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思和柳青青是見過面的。在三自培訓班開班儀式上,陳思思冒名陳圓圓,攪擾課堂秩序,嚴重刺激了班長柳青青,只是,當時光線昏暗,場面混亂,柳青青又仗着人多勢衆擊退了陳思思,心情舒暢,很快就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後來,陳思思和包大成在多多茶點秘密會面,攪了柳青青精心設計的表演,氣得柳青青當了一回怨婦,在電話裡怒斥母夜叉,而陳思思也不示弱,對柳青青的遭遇“深表同情”,兩人雖然只有廖廖數語,但針鋒相對毫不退讓,都給對方留下了極爲深刻的印象。
不過,兩大美女猛一下在光天化日下見面,兩人都覺對方的形象和聲音十分熟悉,可誰也沒把黑燈瞎火的多多茶點聯繫在一起,也沒和亂糟糟的三自培訓班聯繫在一起。
各位看官,這段時間,柳青青和包大成的表演還在繼續,這是因爲,鳥人宋清風始終賊心不死,依舊對柳青青保持着強大的攻勢,背後還有一個肖纖纖搖旗吶喊,這讓柳青青痛心疾首。而且,隨着表演的不斷深入,柳青青產生了假戲真做的強烈衝動,表演也進行得如火如荼。這樣一來,包大成身邊出現任何美女,都讓柳青青十分不爽,更不要說,平地裡冒出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女,專程來找包大成。
柳青青是個高傲的美女,可是,在陳思思面前,她沒法高傲。
其實,任何美女的內心都藏着深深的自卑,美貌不是絕對的,也不是無止境的,強中更有強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一個美女一旦發現另一個美女比自己漂亮,她的自信就會轟然倒地,把自己看成是全世界最醜的女孩。
平心而論,單從容貌上看,柳青青並不在陳思思之下,也就是個半斤八兩,兩人都是上品尤物。
但是,陳思思的氣質風度,遠超柳青青。這也是沒辦法,人家陳思思是國際化的,柳青青是上江城土生土長的,目光所及,僅僅是上江城的青山綠水和雲霧繚繞,那氣質風度要想與國際接軌,就如同中國革命一樣,還需要很長時間的探索。
這進一步印證了改革開放的重要性,閉關鎖國,不改革開放,不走向世界,不與國際接軌,中國就沒有出路,不僅中石油中石化沒有出路,美女們更沒有出路。
總之,柳青青對於陳思思的出現,自卑心陡然而生,心頭結了個大疙瘩,很不舒服。
“我是來專程採訪包大成同志的,哦,對了,包大成同志長什麼樣,能跟我說說嗎?要不然我見了他會認不出來的,很不禮貌。”陳思思不失時機地宣傳此前未與包大成謀面。
陳思思如此一說,柳青青松了口氣,警惕性大降:“包大成那模樣……這個……你去了纖纖消殺公司一問就知道了。”
不是柳青青刻意保密包大成的形象,實在是因爲,包大成的模樣過於平坦,無法描述。
陳思思並不生疑,包大成那模樣,的確是難以描述,對此,陳思思心知肚明。
陳思思道聲謝,離開柳青青,繼續向創景大廈內部推進。
柳青青望着陳思思的背影,呆了足足半分鐘,直到陳思思的背影消失在樓道里。
陳思思突然一跺腳,發出一聲尖叫:“陳圓圓!”
她終於想起來了,這位讓她產生強烈自卑感的美女記者,就是妓女陳圓圓或者記者陳思思!
而且,她還是“大表姐”!
各位看官應該還記得,當初,宋清風秘密潛入多多茶點,發現了包大成與陳思思秘密約會。宋清風以此爲根據,斷定包大成和陳思思有一腿,進而斷定,柳青青和包大成的所謂“情人”關係,完全是弄虛作假,因而,宋清風堅定了追求柳青青的決心。爲了阻擊宋清風,柳青青急中生智,聲言在多多茶點與包大成約會的是她的“大表姐”,是臨時代替她去的。這個謊言一旦說出口,就成了兩人情感戲的重要組成部分,“大表姐”的說法一旦被推翻,就如同推翻了多米諾骨牌,柳青青和包大成的“情人”關係就難以成立。
要是和陳思思這位“大表姐”翻臉,宋清風就會發現她弄虛作假;要是對大美女陳思思忍氣吞聲,這又完全不符合柳青青的作風。
柳青青陷入兩難之中。
按下柳青青不表,單表陳思思,本可以坐電梯直達十八樓,但是,陳思思沒有這麼做,而是從一樓開始,沿着一層層步行而上,一路問了上去。
創景大廈是一棟寫字樓,裡面公司林立,老總多如牛毛。陳思思這一趟,行程兩公里,串了二十八個公司的三十六間辦公室,向五十八位總裁、總經理、總監請教了包大成在哪個公司室?長什麼樣?有什麼閃光點?等等一系列問題,向全世界準確無誤地傳達了這個信息——美女陳思思不認識包大成,但熱切盼望認識包大成。
各位看官,纖纖消殺位於十八樓,陳思思爲了提高輿論效果,沒有坐電梯,而是堅持步行走樓道,這一趟下來,還虧得她有散打功底,也累得臉青面黑,幾乎背過氣去。
就這樣,當陳思思拖着幾乎要折斷的雙腿,一臉慘白香汗淋漓抵達纖纖消殺公司門口時,有關大美女滿世界尋找包大成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了創景大廈每一個角落、每一家公司、每一個老總以及每一位路人,效果非常顯著。
纖纖消殺公司房門大開,有關美女記者尋訪包大成的消息已經先於陳思思本人到達纖纖消殺,以辦公室主任宋清風爲代表的九名員工正保持嚴肅認真的坐姿,等待美女步入房門。
陳思思站在門口,裡面有九張辦公桌,每個辦公桌後面都豎起一個腦袋,表情沉鬱,一動不動,靜若處子,辦公室裡一片沉寂,辦公系統完全癱瘓。
很顯然,大美女陳思思造訪纖纖消殺,給廣大員工造成了空前的震撼,所有員工都如泥塑一般,呆呆地看着門口翩翩欲仙的陳思思。
陳思思很快就從九個腦袋中,找到了包大成的腦袋,那是九個腦袋中最沒有特點的腦袋,也是最容易被人忽視的腦袋。當然,對於陳思思而言,這恰恰又是一個最親切的腦袋,也不知道爲什麼,陳思思的目光落在包大成腦袋上的一瞬間,內心竟然蕩起一絲甜蜜。
陳思思與包大成的目光瞬間對視,按既定程序,陳思思的目光從包大成平庸的臉上一晃而過,然後,熱切地在餘下的八個腦袋上掃來掃去,做迷茫而渴望的尋找狀,與此同時,陳思思試着向右移動兩步,九隻腦袋隨之向右轉動。
陳思思又向左移動兩步,腦袋們隨之向左轉動。陳思思停在原地不動,伸了伸頭,九隻腦袋隨即也向後仰,十分齊整。
陳思思的目光成發散狀,將九個腦袋一網打盡,問道:“請問哪位是包大成同志。”
按照昨晚的彩排,此時的包大成應該做迷茫狀,站起身來反問一句:“小姐,您是不是找錯人了,我不認識你。”
然而,還沒等包大成起來答話,宋清風主任騰地跳了起來,向着陳思思發出一聲驚喜的問候:“大表姐,您來了!”
陳思思定睛一看,只見這隻腦袋面容清秀,梳着分頭,一臉的驚喜加殷勤,卻不認識。
“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陳思思下意識地說了一句,她的確不認識宋清風,而且,更不明白“大表姐”是怎麼回事,所以,這句反問是自然流露,本來沒有什麼不妥。
但是,陳思思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這不是現實生活,而是表演藝術,按照劇本,這句臺詞本來應該是包大成說的,陳思思搶詞了!
陳思思這一搶詞,包大成後面的臺詞接不上,只得啞口無語。
包大成沒接上臺詞,宋清風卻是滔滔不絕,連聲招呼:“大表姐,快請坐,請坐。我是宋清風,柳青青的同事,纖纖消殺辦公室主任,柳青青應該向您提起過我。”說着,回頭叫道:“大成,還楞着幹什麼,給大表姐倒茶。”
陳思思有點暈,這大表姐的稱呼,顯然是衝着自己來的。宋清風的大名她是知道的,在抗非最爲如火如荼的時期,宋清風同志以其高度的政治敏感性曾經獲得各級領導們的高度讚揚,曾經是疾控中心內定的抗非先進人物之一,後來不知什麼原因,下海到了纖纖消殺,當了辦公室主任。
“大表姐?什麼大表姐?”陳思思暈乎乎的,她怎麼也想不到,她居然當上了柳青青的大表姐。
“大表姐忘了?當初青青因爲舅舅來了……”
“舅舅?”陳思思快要崩潰了,這戲剛剛纔開演,自己就成了個什麼大表姐,又蹦出一個舅舅,劇本里根本就沒有這樣的預設情節啊,事態發展嚴重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