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先別走啊!”陶烏叫住柳煙,“我說的奇怪不是這個啦!我是說右邊那個塑像,你沒看到右邊塑像頭上那個通天冠嗎,那可是皇帝的服制”“啊?皇帝?不是吧!”柳煙聽了陶烏的話,又倒退幾步走了回來,再仔細看了看。
“對呀,通天冠,以前的皇帝都愛戴這個。”陶烏一副肯定的表情。“風蝕成這樣你也看得出來?”柳煙偏着頭想了想以前好象在書上看到過通天冠的描述,什麼二十四樑、附蟬十二首,珠翠黑介幘,加金博山,即以黑介幘承冠。可是對比這個塑像,她可不敢肯定。
“廢話,我又不是沒見過,說起來,我見過的皇帝,應該比你認識的男人都多吧。”陶烏有點小得意的衝柳煙揚了揚下巴。“你不是老妖怪嗎,連這點見聞都沒有,不是白活這麼大年紀了。這有什麼好顯擺的,又不是你吃過的皇帝比我認識的男人多。”柳煙完全不明白陶烏的優越感從何而來,看着陶烏在一邊恨得磨牙,又補了一句,“少磨牙,上了年紀的人容易缺鈣,妖怪應該也一樣,別再把牙給搞壞了連東西都吃不了。”
陶烏就差仰天哀嚎了,這是什麼人呀!算了,決定不跟柳煙逞口舌之利,跟小丫頭片子一般見識,太損身份了!陶烏有點懷念那個剛認識時候的柳煙了,雖然淡默疏離,但不會隨便一句話就把他噎半天,比現在好相處太多了。
“你不覺得奇怪嗎?這個側臥着的人是誰?能在皇帝面前這麼放肆?這個皇帝又是誰?還是,會是什麼人在這麼一堆佛像中雕這麼個玩藝兒。”陶烏的好奇心還不是普通的重,完全跟他對食物的執着成正比,而且還十分不長記性,看起來他根本已經把天一閣那件事給忘了。
“打住!有什麼可奇怪的?就憑一個頭冠,這太牽強了吧。再說了,就算真是皇帝,跟你有什麼關係?有人在皇帝面前放肆跟你又有什麼關係?”柳煙一看到陶烏的好奇心又翻滾起來,自然就想起天一閣的事了,立馬又叮囑一句,“你可別夜裡又來把這兩個都快爛掉的塑像給偷了,回頭再被人發現,搞不好連我都被當成盜竊文物的,這是大罪,我可陪你折騰不起了。”
“我沒事偷這個幹
嘛,又不能吃。”陶烏很不服氣,這也太看不起妖了。“那你從天一閣偷出來的箜篌就能吃?”柳煙覺得跟智商低的傢伙說話還真是費勁啊,不想再扯這些沒營養的話題,“走了,去對面西山逛逛,這邊太荒涼了。”
西山的石窟完全不同於東山那邊的,至少保存完好的塑像還有很多,隔三差五柳煙也能認出幾個菩薩、羅漢什麼的,看起來就有意思多了。偶爾看到一兩尊刻工精緻、保存完好的塑像,她還會拿起手機拍下來。一旁陪着的陶烏,居然也忍住嘴不吐槽了,看看天色,離飯點已經不遠了,可不能因爲胡說八道耽誤吃東西。
西山這片石窟佔地太大了,一個一個仔細看過去估計就算看到天黑也不能看完。其實柳煙對這些所謂的古蹟名勝也不是太大的興趣,只是經過了天一閣的事,心底深處總有一些不安。尤其是那段消失無蹤的記憶,讓她安穩平靜的米蟲生涯突然起了波瀾。
昨夜在翻看旅遊手冊的時候才突然決定要來龍門,只是想試試,見過了這諸天神佛,她的心境會不會稍稍平復一點點。試想那麼多求神禮佛的人,早晚三柱香,無非也就是爲自己求個心安。
可惜,她終究是個沒有信仰的人。一路停停走走到了奉先寺,一尊巨大的大盧舍那佛像無比安詳的映入眼簾,八角束腰澀式蓮座上的大佛身後是極爲逼真的光焰,恬淡、慈祥、悲憫的目光好象是注視着每一個在他面前頂禮膜拜的信徒。“聽說這個是按着武皇的面像雕的,看起來是挺母儀天下的。”柳煙走得有點累了,微微歪着身子倚在大佛前的隔離鐵欄上。
“本尊好看一點。”陶烏跟在一旁繼續做狗腿。“是人類的標準?還是妖怪的標準?還是吃貨的標準?”柳煙只當陶烏的話都是胡說八道。“都還行。”陶烏嘴上說着,心裡卻想,登基的時候都是一個老太婆了,能好吃到哪裡去?
“盧舍那是個什麼佛?”柳煙看的書雖多,卻獨獨少了跟宗教相關的內容。“毗盧遮那,和尚們說釋迦牟尼是盧舍那的化身。如果沒記錯的話,和尚我吃得少,印象不太深。”陶烏想了想,覺得好象是叫這個。“如來佛還真是千變萬化呀。”
“想起來了,有個更容易記的叫法大日如來。”柳煙一提如來,陶烏便想起這個漢化後的稱謂了,“不過傳說中的佛陀變化太多,說法也太多,我反正是搞不太清楚的。”“如來佛到底有多少可名字呀?”柳煙聽着覺得自己的腦子就像是在一間掛滿了不同照片的屋子,照片裡的人打扮得各式各樣,甚至連面部也不完全一樣。但卻突然被人告知,所有照片拍攝的都是同一個人,還全都是喬裝,至於本來面目是什麼樣,那可就沒人知道了。
走過“伊闕”那塊古老的石刻時,陶烏明顯頓住了腳步,仰頭望了好一會兒,才低下頭接着往前走,柳煙站在一旁很仔細的看了看那塊石刻,又再很仔細的探究了一下陶烏的表情,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這兩個字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柳煙覺得陶烏這個狀態很反常。“沒什麼特別啊。”陶烏打了個哈哈。“沒什麼特別你還看這麼久?”柳煙挑着眉毛,“睜眼說瞎話也應該敬業一點好不好。”“這裡曾經死過很多人。”陶烏聳聳肩,沉默了一片刻,“人類很奇怪,有一些會莫名奇妙的悲憫天下,另外還有一些。我看過很多沒有任何意義的殺戮,我理解不了。”
“伊闕之戰?你是指這個嗎?”柳煙立即想起秦國那個叫白起的猛將,在伊闕大敗趙、魏聯軍之後,將二十萬多戰俘全部斬殺的故事。陶烏點點頭,表情變得很凝重,又隱約帶着一絲疑惑,擡手指着伊水,“你想象得出來嗎?密密麻麻、失去了首級的屍體漂滿整條河,河水變成了赤紅色,就算過了這麼久,我也能想起那股濃烈的血腥氣。”
柳煙光是聽着陶烏的描述,就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別說了,我不想聽這個。”“是你自己要問的。”陶烏表示很無奈。“累死了,不想逛了,回洛陽!”柳煙覺得出門看個石刻都能看出這麼段血腥典故來,只能說碰上老而不死的妖怪,還真是見多識廣啊。
在返回洛陽城的車上,柳煙大概真是太累了,上車沒多久就開始打起瞌睡。隨着車輛的輕微顛簸,整個人就慢慢倒在陶烏身上了。陶烏一路卻望着車窗外發呆,想着一些已經很久遠的前塵過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