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包大成的預想,原意收購桃花源煤礦的人,一定是知道鈾的秘密的人,既然他知道那煤礦是一座鈾礦,開價就不會低,至少,不會低於包大成的收購價。
然而,嶽大寶開出的價,僅僅是包大成投入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到現在爲止,大成實業在桃花源煤礦上的投入已經接近兩億了!即使還能討價還價,也多不到哪裡去。按照這個談判的基調,那桃花源煤礦就只能當做大白菜給賣了。
更爲糟糕的是,包大成不能把鈾礦挑明,一旦挑明的鈾礦,就等於失去了談判的基礎。因爲,鈾礦是不能買賣的。
到了這個時候,包大成才意識到,他根本就沒有談判的籌碼,因爲,在別人眼裡,包大成擁有的,只是一個每天虧損二十萬的破爛煤礦,這不是籌碼,而是包袱。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衰的嗎?手裡明明拿着一座金山,卻不能以金山示人!
包大成頓時冷汗淋漓,他陷入了進退維谷之中。
一方面,桃花源煤礦必須趕緊轉讓出去,否則,就會把整個大成實業拖垮;另一方面,一旦桃花源煤礦賤賣了,前期投入就打了水漂,那幾個億的債務,也會大成實業拖垮。
包大成猛地拿起一本彩圖本《烏龜耶爾特》,遮住了自己的臉,做認真閱讀狀。
他要用那本《烏龜耶爾特》,掩蓋自己滿頭的冷汗和瞬息萬變的臉色。因爲,他想起了雷好古的那句至理名言——不能讓別人知道你的需求!
包大成這副作派,是極不禮貌的,完全不是待客之理。人家堂堂鎏金公司的首席執行官親自登門,你包大成不僅沒有起身相迎,反倒用一本童話書遮住自己的臉,像個什麼話!
要是按照十五天前嶽大寶的氣勢,早就勃然大怒,可現在的嶽大寶不僅不怒,反而被包大成所表現出的氣定神閒所深深折服。僅僅十五天,嶽大寶就被譚苗苗磨園了棱角。
“包總認真閱讀童話作品,真乃是返璞歸真,嶽某佩服啊佩服!”嶽大寶擦着額頭的汗水,嘴裡恭維着,心裡卻在飛速思考下一步的對策,談判的底線已經暴露了,必須迅速調整策略,現在,擺在嶽大寶面前有兩條路:第一,在五千萬元的基礎上展開談判,其結果,很可能比預想的高出一倍來,這讓嶽大寶很不甘心;第二,暫停這次談話,先回到公司,研究對策後下次再來。不論採取怎樣的對策,嶽大寶首先要摸清包大成的底線在哪裡,現在這樣的形勢對嶽大寶十分不利,自己的底線暴露了,而自己對包大成的底線卻是一無所知。
“哪裡哪裡,嶽先生天資聰穎,包某敬佩啊敬佩!”包大成嘴裡敷衍着,腦子裡也在飛速運轉,擺在他面前的,同樣有兩條路:第一,在五千萬的基礎上展開談判;第二,斷然拒絕嶽大寶的收購請求,把嶽大寶掃地出門,再等待第二個買主上門。
如果採取第一個策略,最後的成交價,將大大低於包大成的預期,別說賺大錢,就是能拿回成本都困難;而第二個策略貌似可行,其實是萬萬不可行。
如果,包大成手裡握着的是一座金礦,那完全可以採取第二個策略,把嶽大寶掃地出門,等待一個有誠意且原意出大價錢的買主上門。
可是,包大成手裡握着的,不是金礦,而是比金礦的價值高出上百倍的鈾礦!
天底下,有資格買鈾礦的買主,只可能有一家!趕走了嶽大寶,就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上門。
談判現場頓時陷入一片沉寂之中,雙方的大腦都在飛速地運算,腦細胞異常繁忙,以至於,一個小時過去了,雙方竟然渾然不覺。
那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沉寂,隨着時間的推移,雙方的腦門上都浸出了汗水,很顯然,雙方的腦力勞動已經轉化成了體力勞動,腦細胞的劇烈運動帶動了渾身肌肉的劇烈運動,產生了大量的熱量,兩個人都是揮汗如雨,肌肉高度緊張。
有看官會問了,事情發展到現在,雙方僅僅說了兩句話,談判還有正式展開,至於那麼緊張嗎?
各位看官有所不知,從嶽大寶進門開始,雙方的談判就已經開始了。只是,這種高手之間的談判,是不需要過多的語言表達和肢體動作的,一切都在意念之中。
雙方在意念之中你來我往,已經大戰了三百合,誰也沒佔到便宜。
誰都在努力發現對手的破綻,也誰也沒有發現對方的破綻!
這就如同武林高手之間的對峙,雙方誰也沒有出招,但實際上,雙方已經在意念中戰成一團,且難以分出勝負。
雙方戰成了平手。
那包大成代表是一個危機四伏小民營企業,而嶽大寶代表的是一個大得超乎人們想像的巨型國企,本來,雙方根本就不是一個談判檔次的,包大成處於絕對劣勢,原本不應該一上來就殺得難捨難分。然而,就因爲包大成事先做了充分準備,讓譚苗苗衰敗了嶽大寶三次,而且用兒童讀物擾亂了嶽大寶的心智,結果,一旦真刀實槍幹起來,一個小小的大成實業竟然能夠與龐大的鎏金公司分庭抗禮,實在是一個奇蹟。
不過,雖然包大成不落敗象,但如果再這樣對峙下去,情況對雙方都不妙。
按照金庸、梁羽生等人總結出的武林高手對決的普遍規律,高手一旦戰成這樣的局面,就意味着,交戰雙方將耗盡元氣,同歸於盡。
現在,包大成和嶽大寶就面臨着這個嚴重的局面,雙方已經卯足了勁,誰也不敢撤架子,誰要是撤了架子,就等於把自己和對方的攻擊力,全部引向了自己的身體,最終遭到摧枯拉朽般的一擊,從而被打散架。
不過,按照金庸等大師的經驗,遇到這樣的危局,也不是沒有破解之法。
常用的破解之法就是,就在兩大武林高手難解難分行將同歸於盡的時候,此時出現了一位第三者,沒來由橫插一槓子,無意間將兩大高手的力道轉到了一大樹上,那倒黴而悲摧的大樹被攔腰劈成了兩半,成了兩大高手的替死鬼。
所以,此時,不管是包大成還是嶽大寶,都在默默祈禱上天派一位第三者,前來橫插一槓子。
果然是心誠則靈,這位第三者說到就到。
大成實業保潔部部長勾老三手持一柄大拖把,闖了進來,雙手把拖把往胸前一橫,做持槍狀,厲聲喝道:“住手!”
勾老三一聲爆喝,喝散了屋裡凝重的肅殺之氣,嶽大寶和包大成都是一陣輕鬆,鬆開了緊繃的神經和肌肉。
那嶽大寶撤了架子,心頭卻是暗暗疑惑,進門之人穿着一身灰藍色的制服,形象猥瑣,鼠頭鼠腦,保安不像保安,白領不像白領,藍領不像藍領,看他手持拖把的架勢,極像是街頭的棒棒,口氣卻是不小,一副大義凜然捨我其誰的派頭,而且,喊出“住手”二字更是莫名其妙。
不錯,嶽大寶與包大成之間的確有着長達一個小時的對峙,消耗了大量的腦力和體力,但是,雙方自始自終沒有動手,甚至沒有動口,人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嶽大寶和包大成不動手也不動口,比君子還君子,這“住手”二字從何說起?
包大成看見勾老三,臉色一沉:“勾部長,放肆,當着鎏金公司首席執行官嶽大寶嶽先生,豈能如此失禮!”然後轉向嶽大寶:“不好意思,這是弊公司保潔部部長勾老三,行爲唐突,冒犯了嶽先生,還請嶽先生見諒。”
還沒等嶽大寶答話,那勾老三上竄下跳,又是一連三聲“住手!住手!住手!”
嶽大寶滿腹疑惑:“勾先生,我們沒有動手。”
“是呀,我們什麼也沒做。”包大成攤開雙臂,做無辜狀。
勾老三冷笑一聲,兩臂齊出,一手指着嶽大寶的鼻子,一手指着包大成的鼻子,喝道:“你們還敢說你們什麼也沒做!一個是大成實業的老總,一個是鎏金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助理,長得人模狗樣穿得周武鄭王,可是,竟然幹出來了出賣國家領土主權的漢奸勾當!我作爲一個正直勇敢善良的愛國青年,關鍵時刻,就要挺身而出,阻止你們做出這種數典忘祖的漢奸行徑……”
“慢、慢,”嶽大寶急忙插言:“勾先生誤會了,我們談的是桃花源煤礦,不是釣.魚島……”
勾老三一聲冷笑:“這不都一樣!”
“這怎麼能一樣呢?桃花源在山裡,釣.魚島在海上。”
勾老三“咚”的一聲,把拖把砸在了地板上,喝道:“還敢嘴硬!我且問你,你爲什麼要買桃花源煤礦?”
“因爲鈾……”嶽大寶急忙捂嘴,改口道:“因爲裡面有煤啊!”
“煤是什麼?”
“資源啊。”嶽大寶不屑地說道,斜了勾老三一眼,這勾老三好歹也是大成實業的一名部長,連這麼個淺顯的道理都不懂,看來這大成實業也沒啥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