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白鈺也就是頓了那麼一呼一息的短暫光景。下一刻,陶烏只感到眼前一花,白鈺身影一晃,已欺到了紅衣女人跟前。而他那隻柔弱無骨的嫩白手掌,在誰都沒有看清之時,搭到了她的弓弣之上。
紅衣女人的臉色一變,白鈺的動作實在太快,快到她根本就來不及做出反應。此時,她只覺得手中那張弓,突然之間就重逾千斤,險些就要拿捏不穩……
連天的暴雨,讓初夏的步伐停滯了片刻,巨大的降雨量,使得珠江水一漲再漲。就連與大學城隔江相對的這片連綿果林,也被倒灌進了不少江水。
文皌很不喜歡這種溼嗒嗒的天氣,空氣裡漫延着一種草木腐敗的氣味,混雜着江水的腥氣,使得她呼吸之間,極爲難受。
她很期待的詢問過蘇河,能不能動用她的力量,驅散連日來密佈於天空中的積雨雲。蘇河卻很遺憾的告訴她,自己並非沒有這個能力,只是,如果隨意改變四時、氣候,就是逆天而行,儘管不見得遭致什麼天譴,但必定會引發不可預測、以及無法掌控的後果。
原本,在他們這個臨時組成的小團體內,陶烏的工作是去打探,初代南越王趙佗身上的隱秘。可是,如今他默不作聲的離開了,這些秘密,只能由杜仲幾人,自己去探查了。
杜仲心裡此時是千頭萬緒,如同一團亂麻,根本就理不清楚。他始終未能從守墓人這個驚悚的身世裡掙脫出來,又對還未搞清那隻六壬式盤的功用,便被孟儒取走而耿耿於懷。是以,這一整天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翻着師父留下來的那本札記,心思卻根本不能停佇下來,眼前來來去去,不時閃現出一些支離破碎、光怪陸離的畫面。
文皌坐在廊下,望着密密實實的雨簾,時不時的長噓短嘆幾聲,她是真不想被牽扯進這麼複雜的局面。想她不過不是隻離家出走的狸貓,除了想讓自己變得強大一些,就再沒別的追求了。不管是用活人來種什麼菌菇,還是傳說中的大妖怪蚩尤可能會活過來,這都跟她沒有半毛錢關係。
她無比懷念呆在柳煙的小院子裡,那種無憂無慮的舒心日子,就連往日裡,陶烏對她的鄙夷與不屑,現在想來,都親切無比。可是現在,柳煙才離開沒多久,她就又回到了曾經做爲流浪貓,天天擔驚受怕的境地。
對於天生就強大的妖獸而言,杜仲再厲害,也不過就是個人類的小術士,要仰仗他的庇護,好象不是那麼現實。尤其是,她親耳聽陶烏說,就算是蘇河與赤火聯手,大概也就是能跟孟儒那三師徒打個平手。
出了半天神兒,她忍不住拿出手機,給柳煙打了個電話。雖然柳煙看起來柔弱得很,可是隻要她在家裡,那方小院,彷彿就是個銅牆鐵壁一般的存在。
不過五六秒,電話就接通了,那一頭傳來柳煙久違的溫柔聲音,“喵仔?”
“姐姐。”文皌的語調非常低落,她伸出一隻手撓了撓面前那根年深歲久、漆已斑駁的廊柱,“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電話那頭的柳煙,一聽她這麼說,便關切的問道:“是不是陶烏那傢伙又欺侮你了?不要怕他,他就是跟你鬧着
玩的。我再過五六天,應該就回去了,到時給你帶禮物哦。”
“沒有……”文皌撇着嘴角,彷彿這個小表情柳煙能看到似的,“陶哥哥留了張紙條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是嗎?那杜仲呢?他不是經常帶你出去玩嗎?”柳煙並不知道她離開後的這幾日,這堆人都遇到了什麼,只當是文皌的小孩兒心性、粘人而已。
“嗯……”文皌咬了咬下嘴脣,她正想着要怎麼把最近發生的事,告訴給柳煙知道,“杜仲最近心情好象不太好,我現在在他家……”
“哦,喵仔啊,你好好跟杜仲玩吧,我現在要去工作了。”柳煙忽然打斷了文皌的話,電話那邊似乎有誰是叫她的名字,“你要乖乖的,我這邊的工作一結束,就回去了,知道嗎?”
文皌愣了愣,大概是覺得就算把這些事,都說給柳煙聽,也沒有太大的用處,只得輕輕的答了聲,“知道了,姐姐再見……”
蘇河倚在竹椅上,嘴角掛着一抹淺淺的笑意,透過木窗櫺靜靜的看着房廊下,無所事事的文皌。她現在的心情還不錯,一來,知道了蚩尤復活與否,其實跟自己並沒有什麼必然的關係,二來,拖了孟儒三師徒下水,由他們去替自己找金鈴,實在是個尤爲舒心的結果。
她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胡說八道,還真就讓孟儒那個老頭子上了套。如果按照陶烏的說法,天一閣背後的主人是白澤,那麼以他傳說中神通廣大的能力,尋回個金鈴自然不在話下。而另一方面,如果藉着這件事,雙方不要撕破臉,興許未來能得到些意料之外的收穫也說不定。
三天,她與孟儒的約定是三天的時間,所以,她決定這三天干脆就好好歇着。橫豎外頭雨勢沒有半點要停下的意思,這種鬼天氣,出門簡直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快到中午的時候,杜仲終於從屋子裡出來了,他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斜揹着那隻基本不怎麼離身的帆布包,手裡還拎了把傘。
文皌見他出來,好象是打算出門的樣子,頓時有些高興。幾步就跟到他跟前,歪着頭問他是要去哪裡。
杜仲看着她亮晶晶的金綠色眸子,下意識的勾起嘴角笑了笑,說自己打算去一趟藥材市場。
文皌在心裡盤算了一下,去那種地方,應該沒有多大的危險。而且聞着藥香,也好過在這裡呼吸黴爛的怪味,便拽着他的手搖了幾下,當即表示自己也要跟去逛逛。
杜仲衝她點了點頭,然後走到蘇河的門口,看到她倚在竹椅之上,一派雲淡風輕、好整以暇的從容模樣,還有趴在她膝上,彷彿睡得正酣的朱厭。只能在心裡嘆息,這種活了很長時間的老妖怪,心理承受能力果然也很不一般。
他先說自己要出去一趟,又問蘇河有沒有安排。蘇河只是搖頭,說不喜歡雨天出門,也沒什麼特別急着要去做的事,打算這幾天都跟這兒歇着。
出門讓文皌很開心,可她又不怎麼喜歡沾水,特別是村子裡,這種不怎麼幹淨的泥濘小道上的水。杜仲便揹着她,一路穿過村子。俯在杜仲的背上,文皌一手撐着傘,一手揪着他束在腦後的長髮玩。
“小術士。”文皌突然把臉貼到杜仲的頸項上,忽然張嘴就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然後輕聲說道:“我很害怕,以後你不許讓我被人抓走了!”
杜仲的心,沒由來的跳快了好幾拍,卻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得重重的,“嗯。”了一聲。
似乎,連續幾日的緊張,突然之間都鬆懈了下來,一切都回復了平靜的假象。而在距他們千里之遙的那棱格勒河谷腹地,陶烏的神經依舊繃得緊緊的,他不知道接下來,將要面對的是怎樣一番光景……
“黃泉路上。”白鈺默不作聲的與那個冷冽的紅衣女人對峙着,稍有不同的是,紅衣女人的眉頭漸漸的鎖緊,持着長弓的手,若不仔細看,很難發覺已經有些顫抖了。
驀的一陣勁風襲過,濃重的霧氣如同是有了生命一般,就像是自地上伸出的無數藤蔓,眨眼間卷向白鈺。陶烏只覺得周遭的溫度急速的下降,還沒看清是什麼狀況,已見白鈺被霧氣包裹成了一個巨大的繭子。
紅衣女人的旁邊,多了一個清癯的身影,那是個穿着青色長袍的男人,一頭雪白的長髮尤爲突兀。陶烏來不及多想,只當他要對白鈺不利,也顧不上考慮自己能不能對付得了這兩個人,一個箭步躍出,化爲利爪的右臂已切入包裹着白鈺的濃霧之中,拽住了他的衣襬,向後就是狠狠的一拖。
可惜,不但白鈺沒被他給拽回來,那霧氣反而順着陶烏的手臂,就要將他也一併吞噬。情急之下,陶烏大吼一聲,終於現出了原型,身形瞬間暴漲數倍,黑亮的寬大的翅膀猛力的扇動了幾下,提拎着白鈺飛上了半空。
他順手把白鈺拋到自己背上,呲着一口白森森的獠牙,怒視着那兩個人。
女人的神色更加凌厲了,她手中的弓擡起了幾分,帶着寒光的箭矢,已對準了半空中的陶烏。
白鈺拍了拍陶烏的背脊,阻止着他對那兩個人的敵意,“你別亂來,我沒事……”
與此同時,那個一頭白髮的男人,也伸手壓住了女人的手臂,附在她耳畔低語了幾句。女人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了幾分,儘管望向陶烏的眼神依然冷冽,但手中的弓矢,好歹是緩緩的放下了。
下一刻,瀰漫於谷內的霧氣,也驟然消散,露出一叢一叢連綿不絕的紅色灌木。雙方之間,原本已經劍拔弩張的氣息,也隨之消散於無形。
陶烏自半空落下,但並未就此靠近那兩個人,他收起翅膀立在約摸七八丈開外的河水邊上,目測這應該是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白鈺還是坐在他的背上,陶烏不用看,也覺察出他身上散發出的,非常平和的氣息。
白髮的男人衝着他們上前兩步,拱了拱手,朗聲道:“在下不知貴人自青丘而來,請恕無禮了……”
微風掠過河谷,淡淡的,白髮男人的聲音並不太大,落在陶烏的耳朵裡,卻異常的清晰。來自青丘,這當然不是在說自己,據他所知,青丘是一種古老而強大的妖獸的家鄉。那種妖獸,他們的名字在人類世界流傳了數千年,雖然不知道有多少人真正見過,但卻幾乎在東方的這片疆域裡,人所共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