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市長與副市長

孔局長的話是在提醒方主任,一位高瞻遠矚的領導,一定要學會換位思考,要站在當事人包大成的立場上,充分考慮對方的利益訴求。那包大成守着個要死不活的雜貨店,有上頓沒下頓的,此時給包大成一個業務,對包大成而言,就是恩同再造,而且,更爲重要的是,把消殺藥械的業務給了包大成,就是把包大成拖上了賊船,同舟共濟,船翻了,對誰都不好。包大成豈能輕易當叛徒!

方主任曾經通過柳青青,向包大成暗示,疾控中心將給他提供一個職位,這個承諾,其實是個空頭支票,按照事業單位用人管理制度,那包大成沒拿到醫學文憑,根本進不了疾控中心。當時方主任也是不擇手段,先把包大成穩住再說,後來,因爲承諾無法兌現,方主任心頭總覺不安。現在好了,把消殺藥械的採購交給包大成,也算是給了他一個職位,了了他的一塊心病。

所以,方主任喜笑顏開:“不錯,不錯,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包大成同志不僅業務能力強,而且有着極高的社會責任感,非典結束後,包大成同志主動承擔了葫蘆街人民羣衆抗非損失,事實證明,他是一位負責任的供應商!這樣的供應商,我們疾控中心放心,政府放心,人民羣衆也放心!”

“我?供應商?”包大成還沒反應過來。

“對,對,就是你。”方主任說道:“這樣吧,我馬上讓總務科的同志與你聯繫,協商消殺藥械供應事項,你馬上回去,辦理經營消殺藥械的手續,主要是變更麗麗百貨的經營範圍,另外,馬上準備一批貨源,小包啊,消殺藥械關係到千家萬戶的生命安全,注意,一定要保證質量!”

包大成終於明白了,原來,方主任是給了他一個大業務。

業內人士都知道,在消殺藥械的市場上,只要攀上了疾控中心這棵大樹,就是包賺不賠。消毒劑殺蟲劑這些東西,一般普通居民用不着,就算有人有些極強的防病意識,要買點氯氫菊脂泡騰片之類的東西放在家裡,購買量也極少。只有疾控中心,一用就是數噸,如果遇上水災旱災地震滑坡什麼的,一用就是幾十上百噸,而且,全是政府買單,不愁收款,用不完也不退貨。所以,疾控中心消殺藥械的供應,是業內競爭的肥缺,爲了爭奪這個大業務,供應商們擠破了腦袋,用盡了關係。包大成的麗麗百貨舉步維艱,原本也想過這個業務,可是,競爭太激烈了,包大成無權無勢無錢,打不通關節,哪裡輪得着他。

可是,天上當真掉了一個大餡餅,砸在他的腦袋上。

“方主任,孔局長,你們是說……”包大成不敢相信。

孔局長嚴肅地說道:“小包,消殺藥械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說了,總之,必須保質保量完成供應任務,當然了,這還有一個前提……嗯……”孔局長衝着包大成眨眨眼睛。

包大成終於大徹大悟,天上不會無緣無故地掉餡餅!

“孔局長,方主任,請放心,我包大成一定堅定立場,保守秘密,堅決做烈士,不做叛徒!”

“好,好!”孔局長大爲滿意,上有汪市長掌舵,下有包大成嘴嚴,那匿名信休想翻起什麼大浪來!

包大成喜從天降,被柳青青拖進了方主任辦公室,有驚無險,還搞到了一筆大業務,有了疾控中心這棵大樹乘涼,麗麗百貨今後就可以徹底擺脫有上頓沒下頓的尷尬局面,收入穩定,且全是大錢,不是小錢!

包大成要翻身了!

至於假冒非典的事,包大成徹底釋然,反正,上面有局長和主任頂着,天塌了砸不到他。

“孔局長,方主任,那,我就告辭了。”包大成要急着回去辦手續,按他的想法,要重新申請工商執照,經營範圍要擴大,還有很多事要辦。

孔局長握了握包大成的手:“包大成同志,關於今天的談話……”

包大成愚鈍的腦袋突然靈光乍現:“孔局長,今天啥也沒談!”關於暗箱操作,包大成沒啥經驗,不過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電視劇裡此類場景太多了,包大成並不陌生,暗箱操作的最大特點就是“啥也沒談”!

“好,好,”孔局長讚道:“包大成同志果然是個可造之才!”

方主任也握住了包大成的手:“大成啊,謝謝你!”

方主任的感謝,不是因爲包大成發誓不當叛徒,而是因爲,包大成爲他的眼睛吹沙子。

方主任從包大成身上,看到了自己年青時的影子。那個時候,他和現在的包大成一樣,是個呆頭呆腦的愣頭青,幾十年過去了,他成了一位德高望重的上醫,功成名就,桃李滿天下,可人也變得越來越世俗,越來越官場,說起謊來,臉不變色心不跳。

把老實巴交的包大成拉上了假冒非典的賊船,他覺得很對不起包大成。

送走了包大成,孔局長關閉了房門,湊到方主任的耳邊,壓低嗓音問道:“老方,市領導的意思,你聽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多謝市領導的關懷。”方主任邊說邊擦額頭的汗水。

“疾控中心還有誰知道那事?”孔局長問道,所謂“那事”,不言自明。

“微生物檢驗科姚科長,辦公室秘書柳青青。”

PCR檢驗結果,也就是包大成非典陽性結果,必須由微生物檢驗科來完成,在整個事件中,姚科長是繞不過去的人物。

孔局長眉頭一皺:“姚科長是參與者,事情捅破了,對他沒好處。”

方主任急忙說道:“你是說……柳青青?”

“柳青青?就是辦公室那個漂亮丫頭?”

“對,就是她!”方主任渾身冒出冷汗,這個柳青青心高氣傲,虛榮心強,可沒啥心眼,方主任對她一直很放心,假冒非典那麼機密的事情,方主任連辦公室主任程夫子都沒敢相信,偏偏相信了這個柳青青,讓她去隔離病房與包大成接頭,莫非她就是暗藏在身邊的階級敵人?方主任大爲恐慌,這世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孔局長緩緩搖頭:“我看不像是她!”

“何以見得?”

孔局長皺着眉頭:“老方,你也不想想,柳青青寫一封匿名信的目的是什麼?動機是什麼?一個剛上班才一年的黃毛丫頭,所求何來?想當主任?是不是也太急了點?就算她有心那麼做,也寫不出那樣一封匿名信來,我記得柳青青是學中文的,她哪裡懂流行病學?”

方主任長舒一口氣,不是柳青青就好,這丫頭在辦公室工作,如果她有反骨,那就是方主任身邊的一根釘子,掌握了方主任的把柄,方主任只怕是永無寧日了。

兩人沒有了頭緒,低頭沉思。假冒非典之事,市裡有領導撐腰,那匿名信估計翻不起浪,孔局長和方主任倒也並不擔心,他們擔心的是,那個幕後黑手是一顆埋藏在疾控中心內部的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爆炸,把孔局長和方主任送上天。

孔局長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得暫時放下此事,說道:“你們流病科的宋清風在非典期間表現不錯,在非典發生的關鍵時刻,以高度的政治敏感性和工作責任心,及時做了消毒工作,老方你看……”

孔局長此來,還肩負着一個重大使命,就是受副市長宋弗之託,關照關照宋清風。

三自培訓班牽扯到了宋清風,也就牽扯到了宋副市長。在對三自培訓班的處理上,宋副市長大丟面子。

本來,那三自培訓班的問題不是什麼大問題,按照宋副市長的處理決定,也就是個批評教育。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往往不以人的意志轉移,三自培訓班的問題上了網絡,被無限誇大,如此一來,宋副市長對三自培訓班的不痛不癢的處理,被全面推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嚴厲的處理決定,包括宋清風在內的有關人員全部受到了處理。

各位看官都知道,市政府這樣做,其實是捨車保帥,按說,宋副市長的處理決定被推翻,不是因爲他的調查有問題,而是事態發展不得不如此。

但是,在官場,這就暴露出一個信號。同一事件給出兩個截然不同的處理決定,一個是副市長的調查處理決定,這個決定被推翻了,另一個是現任市長汪市長的處理決定,這個決定否定了宋副市長的決定。

這兩個截然相反的決定,給了好事者很寬廣的想像餘地:宋副市長與汪市長沒有保持一致!

天底下不乏好事者,官場的好事者更是比比皆是。有了這樣的結論,就有很多文章可以做!

這讓宋副市長大感尷尬,尤其是,對宋清風的處理,在好事者看來,好像汪市長的矛頭直指宋副市長。

這讓宋副市長極爲惱火,在官場,任何風吹草動,都是一種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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