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豔陽輕風,兩三株野草盈動搖擺,一朵白花低落,時而吹拂仰起來。
紅毛棕黑的背影蹲坐在石板玉階上,眨眼看向那邊。近旁有人在拿水果不停地逗趣它,總沒有見到反應和提起半丁點兒興趣。而這人笑臉不改地從籃子裡又換另一樣美味兒,嘻嘻遞給它抵了抵紅撲撲的臉,見到它往前急忙盯住。
有陰影籠罩在小白花上,遮掩微光又沒了風兒陣陣吹揚,它驚起小聲的嚶嚀啼叫,好似緊張,卻也知道脖子處鐵索環鏈有清脆響起的聲音,不能再探前些。這引起男子的注意,放下手中水果切瓣,看向眼前搖頭晃腦的人還在忘我陳述。
“魚臣使,還請讓開些,不要踐踩到身後的野花。”帝辛笑着說。
東周魚方恆一呆,爲商朝君主所提醒,止言不語,轉頭朝着鞋後瞧看去,原來是小小植物。他回看過來,同時慢慢走開道:“陛下能關懷足下生息,便可看出對待天下百姓的慈悲。”
久坐在石臺階,站起身來,帝辛將一片水果葉子摘下放在婆陀獸的頭頂上,拍了拍衣服塵土,走到侍官端盛的卷宗取一份打開閱讀,隨意走開。婆陀獸拿下頂上的果葉看了一會兒,嗅着稀奇,放進嘴中嚼起來。
魚方恆經過它,繞開點跟在帝辛身後,繼續笑道:
“陛下,不僅國都府的老臣在感慨,驚喜於陛下能作此兩國交流謀策,且都在討論該派遣哪一方,哪一系的國學大手來至朝歌城,進到天府國傳學授問於貴國世族子弟。”
“現如今,我東周已將河道蠶絲大批送往商朝大都、奉陽、金源闕等富饒之地,我下民蠶戶衆人欣欣,多虧陛下貨通關署的簽訂。”
他心中略有些着急,從兩日前夜收到消息,北海國的使臣博池爾,早已離開了朝歌城,比他還要早七天到達,與商朝大君主制定了冶金、物產,以及徵求朝歌城醫署高師到去北海國等相關事宜。
商君王可是答應了哪些好處?嘆息一聲,也不怪這,畢竟北海國臣民生性皆爲豪放不羈,東周國在決事方面沒有他們果斷,總會在猶豫猜測,經過好久的談辯論理才能謹慎謀事抉擇。
“陛下,自上次回去東周國,您交給小臣的圖樣紙繪,小臣呈上給王君,王后一看,聖意興然,東君王很是喜歡圖上繪製的衣飾服裝,王后更是期待陛下何時在貨品中加入這些美麗的宮廷服裝。”
魚方恆雙手劃比,彷彿身上已經穿起新衣款,手裡也拿了一套,笑容滿面春風,“小臣佩服,陛下還能根據劃分,有貴族樣式來進行設計,真是極佳手筆。”
“那不是根據貴族世階劃分,是依靠個人喜好選擇。”帝辛偶然看他說道,又繼續讀閱卷宗。
魚方恆蹴地一停,點頭稱說:“原來如此。”
走出一段路,帝辛看見有侍女手呈御黃梨木臺,身後是比干大臣與一名後生同行,還有一位粗衣婆婆和年輕少婦,行至帝辛身前,比干和後生在等待。
鞠禮起身,侍女手擡梨木臺具,讓帝辛掀開一塊粉白蓋布。帝辛從上面取下樣品布料,笑說:“魚臣使,你來看這兩塊布料織錦。”
交給魚方恆,他拿好看仔細,只見針線法奇異,花紋瑰麗多章,有王相龍蟒,山河豪壯;有青鳥玄女,水起崖林。
輕拭撫着,他不住地點頭說:“對,對,與圖紙簡直一樣,陛下巧思非常,商朝織娘同樣也手巧啊。”
“陛下,可否讓小臣帶這布料回去?”
帝辛點頭答應。魚方恆躬身拜謝,言說:“這下東周王后與各位娘娘定是高興,東君王也會大喜。”看他如此欣喜,帝辛說道:“也不忙着先,魚臣使,孤想同你說些事情。”
比干和後生站在一旁沒有說話,只是聽在耳邊。將兩塊布料放回侍女手上的梨木臺,魚方恆疑問道:“陛下可有什麼條件?”
帝辛微笑道:“談不算是條件,只是嘗試計劃,孤打算建築一所國學院在朝歌城作爲試點,到那時就請待東周名師大駕光臨。”魚方恆笑說:“這乃是原定商討之事,也沒什麼。”
侍從呈上兩杯茶水,帝辛遞給魚方恆,自己飲用起來繼續說:“但課程安排鬚由朝歌城天府國來制定,希望貴國能聽從日後的安排。”
魚方恆茶杯水貼近嘴脣還未喝下,詫異擔心道:“這,陛下,東周那些老國士心高氣傲,恐怕......不能如陛下所願。”聽到這些,倒是不意外,自古上下歷代的文人哪一個沒點脾氣,帝辛覺得多少是可以理解。
他呵呵道:“誒,魚臣使,難道孤就沒想到這些麼,放心,如在日後,朝歌城總會舉辦一場場文學大賞,歷來文人騷客最重視名氣聲望。魚臣使,你大可告知他們,一旦勝出,就會獲得朝歌城刊制大量的竹簡、玉帛與石碑,傳遍世人,流芳百世。”
“孤可是不信,這都還打不動他們的內心。”
“但說到底,要想讓他們服從,也需東周君王的幫助。孤另外抉擇了一批鵲神宮的人才名師到東周國,不僅是傳授醫學,也是要同貴國藥佬商客交流一二,編制一部曠世奇書,孤將會命名爲‘本草綱目’。”
說完,帝辛表面淡定,只覺得自己的耳廓有些熱紅,心念道:李時珍大人,我讓這本書提前面世,你以後就發揮才學,研究其他的知識吧,多有得罪,勿怪勿怪。
且贊商君高明,能夠揣測人心,又再聽見新穎之事。
饒是喜好讀書的魚方恆也涉獵一些藥方記載,‘綱目’二字使他心思起泛,求學樂問:“陛下,請問這‘本草綱目’有什麼名堂可說?”帝辛看他,只問:“魚臣使,孤來問你,貴國的藥材豐沛,種類繁多,總能治療許多疾病,但你們也有遇到過藥不對症,從而讓命苦之人誤死於傷悲中是嗎?”
一經問起,魚臣使的臉色有些僵硬掛不住,還道這商君王是在揶揄他東周境內沒有醫術高超之人,他尷尬笑道:“確有此事,陛下欲指何故?”
帝辛瞧看他,正色道:“編書擬定修撰,這本草綱目將會成爲古今最偉大的奇書,目的在於對草創藥學作出:分綱別,拆門類,起註解,脩名稱,辨正誤,羅列現有的炮製方法,藥物特性,蒐集主治方、民間偏方等等,諸如此,都是會記載在上面。”
“一旦完成,至此以後,孤要大力推廣,使得人人手有一本,家藏書卷全套,醫者更是要作以首要,救死扶傷,爲黎明蒼生趨避病災,也可間接消除人禍。魚臣使,當今人命艱危,現在你覺得這還不重要麼?”
魚方恆從分綱別起聽完,已經是震驚萬分,卻沒想到,商君王有如此關懷天下大任承於肩上,想法細緻真是讓人由衷欽佩。
陛下談笑風生的姿態瀟灑萬分,其後站立旁聽的比干事先有聽過,所以沒什麼意外,只是不住地點頭欣賞,心中想道:兄長在上,商朝當真可以改變也。
那一位在比干身邊的後生認真聽講,看向帝辛已然是崇拜,暗想從今往後勢必跟隨陛下左右。帝辛道:“此書如此惠及兩國利益,東周君王必會附議於孤。”
卻是這麼說沒錯,魚方恆看向邊上民女腰間別着木梭,他問帝辛道:“陛下,這兩位人看着不像是宮廷內侍,可是織制方纔布料之人?”帝辛看了一眼織錦婆和民女道:“是也,怎麼,有什麼問題麼?”
連忙搖頭,他朝帝辛拜了拜,說道:“小臣想邀這位巧婦或是老婦人到我東周國,爲君王展示技藝。”在旁少婦民女一聽,緊張地與自家婆婆瞧望,看她也同樣是臉上皺紋深壑,蹙着眉頭有些不悅,但不敢說出心底話。
很明顯她們是不願意的。
在這時,帝辛笑道:“魚臣使,孤可記得並未有過將紡織秘法列入策典在內吧?你怎麼能想到此出?孤不可答應你。”
見被拒絕,魚方恆也沒得好說,笑着稱是。
帝辛內心竊說道:我還指望能賺一筆錢,你就想着偷我的工人秘技。之後還得了,不是要將我特製的紡車也一併帶過去,那我怎麼好答應你呢。
帝辛笑點頭,魚方恆也跟着陪笑起。民婦與婆家都舒緩鬆了口氣,想着她們到朝歌城居住下已有兩年,早習慣這邊的生活,去往遙遠的東周之地,萬一不識習俗得罪什麼人,今後也不指望能回來。
巧婦與夫家婚結不久,正是恩愛時期,這可不就是在拆散他們麼。自小沒人疼,少女青春也只有賣力幹粗活,到了婆家,感謝起婆婆教會她如何紡織,結合她在孃家學得木工,改進了紡織器具,好不容易將家庭經濟撐起來。
隨後,帝辛贈與兩件朝歌青銅特產給魚方恆,帶着青銅器以及兩塊布料,魚方恆便告別離去。
望着他走遠,帝辛繼而笑起,從旁邊果籃拿來水果掰開兩邊,自己吃起來,另一瓣在婆陀獸眼前揮起來,說道:“小陀啊,你怎麼能挑食呢,來,乖乖吃下去吧。”婆陀獸唧唧擺頭,往左倚靠,帝辛就偏身貼近過去,繼續逗餵它。
“善氏二人且過來,你們在皇宮舊院研製新織,有功勞,孤賞賜你們一座宅院在朝歌城住下,今後需要你們爲孤培養織工,端做新衣綢緞。”帝辛回頭笑道。
織婆善有芳,俯身喜笑如菊道:“老婆子無甚功勞,終究是陛下告知我們改進紡車的作法,實在點醒我等,日夜不寐,高興非常。”自然,帝辛將後世宋朝名匠黃道婆的改良之方取典籍其中三點給她們二人看,初見之下,可把她們震喜住。
然而帝辛並沒有全部看完黃道婆畢生記載的技藝,他未嘗不是沒期想過,能借此驚醒發饋落後的織布技術,推進她們這一批織布娘技藝活有一個新的起點階梯,那該多好。
後來,確實不負帝辛所望,直到後來黃道婆出世,學藝受到影響最多的就是善氏織布法,同時仿照古人,就連男兒也收徒參與進來,紡織行業變化,可謂日異月新。
織娘嫁到善家是改了隨同婆家男主姓氏,善思蓉猶猶豫豫,想說什麼。帝辛瞧看,問她:“善氏家婦,可還有什麼想要,此次你出力最多,真是驚訝於女子也能精工木匠學藝,簡直堪比魯班天師,啊不不,妙手促織,也稱道是天上織女也。孤還能接着賞賜給你,說吧。”
帝辛擦了擦汗,嚇騰騰的想,魯班還沒出生呢,自己居然是心快口直給忘了。
善思蓉一聽,陛下把自己比喻爲織女仙子,臉紅也驕傲,雖有些害怕面前的毛茸茸的婆陀精怪,她還是鼓足勇氣走近一些。
善有芳見到視爲女兒看待的兒媳,竟然走得那麼近,既擔心觸怒君王,又擔心君王好奪婦人姿色,她不敢靠近阻攔,心中叫苦不迭,望兒媳不要作那出格敗壞之事。
抿緊薄脣,善思蓉大膽地壓低聲吱說:“民婦想問陛下,寒門子弟當真能讀書麼?”
帝辛說道:“自然是可以的。”他偏過臉去捏婆陀獸的小短尾,尾部敏感,婆陀獸嚇得縮成團,他倒是嘿嘿傻笑着輕拍它,自言自語,細微聲說:“就是女子也可求學,比男兒更甚厲害。”善思蓉以爲自己幻聽,整個人呆住問:“陛...陛下,這?”
“你想要什麼就說好了,今後孤還要託你做事,少不了還會嘉獎你,儘管說來。”
“是如此,民婦夫家與其弟兄,皆好學問,無奈祖輩往上都是平民田家,沒有顯赫世族,只能爲官府富商賣書代筆。民婦懇請陛下能恩賜我丈夫兄弟二人,我婆家和我,還有小姑子都是能竭力促織做得精美衣綢,別無報答了。”
說完她跪下叩拜,爲自家人謀求福報。
帝辛讓她起來,點頭說道:“也好,孤就破例一次,而今府學還未成立,你先領賞下去,待建成之後,”他讓侍從拿來布帛,從身上拿出印鑑蓋上遞給她。
“憑此手御札印,給上任學丞官一看,就說是孤授意,你夫家兄弟等可進去初面。記住,只是初面提問學究,若沒通過,可不能再埋怨不公。”
善思蓉手抖地接住蓋印布帛,如獲至寶般小心翼翼放進衣內,嘴裡唸叨‘陛下大恩’,退居身後與婆婆站在一塊,善有芳老眼淚光,沒想到兒媳會提及這事,爲改變善家命運着想。
待到善氏二女告退後,比干走到帝辛身後,問道:“陛下,老臣有疑問,爲何您要執意修建國學院?”
拿起水果葉子去喂珍獸,帝辛說道:“如今子弟大多不才,孤要天下貧寒學子都往來學業,挑選精英。”比干大驚低首,後生也深思起來。比干嘴脣有些乾燥道:“陛下,讓貧寒學子同氏族子弟同學往道,祖宗之法並未有過。”
聽完感覺很是好笑,帝辛說:“叔父,祖宗遷移九州各處,早已說是變法也不少,況且,誰會讓氏族子弟與寒門學子直接同窗國學府?”
比干稍微放心些。而不久,帝辛卻又在認真說:“寒門爭遊力上能進入學堂,自然是本事所爲,那氏族子弟若無官職、政績,也要從初面接受考驗,若沒能通過,則不能進入府學,更是不得直接授予官職。這才叫公平論學之道理也。”聽罷,比干猶如晴天霹靂,喃喃言語道:“如此大膽做法,貴胄士族豈不是會另有非議?”
低頭一想,帝辛也有些感悟道:是啊,好像直接觸及到他們這些貴族集團的利益呢。
帝辛笑道:“此事之後再說。叔父,這位就是你要爲孤推薦之人麼?”還在內心思考,比干讓後生走前來,爲帝辛介紹道:“陛下,這位就是汝南郡臣名士,梅伯、梅子聖,多年以來他爲汝南郡規劃謀斷造福一方,可謂深受百姓們的敬仰。其祖父乃是三朝元老,官職太保上卿,如今已逝世五年。”
梅伯跪地拜禮道:“參見陛下。”
“起身來,梅子聖。”帝辛點頭看了看,問道:“你就是那個提議改賦稅的官吏?”梅伯答道:“是,下臣於前年在呈遞書中同比干大人有提及卑微的想法,原以爲陛下聽過有些爭論,不會再念此策要,小臣盛喜萬分,今番能得到陛下的重視。”說完又是鞠禮。
帝辛同他說來:“苒弗城闕的天災過後,百姓生活受到重創,你可瞭解過?”梅子聖一聽,說道:“是,陛下,苒弗遭難天猶悲憐,小臣也是爲其擔心。”
帝辛淡淡說道:“孤不日就要派遣你去苒弗城增援救助,若你能治理的好,可是大功一件,你有什麼想法嗎?”梅伯低頭冥想,忽而感覺比干大人在看自己,他擡首答道:“陛下,小臣需要一名欽天司官員來助我。”
好像孔芳是回來了吧,帝辛側頭思緒,他同梅伯說:“欽天司辰的主事大臣今日便會回來,到時同你共去,不必擔憂。”
梅子聖慌忙說:“陛下,不必孔大人出手,只調轉欽天司的一名星算官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