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豹突然發現自己與包大成存在巨大的差距,不由得羞愧滿面,羞愧之餘,激發起蓬勃的鬥志,大叫一聲:“他媽的,不服不行!”挺身向前,就要去闖紅線。
四個兄弟慌忙攔住他:“大哥,包大成已經在裡面了,夠用了,你去了也沒用,接受不必要的照射,那是違反防護原則!”
輻射防護的一個重要原則就是,避免一切不必要的照射,能一個人處理的現場,絕不能用兩個人,這是爲了嚴格控制受照的劑量和人羣,把發生隨機性效應的概率降到最低。這個原則涉及到複雜的輻射損傷理論和數學模型,爲了節省篇幅,筆者略過不談,有興趣的看官,可以百度一下,自學相關知識,關鍵詞——隨機性效應。
鄭豹只得停下來,和大家一起,懷着無限崇敬的心情,站在紅線邊遙望黑山老妖一般的廁所。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了,廁所裡依舊悄無聲息。
鄭豹站在警戒線邊,卻是滿心疑惑。
其實,對於廁所裡的碘-131,鄭豹心裡還是比較清楚的。
雖然劑量不祥,不過,一個甲狀腺癌患者拉出的屎尿裡,即使含有放射性,也不會立馬致人死地,包大成血氣方剛身體強健,吃點射線死點白細胞,最多也就是個生.殖系統受損,有生不出孩子的危險,但絕不會走不出廁所,莫非,那廁所陰氣太盛,當真成了黑山老妖的肚子,吃人不吐渣子?
鄭豹臨陣抗命,本是想給手下的弟兄們爭取安全保障待遇。放射衛生一直就是疾控中心的偏門,像個沒孃的孩子,姥姥不愛舅舅不疼的,這麼長時間,連套抗輻射的防護服都沒有,那吳夫農還要逼着弟兄們玩命。鄭豹本想拿足了架子,給弟兄們爭取點待遇,可沒想到,包大成這個不開竅的傢伙,好好的保安不當,偏要趟這渾水,趟就趟了吧,要真鬧出人命來,上面一追查,他鄭豹作爲專業人員,關鍵時刻不作爲,把個保安給整上第一線,恐怕逃不了干係。
鄭豹這人講義氣,自己沒做好份內的事,把個本來毫無干系的包大成整進了廁所裡,很是慚愧,心頭暗罵吳夫農歹毒,回頭一看,那吳夫農已經站在了門廳下,和汪市長站在了一起,很明顯,他已經成了汪市長的紅人,要是包大成有個三長兩短,那老蜈蚣就會把責任一股腦推到他鄭豹頭上,到那個時候,恐怕就不會僅僅是個撤職了。
眼見廁所裡悄無聲息,包大成蹤影全無,鄭豹坐立不安,就聽耳邊響起一聲嘶力竭地呼喊聲:“包大成!”聲音尖銳刺耳,如同拉響了放空警報,在人民醫院上空經久不息,把個體狀如牛的鄭豹嚇得一個趔趄。
隨着鄭豹的趔趄,原本就蠢蠢欲動的人羣,本能地以爲是帶有放射性的屎尿濺出了廁所,引發了報警,呼啦一聲四散奔逃,一時間,人民醫院裡面,哭爹喊娘,亂成一片。
鄭豹回頭一看,只見美女柳青青披頭散髮,衣冠不整,衝破四散逃奔的人羣,飛奔而來,臉色蒼白,痛不欲生。
鄭豹認識柳青青,她曾經是疾控中心的辦公室秘書,那個時候,柳青青見官大半級,在疾控中心對誰都是鼻孔朝天,唯獨對鄭科長十分客氣,那是因爲,柳青青不怕上醫,她怕江湖。那鄭豹其實是一個披着上醫的皮的老江湖。所以,柳青青每次見到鄭豹,心頭都有些發虛,不由自主地低下高傲的頭,生怕這個老江湖使出江湖手段,讓她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今天晚上,柳青青卻對鄭豹這個老江湖全無敬畏之心,三步兩步衝到鄭豹身邊,一把揪住鄭豹的衣領,發出怨婦一般的哭喊:“姓鄭的,你還我包大成!還我包大成!”
鄭豹腦子裡一片混沌,按說,把包大成忽悠進廁所裡,的確很不仗義,有人打抱不平也不奇怪,可奇怪的是,打抱不平的竟然是一貫趾高氣揚的美女柳青青,而且,那架勢,恐怕還不僅僅是打抱不平,倒像是死了丈夫的寡婦向肇事者索要人命。
鄭豹風聞,柳青青自從離開了疾控中心,倒是和包大成出雙入對了一陣子,不過,據羣衆反映,他們那是在表演,目的是阻擊宋清風,莫非,美女柳青青和包大成,真的弄假成真了?可是,那柳青青一向目光高遠,怎麼能看上包大成?
“柳青青同志……”
“鬼個同志!”柳青青淚眼汪汪:“姓鄭的,放射衛生是你的本職工作,包大成現在就是個小保安,你自己的事憑什麼要一個保安衝頭陣!你給我進去,把包大成換出來!要不然,嗚嗚……包大成有個三長兩短,我……我……”柳青青“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自從柳青青當上了麗麗百貨的總經理,心裡又是得意又是內疚。得意的是,她現在算是事業有成,小小年紀,雖然不是老闆,但絕對算得上是高級白領。按照這個勢頭,要不了多久,高檔名牌的夢想,就要提前實現了。
然而,她這個總經理,說起來,來路不正。那是敲掉了師父牛麗麗取而代之,這在武林界,就叫欺師滅祖,罪莫大焉!這讓她這個總經理當得很是心虛。
而且,她對包大成,更是內疚得心痛。
和包大成演了這麼長時間的對手戲,剛開始是包大成妄圖假戲真做,可自從她的酥胸被包大成當成包子揉捏一番之後,柳青青產生了假戲真做的強烈衝動。
然而,正當柳青青下定決心要和包大成假戲真做的關鍵時刻,天上掉下個“大表姐”!
那包大成竟然暗中當上了“大表姐”陳思思的線人,暗中來往,打得火熱。美女柳青青覺得自己被欺騙了,被玩弄了,她對包大成充滿了怨恨。
本來,包大成倒黴,是他夥同大表姐欺騙羣衆的應得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柳青青完全沒必要爲了一個包大成而揹負任何心理負擔。
然而,怨恨歸怨恨,柳青青卻發現,包大成形象在她的心目中,卻是一天比一天高大,一天比一天光輝,一天比一天出現的頻率高,簡直到了魂牽夢繞的地步。
後來,有員工告訴柳青青,包大成當了保安,每天在人民醫院執勤。柳青青頓覺愧疚難當。
柳青青不知道包大成當的可不是一般的保安,他當的是保安公司的副總,是管保安的保安。
柳青青以爲,包大成從一名白領墮落成一個小保安,對此,她本人有着推卸不掉的責任。是她刻意利用了包大成妄圖假戲真做的心理,把個包大成拿來當擋箭牌,阻擊宋清風;是她對包大成關心的少,利用的多,從而導致包大成被迫成爲陳思思的線人;是她沒有及時警告包大成,從而導致他的線人身份敗露,受到懲罰……總之,柳青青把包大成所有的倒黴事,都攬在了自己的頭上。這讓她的良心倍受煎熬。
所以,當柳青青覺得蒼穹之上,老天爺嚴厲的眼睛怒視着她脆弱而愧疚的心靈,十分誅心。就是頂天立地的大老爺們也怕欠良心債,更何況柳青青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弱女子。
她想去看望包大成,可她害怕牛麗麗。
她以爲,凡是包大成出沒的地方,一定有牛麗麗隨同出沒。
柳青青對牛麗麗有着雙重害怕——牛麗麗不僅武功高強,而且,站在正義的立場上,面對牛麗麗,柳青青不管是武功還是良心,都處於弱勢,難以抗衡。
所以,今天晚上,柳青青悄悄來到人民醫院,打算藉着夜色掩人耳目,秘密探望包大成。
柳青青來到人民醫院的時候,醫院裡已經拉起了三重警戒線,任何人不得進入,柳青青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只得混在看熱鬧的人羣裡,和大家一起,遙望廁所。
柳青青是站在藍線以外的地方,那裡與紅線的距離,足有三百米,加上燈光昏暗,她沒有看見黃區裡的包大成。
直到現場突然響起了“向包大成同志學習”,“向包大成同志致敬”的口號,柳青青才搞明白,原來那廁所裡有萬惡的碘-131,包大成爲了人民羣衆的生命安全,奮不顧身衝進了廁所,要與碘-131展開生死搏鬥。
更爲可怕的是,人羣中又響起了“繼承包大成同志遺志”的口號。繼承某人的遺志,那就意味着某人已經不在人世!
包大成已經離駕鶴西行了!
柳青青頓覺良心受到痛苦的煎熬,她彷彿覺得,冥冥之中,老天爺向她投下了憤怒的目光——利用包大成演戲、揹着包大成給她買的GUCCI欺負包大成、對包大成的一往情深視而不見、背後罵人家包大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搶了包大成的雜貨店……斑斑劣跡罄竹難書,老天爺看在眼裡,怒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