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該怎麼辦?”勾老三問道。
曹二坨垂頭喪氣:“還能怎麼辦?回上江城,跟着包總當保安唄。”
“對不起,老曹,我拉壞了你的車門。”勾老三滿懷歉疚。
“過兩年,老子還能買一輛車!”曹二坨咬牙說道:“老子要買寶馬!”
“報廢寶馬?”
“報廢車咋了,報廢車不是照樣把你們帶出了城……”
“也帶進了山溝裡!”婁大全不屑地說道。
曹二坨看見了小河溝裡的一堆廢渣,終於後怕地閉上了嘴,看來以後是不能買報廢車了,哪怕是蘭博基尼。
錢多多眉頭一皺:“不怪曹二坨的報廢車,我們是被人撞下來的!”
錢多多一句話,提醒了衆人。
“不錯,是有一輛車從後面撞了老子一下,媽的,哪個龜兒子這麼黑心,老子回去饒不了他!我要他賠老子的愛車!”曹二坨大叫。
“我呸!”勾老三不屑:“你那愛車才值幾個錢,要他賠我們的醫藥費、心理損失費、誤工費、養老費、交通費、誤餐費、孩子教育費……”
婁大全喝道:“你他媽的老婆都沒有,哪來的孩子!那肇事的傢伙影子都沒有,我們找誰賠這費那費?”
衆人頓時萎靡。
良久,錢多多說道:“那車頭上好像有一對小翅膀。”
“對,對,一個圓圈兩個翅膀。”勾老三說道。
曹二坨買過車,畢竟有些見識:“媽的!那是賓利!”
婁大全若有所思:“賓利?我看着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錢多多眉頭一皺:“婁大全,那天晚上大成和陳思思來多多茶點特殊服務,好像門口就有一輛賓利。”
“就是它!”婁大全喝道:“媽的,就是那輛賓利,裡面跳出來一個傢伙,假冒見義勇打咱們大哥,大哥,你還記得他嗎?”
包大成苦苦思索,終於想起來,當時的確有一輛賓利,停在陳思思身邊,上面跳下來一個人,緊接着,他就被無數見義勇爲者包圍了,沒注意到那人的模樣,不過,從身形上看,有些眼熟。
各位看官,當時從賓利上跳下來的人是李大南,包大成曾經在肖纖纖的辦公室裡見過李大南,還有過一次短兵相接,只是,那晚夜色濛濛,人多雜亂,包大成很快被一羣見義勇爲的帥哥們包圍,也沒認真打量李大南。今天被婁大全一提醒,包大成想起來了。
包大成想了想,說道:“是有一輛賓利,那人,好像是……李大南。”
“李大南!他是誰?”錢多多問道。
包大成又搖搖頭,李大南是李氏集團的三公子,開着車撞人,素質怎麼能那麼低:“應該不是他,哪有那麼巧的事,天下能買得起賓利的人多了。我看這事就算了。”
“怎麼能算了!”曹二坨大叫:“我的愛車……”
包大成苦笑:“那又能怎麼樣,我們能從這裡爬出去就謝天謝地了!況且,人家又沒撞死我們。”
天色矇矇亮,頭頂上,高聳入雲的山峰上,露出了淡淡的霞光,陡峭的山崖頂部,泛起朦朧的紅光,河溝裡起了淡淡的晨霧,在峽谷間緩緩升騰。空谷中,響起起數聲清脆而空曠的鳥鳴。
“師父,咱們回城吧。”婁大全衝着包大成說道。
“我不想回去了。”包大成低頭說道。
“啥?”衆人同聲驚呼。
原子彈沒有爆炸,曹二坨、勾老三的嚴重失望,也深深感染了包大成。
包大成突然發現,不管原子彈有沒有爆炸,似乎都沒了回上江城的意義。
因爲,上江城沒有了那雙水汪汪而惡狠狠的大眼睛,沒有了陳圓圓也沒有了母夜叉。
上江城沒有了陳思思!
包大成突然發現,陳思思帶給他的,不僅僅是一次次的戲弄和打擊,更是生活的懸念和激情。
上江城有了陳思思,包大成的生活充滿艱辛卻又充滿刺激,他的人生不再平庸,連他的相貌都不再平庸,每天清晨醒來,陳思思就像是一根懸在樑上的錐子,逼着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去迎接神秘莫測的新一天,波瀾起伏驚心動魄,生活太精彩了!
沒有了陳思思的上江城,一切歸於平淡,包大成無可避免地將要歸於平庸。
既然如此,還不如干脆變成一個山民,平庸一步到位。
“包總,你是城裡人啊!”勾老三說道,在他眼裡,城裡人與農村人之間巨大的鴻溝,只有原子彈爆炸才能填平。那包大成是城裡人,而且還是一位老總,原子彈還沒爆炸,就主動放棄城裡的優厚待遇,紮根老少邊窮,如此情操,只在報紙和電視上看到過。
曹二坨比勾老三有些見識,若有所悟,低聲說道:“看來這也是一條曲線救國之路,當一年山民,搞得好能整成個感動中國人物,上電視上報紙,然後榮華富貴升官發財……”
“我當了二十年山民都沒有感動中國!”勾老三十分不屑。
“我呸,你小子就是死在這裡也白搭,也不撒泡尿瞧瞧你自己長啥熊樣,你再看看咱包總,玉樹臨風風流倜儻高瞻遠矚揮斥方遒!總之,包總是城裡人,城裡人到大山裡窩一年,那叫感動,你小子在大山裡窩一輩子,那叫被動!”
“那咱進城能感動中國嗎?”勾老三發現呆在山裡不能感動中國,便來了個逆向思維。
“機率大約一百萬分之一!”曹二坨說道,這個數據絕不是曹二坨隨口亂說,而是有統計學基礎的,因爲,上江城的農民工就是一百萬。
“和中彩票差不多!”勾老三大感失望。
“可你要呆在山裡,機率爲零!”曹二坨叫道:“婁大全,你呢?回城還是回山?”
婁大全看看天,說道:“我還是陪着大哥吧。”
“我靠,”勾老三大叫:“你副總經理不當了!”
錢多多看出了門道,說道:“母夜叉走了,大成現在心情不好,在山裡住些日子也好。咱們還是先出了這地方再說吧。”
山谷裡雲蒸霧繞,山崖上的古鬆翠柏從雲霧深處探出粗大的虯枝,顯出仙風道骨。
帶着潮氣的山風吹拂,霧氣涌動,霞光破霧而至,黎明來臨。
“這是什麼地方?”包大成問道。
婁大全、曹二坨、勾老三面面相覷。
饒是三人在樑縣大山中長了二十多年,也沒來過如此幽深的峽谷中,這樣的峽谷在樑縣大山中比比皆是,常年荒無人煙,進得去出不來,就連山裡的老人都談虎色變。
“咱們是不是掉進天坑了?”勾老三小心地問道。
“你狗日的咒老子!”曹二坨一聲怒吼。
天坑是樑縣大山深處的一處地質斷裂帶,深不見底,兩邊是直上直下的懸崖峭壁,如同一座天然的牢獄,山民們視天坑爲地獄,別說是人,就是野獸掉下去,也沒見着能爬上來的。
按山民的說法,掉進天坑裡的人,都是平時做了缺德事,讓閻王爺收了去。
“我看就是天坑!”婁大全說道。雲霧漸漸散去,衆人的眼前,出現了一圈黑乎乎硬邦邦的堅硬石壁,直上雲霄。
“哇……”勾老三放聲大哭:“我就是偷看了一回譚苗苗洗澡,就一回,嗚嗚,老天爺,這就是死罪呀?嗚嗚……”
譚苗苗婁大全的表妹,是山裡有名的美人。
婁大全和曹二坨頓時如喪考妣,婁大全向嫖客出售安全套,曹二坨曾經偷過公司的汽油,兩人的行爲,比偷看女人洗澡,更爲嚴重,當然更是死罪。
包大成心頭咯噔一下,到了這個時候,他似乎明白他倒黴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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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個雨天,在雨棚下遭遇天外飛仙,被廣大人民羣衆當作非典患者扭送傳染病醫院的那個晚上,包大成躺在隔離病房溫暖舒適的病榻上,機能身體機能過於健全的他,在睡夢中發生了“水滿則溢”。
造成水滿則溢的催化劑,就是魔女陳思思那一雙水汪汪惡狠狠的大眼睛!
勾老三偷看三丫洗澡,躲不過老天爺銳利的目光,同理,包大成做了一個褻瀆陳思思的夢,自以爲做的天衣無縫,可仍然難逃法網恢恢!
是非善惡終有報,舉頭三尺有神明!
進了天坑,就算是進了絕境。
現在,包大成算是真正栽到了人生的谷底,這是一個人倒黴的極致。從這個意義上看,包大成應該再無後顧之憂。
頭頂上的山峰沐浴在燦爛的晨曦中,而谷底下,卻依舊是霧濛濛黑漆漆。
黎明的曙光照不進這過於幽深的峽谷,也無法溫暖這幾個做了缺德事的倒黴蛋。
然而,包大成沒有意識到,一天當中最黑暗的時刻,恰恰是黎明之前。
黎明的曙光,就是在黑暗中破曉而出。上江城的秋天,晨霧茫茫,江面上常常響起隱約的汽笛聲,頑強地穿透濃霧,到達每一個人的耳朵裡,不管霧有多濃多厚。沉睡的人們是在汽笛聲中醒來的,他們睜開眼睛,窗外混沌一片,他們什麼也看不到,但是,這並不妨礙新的一天的來臨,不妨礙曙光的初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