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殤》
第34節 黃家二少
黃家二少一通的自我簡介,又有張順宋東兩個夥計在旁補充,於信達早把這黃家成衣店的過往,瞭解得大概。
黃家二少黃金國,本居京城,世代的裁縫,尤擅旗袍,開着一家衣店,京城許多旗人之家,往往上門定製,便是皇宮大內也有往來的,供着宮內女子的使用,名頭響亮得很。
此時的黃家之主,膝下三子,都學得一手的裁縫手藝,其中二少爺最是聰明,手藝最精,最得其父之喜,卻因排行老二,沒有承繼家業的資格,需得分了出去,另立門戶,好令家主不捨。
這旗袍,本就是滿族女子的尋常着裝,一般的滿族人家,養不起私家的裁縫,只能到店中量體定製。其中一個滿族大爺,世代承襲的千戶官兒,膝下只有一個獨女兒,名作紐祜祿若容,人稱容兒,千戶大人視作掌上明珠,舍她不得,意欲招個上門的女婿。
黃家太爺正爲二小子的去處發愁哩,得着這樣的機會,立馬託了媒婆上門自薦。嘿嘿,滿族女子比不得漢家娃娃,沒那麼多的規矩的,多次陪着母親上黃家衣店,見過黃二少幾面的,見這黃家二少模樣兒不錯,又有手藝在身,便顧不得身份高貴不高貴了,歡歡喜喜,立馬就把個黃二少,弄到自家做了夫君。
數年前,千戶大人調任重慶鎮守司,把夫人女兒和女婿,全都遷來了重慶。黃二少自小的勤快,過不得閒散的日子,又不願荒廢了一身的手藝,更不願守在夫人身邊吃軟飯,便央着若容夫人,由老丈人投資,買下這間鋪子,自己在家制作衣衫,拿到店中售賣。
黃家成衣店的衣衫用料,都是蜀錦,價格自然高了去了,因此,店中生意並不咋的,但黃家二少卻是樂在其中,心思並不在賺錢一途。
蜀錦?嘿嘿,整重慶府地,若論蜀錦的來源,除卻誠義實重慶商號,可有第二家?
難怪,黃家二少識得兩個商號的小夥計:張順,宋東。
難怪,聽得三河於家誠義實,便熱情周到得有些過分。
容兒扭了身子,下得樓來,對面站着,只把個於信達盯了看,眼珠子也不轉。
容兒見小少爺竟也被看得臉紅了,方纔收回心思,“哦,於家小姐姐出嫁嗦。恭喜,恭喜!”
黃家二少:“就是噻。小爺的意思吶,是想你穿了這袍服,讓少爺審視審視。”
ωωω •ⓣⓣⓚⓐⓝ •co “哦,這套大紅嗦,待我換上與你看。”這滿族女子,果真潑辣,當着店中衆人,脫去身上的外套,只留內衣,換上旗袍,再套上小褂,全無一點兒的羞澀。
“哇噻!要得!要得!”小娃娃拍手歡呼。
“其實,那件,呃,春綠的那件,忒好。”容兒這女子,推薦起來。
“忒好?”於信達盯了牆上那件春綠色的蜀錦旗袍。
“嘿嘿,好看不好看,待我試試便知。”容兒指揮着店小二,取了那件春綠的旗袍,當場換裝起來。
“哇噻!好看!好看!”小娃娃拍手歡呼,“定了!定了!”
“還有哩,這套鵝黃,嗯,不錯的,真真的,不錯的。”容兒繼續的推薦。
於信達圍着容兒轉圈圈:“嗯,不錯,這鵝黃,真真的不錯。定下!定下!”
“還有哩,少爺你看,這套紫色,高貴,典雅,待我試穿了讓你看……”
“哎呀哎呀,高貴,這紫色,真真的高貴!嗯,定下!定下!”
於信達興高采烈,容兒更是興高采烈,只有袁崇明苦瓜着臉,直嚷嚷:“哎呀哎呀,我的個少爺哦,你就不給老闆留兩件麼?”
黃家二少可是咧着個嘴直樂:“不需的,不需的,咱家後院的工間,備着面料哩。”
“備着面料?啥個意思?”於信達冷靜下來。
黃家二少:“少爺有所不知。咱這店中掛着的,都是樣品,供客人選擇的,客人看中了哪款,咱便製作哪款。”
“哦,原來如此。你這廝,倒是塊生意的料。”於信達讚道。
“哎呀,咱黃二,開鋪這許多年,第一次得着這樣的誇讚,唉唉,唉唉!”黃二少感嘆起來。
“幾套了,選定幾套了?”於信達問道。
店小二喜滋滋地大聲唱道:“大紅一套,春綠一套,鵝黃一套,深紫一套,淺紫一套,墨綠一套,共計六套。”
“六套嗦。”於信達眨巴眨巴眼珠兒,“那麼,每套來六六件……我想想,我再想想……”
每套六件?衆人無不瞠目結舌,呆瓜起來:莫不是要開店?
於信達扁扁嘴:“嗨,你們也不想想,若只蘭兒小姐姐纔有,大姐二姐三姐,還不撕了我喂狗?哦,還有萍兒大媽,還有姣兒姑姑,可是好說話的主兒?”
“可是,可是,咱們此次重慶之行,專爲蘭兒小姐姐的嫁奩,這般處置,可是妥當?”袁崇明囁嚅道。
“嗨,有甚不妥當的?”於信達斜眼睨了袁崇明,“你也不想想,好不容易詐下幾個銀子來,不用完了就回去,還給誰去?倒教別人嘲笑於咱,連個花費銀錢的事兒也辦不妥。”
袁崇明仍是心疼:“嘿,這個……每人六套話,這個……”
於信達:“我說崇明哥呀,這個銀子,掙來不花,留着做甚?下仔麼?”
袁崇明:“不是……你這個歪歪理兒……”
於信達:“怎就歪歪理兒了呢?哦,可是嫌咱買多了?那麼,好了,那個大紅,便只一套,蘭兒小姐姐的,這個,總可以了噻。”
“少爺好主見,少爺好主見!”容兒這丫,生怕這單生意漂了水。
袁崇明可是忿忿的,“好主見?好你個頭喲。”
容兒顯是被袁崇明看透了心思,紅着臉,辯道:“當然好主見囉。你想你想,唯蘭小姐纔有,這便是有主有次的了。其它的呢,你有我有大家有,便是一視同仁的了。嗬嗬,這主見,端的高明……”
“嗬,你這丫,油腔滑調,巧言令色,妙筆生花,卻是欲蓋彌彰……”於信達本來還要堆砌些成語的,想想,酸哩吧嘰的,自己就噁心得很,轉向黃二少,“嗯,既是定下了,你便快快裁縫去噻,還呆在這兒幹啥?”
黃二少苦瓜着臉:“哎呀哎呀,這三十一套,豈是一天兩天就做得好的?再說,你這些個姐姐妹妹的,高矮胖瘦,總得說明了噻。”
於信達:“咹?這裁縫之藝,與高矮胖瘦甚關係?”
黃二少:“當然有關係囉。那高個子穿着短衣服,衣襬只蓋到肚皮,或者矮個子穿着長衣服,衣襬拖在地上,可是當掃帚來用?”
“哦,也是哈,也是哈,倒是我經歷得少了,沒整明白。”於信達一拍腦門子,“那麼,我便比試給你看。”
於信達邊說邊往容兒挨去,容兒嚇得,忙忙地往丈夫身後躲。
“躲甚呢?躲甚呢?”於信達嚷嚷道,“我見你的身高,與咱四個姐姐和萍兒大媽,姣兒姑姑,差不多少,不過拿你來比比,好教黃師傅知道。嘿嘿,你倒好,躲起少爺我了,這生意,可是不要了?”
容兒鎮定下來,嗔道:“怪我麼?怪我麼?少爺不言明,怎知你不是心懷叵測,圖謀不軌呢?”
“嗞,虧你丫的說得出口。你丫也不看看,咱於家少爺我哩,自小的熟讀羣書,博古通今,知書達理,志存高遠,衣冠……嗯,這個這個,咹,豈是心懷叵測,圖謀不軌之徒?”
容兒知道這娃娃在打胡亂說,卻又不好與他計較,只得站定了。
於信達捱過去,捱過去,把整個身子挨在容兒身上,腦袋瓜兒只往容兒的胸前拱,緊緊地頂在兩個高高聳起的肉肉上。
“嗯,差不離,差不離。”小子道,“我那幾個小姐姐,身高就比着容兒了,只姣兒姑姑哩,稍高一兩寸。”
黃二少卻是認真得很,一邊在本本兒上寫寫劃劃,一邊問道,“還有,胖瘦呢?”
“哦,胖瘦麼?我想想,我想想。”小子眨巴着眼珠子,“姣兒那蠻姑,一身的橫肉,力氣又大,我是瘋她不過的,往往吃虧……哎喲哎喲……”
袁崇明眼中噴火,真想把這廝往死裡掐。
“噝……”小子好一陣才緩過痛來,“我的意思哩,姣兒姑姑胖,比容兒小姐姐胖多了,梅子大姐哩,稍稍的胖,其它麼,都跟容兒差不離的……”
容兒笑眯眯的:“那麼,少爺此次是付定金呢,還是全款?”
小子“全款,全款。”
容兒笑得更加燦爛:“全款!侃爽,於家人就是侃爽!”
小子踮着腳跟,用指頭戳着容兒的額角:“侃爽麼?嗬嗬,咱老於家是侃爽的,你個小丫若不侃爽,咱把你這店撕了喂狗去!”
袁崇明卻是心裡滴血:三張銀票,就這麼沒了。
黃二少:“咳,咳,大紅一套,春綠,鵝黃套,深紫,淺紫,墨綠各六套,共計三十一套。嗯,最遲十五天。是少爺派人來取呢,還是咱送貨?”
袁崇明:“哦,你自送到誠義實重慶商號的櫃上。”
容兒姑娘挽了黃家二少的手臂,親送到店外,喃喃道:
這娃娃,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