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殤》
第160節 嚇死萍兒
聽得這說,丁萍兒兩眼一翻,身子一軟,竟從椅上梭到了地上。
姣兒佝了腰去,抱着丁萍兒:“啊呀,死啦,萍兒死啦!”
衆人忙忙地圍上來,盡皆大眼瞪小眼,不知咋辦。
雨蘭:“媽呃,我的媽吔,咋就這麼地走了呢?”
蔣趙氏:“你們說得,好嚇人嘛,扣作人質了,好嚇人嘛!”
姣兒:“人質也就罷了,偏偏地信兒又來個驚叫,‘唉呀唉呀呀’的驚叫,任誰也經不得這嚇噻。”
於慈恩:“嘿,郎中,快叫郎中噻。”
蔣趙氏一拍腦袋:“唉呀,就是嘛。王老醫,介民,快去叫了王老醫。”
於信達:“叫甚王老醫喲。李路易,李路易,在哪?”
姣兒:“哦,就是就是。李路易,陪着梅子的。崇明,快去,叫了李路易來。”
袁崇明轉身就跑,眨眼功夫,外面傳來一聲“撲通”,再是崇明的尖叫:“哎呀!哎呀呀!”
“咋啦?咋的啦?”衆人擎了燈燭,擁去大門處,原來新改了店鋪,沿街新砌了臺階,崇明不知這事兒,又當月底,沒得月光星光,兩眼一摸黑,崇明一腳踏虛,跌在了街中,一邊揉着膝蓋,一邊呼疼。
蔣趙氏:“介民,點了燈燭,一塊兒去。”
蔣介民一手提着燈籠,一手扶着袁崇明,一路的唉喲唉喲,去向於宅。
臥室裡,兩隻兒臂粗的紅燭明明地晃着亮光,梅子側臥在牀,手裡捏着西洋玻璃圓鏡,春娟兒坐在牀沿上,李路易坐在牀邊椅上,正口沫橫飛。
蔣介民:“你們,這是幹啥呢?”
梅子:“哦,崇明哥,介民哥嗦。快來快來,李教士講故事,好不精彩。”
兩人正要靠近牀去,卻聽一聲斷喝:“站住,休得靠近!”
兩人嚇得一跳,循了聲音看去,更嚇得一跳。卻見
扶了袁崇明進得屋來,嚇得一跳。
靠牆的陰影裡,門房李老頭兒筆直地立在那裡,手裡卻又長刀拄地,瞪着兩隻大眼,盯了兩人。
蔣介民:“哎呀,嚇死我了。”
袁崇明:“嘿,李老頭兒,你這是幹啥呢?”
李老頭兒:“幹啥?嘿嘿,護衛,懂啵,護衛。”
袁崇明:“護衛?護衛個甚?”
春娟:“哦,萍兒不是拉了你去介民哥家麼?臨走時,吩咐李老頭兒看着點兒,勿了讓人擾了梅子。這老李頭兒呃,也是,回門房拿了這刀,就一直地立在那,怎樣的也勸他不去。”
李老頭兒瞪了春娟:“幹啥?嘿嘿,護衛,懂啵,護衛。”
袁崇明:“呵呵,護衛?就你那破刀,鏽跡斑斑的,又七老八十的,又瘸着一腿,護衛啥呢?”
“呔,且吃我一刀!”李老頭兒瞪了袁崇明,卻不動手,只口裡叨叨,“想年,咱老李頭兒隨在老爺子身邊……”
袁崇明:“唉呀,別整那個想當年囉……李路易,快隨我走!”
李路易一臉的疑惑:“走哪?”
蔣介民:“唉呀,萍兒大媽死啦,嚇死去啦。着你去看看,救她一救。”
李路易:“死啦?咋就死啦?剛剛……”
“哇……”梅子掀了被蓋,翻身坐起,“唉呀,疼,我屁股……唉呀,好疼……”
李老頭兒一個箭步衝上來:“咋的啦?唉呀,這可如何是好?唉呀,如何……”
李路易一把按住了梅子:“仙女兒呃,不動,扯了傷口,不動!”
“哇……媽……”梅子邊哭邊嚎,“媽吔,您咋死了嘛……快,我去……媽呃,你留梅子咋辦……路易,快,快快,我去……”
李路易彎腰抱了梅子。
李老頭兒把手按在刀把上:“呔,放開,咱家大丫,放開!”
李路易瞪了李老頭兒:“瘸腿,你來?”
李老頭兒低頭看看自己的腿,搖搖頭,然後盯了袁崇明。
袁崇明直揉腰:“我不行,我不行。剛剛,跌得一跤,有些傷腰了。我不行。”
梅子被李路易摟在懷裡:“放我下地,我自去。”
李路易:“傷口,你傷口,動不得?要不,你呆這屋,我自去。”
梅子:“不,我去,我去。”
蔣介民:“那就走噻,囉嗦個啥?”
袁崇明:“事急從權,嗨,事急從權。燈燭,春娟,燈燭。”
“哦,燈燭,照路的嘛。”春娟從燈燈盞裡取了大燭,左手持着,右手叉開手掌,護在燭邊,低頭照了李路易。
“等我噻,一路噻。”李老頭兒瘸着腿,提了長刀,邊攆邊咕嚕,“護衛的嘛,總不能離得十步……”
李路易轉頭看了李老頭兒:“藥箱,藥箱。”
“哦,咋個搞忘囉。”李老頭兒蜇回屋去,一手提刀,一手抱藥箱,深一腳淺一腳,攆在後面。
進得蔣家內院,但見地上鋪了被蓋,新新的,中間繡着個大大的“雙喜”,顯是雨蘭的陪嫁,衆人擡了萍兒,就放被上。
梅子一邊扭頭盯了被上的母親,一邊掙扎下地,“媽……咋個的嘛……我的媽吔……”
“慢慢,別扯傷口,慢慢。”李路易扶了梅子,靠近萍兒。
梅子掙扎開來,一頭撲在母親身上:“哇嗚,媽吔,哇嗚,你是咋了嘛,哇嗚,咋說走就走了,哇嗚……”
姣兒:“哎呀,別哭,啊,別哭……”
梅子聽得這勸,抱在母親,哭得愈加的傷心。
於慈恩:“哎呀,只顧了哭……救人噻,快快救人噻。”
姣兒:“哎呀,倒把正事兒……快快,李路易,快快相救,李教士……”
李路易兩手一攤:“你們,圍着,怎救?”
姣兒:“哦,就是。讓開,都讓開,讓教士來,妙手回春,手到病除……”
衆人拉了梅子在旁,李路易蹲下身去,把手指放在丁萍兒的鼻孔處,探探,再掀了丁萍兒的眼瞼,看看,站起身來。
衆人都望向李路易。
於信達:“咋的啦?”
李路易:“昏迷。”
於信達:“昏迷了嗦。不就假死嘛?”
李路易直點頭:“假死,嗯嗯,假死。”
雨蘭盯了李路易:“可有法救?”
李路易搔着腦袋:“這個……嗯嗯,這個……”
姣兒:“哎呀,急死人了。李教士,你且直言,有莫有針藥,哦,有莫有法兒?”
李路易眨眨眼,半蹲了身子,把兩手在面前摸來摸去,“罈子,烏龜……”
姣兒氣得直跺腳:“哎呀,別整你那烏龜不烏龜的。既是有得法兒,快快!快快!”
“哦,快快!”李路易一邊挽着袖子,一邊蹲下身去,把右手放在丁萍兒的胸口,再把左手疊在右手上,按下,鬆開,再按下,再鬆開。
嘿,這傢伙,叫你救人,咋的整起胸口來了?就你一雙毛茸茸的臭手,萍兒這胸,也是你能摸摸索索的?
衆人都拿眼睃了老爺子。
老爺子卻不作聲,只把眼瞪着李路易一番的動作。
老爺子都沒發話,衆人自然不敢多嘴,只得大眼瞪小眼,齊齊地盯在萍兒胸口上。
按不幾下,萍兒出得聲音來:“咳咳……我的夫吔,你咋個了嘛……我的夫吔,留下萍兒一人……我的夫吔……”
李路易站起來,搓着雙手:“好了,好了。”
衆人看了李路易:“好了?這就好了?”
李路易:“OK!OK!”
姣兒拍起手來:“哎呀呀,這就好了,哎呀呀,這就好了!”
“啥子好了喲?”丁萍兒睜開眼來,盯着姣兒看,再轉着腦袋,盯了一屋的人看:“我的夫君,好了?”
姣兒:“哎呀,萍兒吔,你說的啥子話喲?你那夫君,自是好好的。”
萍兒翻身坐起來:“呃,不是說扣作人質了麼?”
姣兒:“人質?人質咋的了?誰說的,人質就沒了?”
丁萍兒眨眨眼:“呃,信兒呢?信兒那話,啥意思呢?”
於信達:“哎呀,萍兒大媽呃,我那個‘唉呀唉呀’,是感嘆咱爹,幼小的心靈……”
雨蘭:“呸,幼小的心靈……呸,是那個感嘆法麼?別說萍兒媽,便是換作我,也吃不住你嚇。”
於信達:“嘿,怎就嚇了呢?我爹好不容易逮着機會,表現表現噻,面兒上有光噻,不想卻被個哈哥……”
姣兒瞪了於信達:“嘿,還辯,還辯!”
萍兒盯了於信達:“夫君,真沒事兒?”
於信達:“唉喲,哪得事兒嘛?你也不動動腦子?一千多號車伕壯漢,都是吃素的?再有,袁管家隨在身邊,大炮小炮護着,再有,馮舵爺派得兩三百的袍哥,還護不得咱爹?”
袁其隆:“再說,咱雖是一介商民,可這次接的是皇差,誰動得咱,便是與皇家爲敵。那哈哥雖是皇族,膽兒再肥,也斷斷地不敢動咱的。”
袁崇明:“哎呀,我還沒說完的,你們一個一個的,拿了半截就開跑。” ωωω_ ttKan_ ¢ ○
姣兒:“還沒完嗦。那你還不接着說?”
雨蘭:“就坐地上?”
姣兒一拍腦袋:“唉喲,倒是搞忘了哈。萍兒,上桌,上桌,咱邊吃邊聽,看我兒咋來說來。”
衆人圍在桌邊,卻不動筷,只盯了袁崇明。
“平江叔和我爹去州衙會議,那安全,咱必是辦得妥妥的。”袁崇明道,“第一,紅旗羅五爺羅親率着二十多號袍哥子,個個的雙槍在腰,平時都是馮舵爺身邊的護衛,此次都由羅五爺親帶去了州衙,護在平江叔身邊的。”
袁其隆:“呵呵,這個老羅,倒也盡責哈。”
袁崇明:“嘿嘿,他敢不盡責麼?馮舵爺可是給了他令的,若平江叔少得半根毫毛,馮舵爺要拿他是問,三刀六洞都還是輕的。”
於慈恩:“有第一,必有第二噻。那第二,咋說?”
袁崇明:“第二麼,漆團頭也挑了四五十個團丁,其實都是袍哥子,也隨了同往。名義上是看着平江叔,其實是平江叔的護衛。”
袁其隆:“難不成,這個漆團頭,也是入在了袍哥?”
袁崇明:“豈止入了袍哥喲。實說,這個漆生勇,其實就是重慶三義社合州堂的堂主,早就接了馮舵爺的令,務要護得車隊的周全。”
袁其隆:“呵呵,想不到,還有這一層掩護。”
於慈恩:“可有第三?”
袁崇明:“有的,自是有的。捕快班頭馮永剛,親帶了幾十個衙役差夫,都是選的心腹,團團地候在州衙大堂外。名義上是衛着州衙,其實是護着平江叔,也負責傳遞消息,一時辰一傳,州衙裡的一舉一動,咱都瞭如指掌。”
於慈恩拈着鬍鬚:“嗯嗯,這般的鋪排,倒也萬全。”
袁其隆:“只是這般的相持,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五百多大車,千多號人手,單單每日的消耗,也是不菲的哩。”
袁崇明:“嘿,這個,爺爺勿需慮的。”
袁其隆:“嘿,怎就勿需慮了?”
袁崇明:“一則,咱與總督衙門那合約,可是寫得明明的,最後按實際費用來結算。咱被堵在釣魚城內,自是官家的責任噻,這一切的消耗,咱不問他要問誰要?再則,咱千多號夥計,也沒閒着的,生意哩。”
袁其隆:“生意?你等做起了生意?”
袁崇明:“生意,嗯嗯,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