癌的四十歲許夫妻，餘至明對他們都不太看好。
尤其是那位丈夫，邀請了全國知名肝膽外科專家會診和主刀，才堪堪讓術後保留的肝臟能基本維持身體需要。
問題是隻能“堪堪維持”，一旦出現一點異常情況，就很容易崩盤。
這一次，運氣沒有眷顧他。
餘至明再次看了一眼短信，確認沒有睡眼惺忪看錯後，繼續翻看。
還算好的是，就只收到這麼一條信息。
餘至明卻明白，這不會是最後一條。
未來一週，那幾位堅持賭一下運氣的身體孱弱患者，陸續會接受CAR-T治療。
就是不知這代表生死的硬幣最終落下後，是正面朝上，還是反面朝上……
今天是週四，醫院領導爲了能讓餘至明獲得更多的休息時間，把原來隔週週六的體檢，挪移到了週四。
今天是第一天實行。
早上過八點十分，餘至明比往常提前了約十分鐘，趕到了至臻樓地下三層。
讓他欣慰的是，秦醫生、周洛、沈奇、隋馳、段怡幾人也都到了。
更讓餘至明沒有想到的是，走廊上已經有十多位來自捐贈單位的體檢者在等着了。
都夠積極的。
“餘醫生，魏晨的昨夜睡眠監測數據。”
段怡率先彙報道：“晚上十二點三十八分睡着，早上七點十一分甦醒。”
“監測顯示凌晨三點十九分才進入深度睡眠狀態，一直持續到凌晨三點五十一分。”
這個數據，不太好啊。
長達六個半小時的睡眠，深度睡眠才僅僅三十二分鐘。
一般來說，深度睡眠要佔整個睡眠時長的至少四分之一。
或許，魏晨就是因爲深度睡眠長時間不足造成的體弱多病？
餘至明吩咐道：“再給她測兩次，也有可能是睡眠環境改變，引發的身心警醒。”
段怡清脆的應了一聲。
餘至明掃了衆人一圈，又開口道：“到九點，你們還是隨主任醫師去查房。”
“我這邊，如果今天檢查出來有意思的患者，會讓你們做一次會診。”
餘至明見周洛、段怡都是躍躍欲試的模樣，又強調道：“只許望聞問切，還有你們隨身帶的檢查用品。”
餘至明看向秦醫生，說：“秦醫生，你是經驗豐富的前輩，他們的會診，你來主持！”
秦秋石輕笑道：“沒有問題……”
餘至明交代完工作，又稍作準備，隨即開始了身體檢查工作……
隨着時間的推進，華山醫院宛若一座巨大又精密的儀器，在短暫的低速運行後，轟隆隆的開始加足馬力，提速運轉……
早上近九點，普外科大樓。
崔志潭醫生看着貝朗醫療的拉姆醫生，還有另一位德國醫生，一臉的笑容和熱情。
“你們來的真挺巧啊，我和團隊今上午正好有一臺全腹腔鏡下胰十二指腸切除手術，還請指點一二，多提寶貴意見。”
拉姆醫生面上客客氣氣的微笑以對，心中卻生鄙夷。
纔不信你說的挺巧。
昨天晚上才確定下來的手術觀摩一事，今上午就讓他們觀摩最大難度手術？
胰十二指腸切除術，號稱普外科手術難度中的天花板。
其一直以難度大、風險高著稱。
手術質量，直接影響到患者的預後和併發症的發生率。
手術中需要切除膽囊、部分膽管、胰頭、胃、十二指腸及部分空腸，並重建膽腸、胰腸、胃腸吻合通道。
這需要主刀醫生有豐富的手術經驗，還有默契十足的團隊。
而全腹腔鏡胰十二指腸切除術的難度更大，操作更復雜，被稱爲普通外科手術的珠穆朗瑪峰。
這種級別的手術，在德國貝朗醫療，沒有三五次的手術討論會和充分準備，可不敢把患者往手術室推。
拉姆醫生猜測，對方倉促展示如此高難度手術，不過是想在氣勢上震懾而已。
他不懷疑對方有完成這臺手術的能力，但越是高難度手術，越容易在細節問題上出現問題。
餘醫生可是要求，比爾曼博士的手術不能出現半點差錯，要做到完美。
拉姆醫生決定，要好好的給這崔醫生主刀的手術找找茬……
心肺外科的劉文照醫生，領着一位德國醫生匆匆走向手術區。
“我正好有一臺複雜肺囊腫切除手術，你湊着看看，多提改進意見。”
在肝病研究中心，一名德國醫生正在手術換衣室，和主刀醫生一起換穿衣服……
直到上午過十點，周洛、沈奇幾人纔等來了餘至明讓他們做會診的患者。
對方是一位五十一歲的男子，身體略有些發福，也有了小肚子。
男子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說：“有時會胸悶，沒有咳嗽，也沒有胸痛。”
停頓一下，他又道：“餘醫生對我說，你們可以隨便問，隨便查。”
“最後把各自診斷寫下來。”
會診開始。
秦秋石先給男子號了脈，問了幾個有無頭暈頭疼，睡眠起夜等問題。
接着是周洛用自己的聽診器聽了男子的心音肺音，問了一堆問題。
再接着是沈奇。
他用聽診器仔細的聽了一會兒心肺之音後，又從白大褂衣兜裡取出了一個血壓計。
周洛眼睛都直了。
“沈奇，餘醫生只讓我們用隨身帶的用品做檢查，你難道整天帶着血壓計？”
沈奇一臉認真的回道：“但是我今天帶了，不算違反餘醫生的規定吧？”
周洛很是無語，只是見秦醫生沒有開口阻止，也就沒有再說話。
沈奇給男子量過左右胳膊的血壓後，沒問問題就退到了一旁。
主要是秦醫生和周洛把該問的問題都問過了，他一時沒有新的問題。
再接着，隋馳和段怡各自用時三四分鐘，用聽診器對男子做了一番檢查。
隨後，幾人對視一眼從自己的大衣兜裡掏出了一個小本本，刷刷的寫下幾個字。
被檢查的男子見他們都停住了筆，確認的問道：“都寫好了？”
得到了回覆後，男子從外衣兜裡取出一張折了兩折的紙張。
“這是餘醫生畫的。”
秦醫生接過紙張，展開，和湊過來的周洛、沈奇幾人一起觀看。
一如既往的餘至明的簡圖風格，簡單明瞭，卻特徵突出。
“啊，竟然是冠狀動脈-肺動脈瘻。”
冠狀動脈-肺動脈瘻是冠狀動脈的主幹或分支與肺動脈的異常聯通，形成冠狀動脈捷路，是一種少見的先天性冠狀動脈畸形。
其症狀與瘻口的大小，還有血管擴張變化相關，從沒有症狀，到胸悶，胸痛、呼吸困難、頭暈乏力等等。
一般隨着年齡增大，症狀逐步嚴重。
周洛又面露惋惜的說：“我聽到了一些混響回聲，一時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問題。”
他把自己寫在小本子上的診斷，展示給大家，“我的判斷是肺動脈瓣反流。”
“你們的診斷呢？”
沈奇也把自己的診斷展示了出來，“擴張性心肌病。”
周洛又看向隋馳和段怡的小本子，就見兩人都寫着“冠心病”。
“得，全軍覆沒了！”
段怡笑眯眯的來到周洛近前，說：“周醫生，我的聽診器普通的很，比不上你的聽診器高檔，收音效果好。”
“借用一下，我再聽聽他的心音……”
上午過十一點，餘至明完成了五十人的體檢工作，走出隔音檢查室，意外發現柯兮兮在走廊等着自己。
尤其讓餘至明意外的是，柯兮兮沒有化妝，是素面朝天。
不得不說，如今的化妝效果，堪比手機上的強大美顏。
沒有化妝的柯兮兮，也就是普通女孩的中下容貌，而且臉色暗黃，還有一雙大大的黑眼圈。
“是你父親？”餘至明瞬間心提了起來。
柯兮兮搖頭道：“我父親還好，雖然還在高燒中，不過醫生說，情況還算穩定。”
“我過來，是我自己的事。”
猶豫了片刻，她才緩緩的道：“昨天，您說我口氣甜，我就找醫生檢查了一下。”
“結果發現，我懷孕了。”
“今早上又空腹測量了血糖，醫生說，我這種情況很可能是妊娠糖尿病。”
餘至明輕哦一聲。
他原本猜測是呼吸道炎症，或是消化功能絮亂，這妊娠糖尿病還真的沒想到。
“柯小姐，你找我是？”
柯兮兮深吸了一口氣，說：“因爲餘醫生您的提醒，我才發現自己懷孕，還得了糖尿病，我覺得有必要把結果告訴您。”
“餘醫生，謝謝您！”
餘至明目送柯兮兮離開，周沫湊過來。
“餘醫生，婁興華醫生半小時前打來電話，說是他又接了一位心臟畸形患者……”
餘至明明白婁醫生的意思，打斷道：“讓那患者明天上午來找我。”
周沫嗯了一聲，又轉而說：“主任說，週五晚上聚餐，一是慶祝得了十佳集體，二也是賀喜喬遷。”
餘至明哦了一聲。
“哎，周沫，你說，我得了這個特殊貢獻獎，是不是也要請客慶祝一下？”
周沫嘻嘻道：“按照常理，是要請客吃飯的，得了十佳青年醫生的汪醫生，請客吃飯定在了週六晚上。”
“週六晚上？”
餘至明就是眉頭一皺，他原本打算這週六晚上和青檸出去逛街的。
來濱海也大半年時間了，他一直忙於工作，還沒好好的逛過這座城市呢。
周沫看出了餘至明的爲難，好心道：“餘醫生，你不用爲難，汪醫生沒有請你！”
“爲啥沒請我？”餘至明感覺不太好。
此時的周沫想給自己一巴掌，努力回道：“我們都知道，你工作很忙，前幾天又生病了，汪醫生大概是不想打擾了你的休息。”
餘至明目光灼灼的看向周沫。
“說真話。”
周沫訕訕一笑，說：“主要是你高高在上，有了地位差距，還有你平時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和他們也沒私下交往。”
“你去了後，大家就放不開了。”
她又補充說：“汪醫生也沒邀請主任，就只邀請了他的同齡同事和幾個朋友。”
餘至明哼哼了兩聲，又道：“那個貢獻獎，我還要不要請客？”
周沫輕聲道：“你得最佳貢獻獎，所有人都是心服口服，也都爲你高興。”
“我們也都知道，你一慣忙碌，不請客，也沒人會說什麼的。”
餘至明從善如流，頷首道：“那就聽你的，不請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