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虞玖玖聽了陶烏的話,拿手捂着臉假裝哭泣起來,“吃貨,你不愛我了,太傷我的心了!”
“哈……你從來就缺心眼兒,好意思跟我說傷心?”陶烏對她的話嗤之以鼻,一手搭在柳煙的肩上,一手指着虞玖玖對她道:“大小姐,我給你正式介紹一下,這個,哦不,這隻就是重明鳥,叫虞玖玖。你可以叫她玖玖,也可以直接叫她缺心眼兒,或者你隨便叫她什麼都成。”
“萌萌!”虞玖玖呲牙瞪了陶烏一眼,轉頭衝那破屋喊了一聲,“你不要做吃的了,這個吃貨的那份兒,給我留着!”
隨着她的高喊,破屋周圍輕輕的震動了一下,就像是平靜的水面被什麼東西碰出了一圈圈的漣漪。而後,一番新景象顯現出來,土木築就、兩層高的屋子看起來不再頹敗,呈凹字形立於這片灌木的中心位置。屋外果然立着一根高高的望杆,杆上挑了面足有兩米長的灰白色酒幌,上面龍飛鳳舞的寫着三個大字——望江南。
柳煙望着宛如幻象一般的景緻,竟然覺得在這片戈壁中,出現這麼一座客棧,毫無違和感。乃至,她都隱約有有點期待,會從那客棧裡走一個,風情萬種、英姿颯爽、如同是龍門客棧裡金鑲玉模樣的老闆娘來。
起風了,風聲嗚咽、如泣如訴,捲起漫天的黃沙,令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遠遠的,似有密集的馬蹄聲傳來,伴着嘶鳴,彷彿是千軍萬馬就要殺將過來。漸漸的,其中又夾雜了一些刀戈相擊的鏗鏘之聲、由緩而急的擂鼓之聲、以及兩軍對壘之時的吶喊之聲。影影綽綽的人影出現,激烈、殘酷的拼殺場面就在周遭,空氣裡似乎也染上了沉重的血腥氣……
這是哪裡?柳煙突然很迷茫,她下意識的抓住陶烏的胳膊,分辨不清到底是置身於幻象之中,還是穿越到了某個真實的戰場。陶烏皺着眉,這不期而至的場面他倒是不算陌生,冷兵器時代的戰爭皆是大同小異,拼殺過後總是屍橫遍野。
客棧屋頂,一個髮髻半挽、身形嬌小的女人,懷抱着一張青龍木的琵琶,端端正正的坐在胡楊木墩上,修長的手指急速的撩撥着琴絃。銀盤似的臉上,秀眉微挑、雙眸半垂,潤澤的紅脣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暈染出幾分不甚明瞭的笑意……
風聲愈發的淒厲起來,卷着大片的黃沙,彷彿是一柄柄的利刃,要將人的皮膚切割開來。血腥氣也越發的濃郁了,混和着重傷倒地的軍士的哀號聲,那景象好似阿鼻地獄現臨人間。
柳煙側過頭去,半邊身子都躲在陶烏的身後,以擋避撲面而來的風沙。她拿手在腿上,掐了自己一把,生疼生疼的,可見,眼前的這一切,並不是什麼幻覺。而陶烏則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到底有多少人在廝殺。
唯有虞玖玖,她的表情卻很輕鬆,嘴角掛着些許狡黠的笑,注視着陶烏與柳煙的反應。偶爾,她會移開目光,看看客棧屋頂端坐着的女子,看她全神貫注、不急不徐的彈撥着琵琶。
“都給我住手!”陶烏突然暴喝一聲,他有點生氣了。不管是
真實還是幻象,這麼多人,不對,應該說是這麼多的活食,就這麼你來我往的砍殺。死了一地,還沾滿了沙子,沒有哪一樣,不會影響口感,還讓不讓他愉快的進食了啊!
所有的一切,在他的喝斥聲中,靜止了下來,如同是屏幕上被定格的影像。就連翻飛在空中的黃沙,也停頓住了,好象是忘記了該掉落到地上纔對。
柳煙也站起了身子,好奇的伸手,在面前輕輕的划動了兩下,碰觸到她手指的細沙,終於撲簌簌的墜下。與此同時,她與陶烏都聽到了清脆激揚的樂聲,時急時緩,細辨來,應該是那首人盡皆知的著名琵琶曲,《十面埋伏》中的某一段。
“哈哈!”虞玖玖驀然拍起手來,什麼戰場、軍士、狂風、沙塵,什麼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統統都消失了個乾乾淨淨。她半揚起頭,衝着客棧屋頂仍舊彈着琵琶的女子,擡高聲量喊道:“萌萌,你輸了!我就說這個吃貨,肯定不會被你的琵琶亂了心神!快點去給我做吃的!”
垂眸淺笑的女子,放下了手中的琵琶,站起身來,衝他們這邊輕輕一揮手,茂盛的灌木叢中,忽然就顯現出一條路來。虞玖玖拍拍陶烏的肩,像個主人似的對他道:“走吧,我介紹一個朋友給你認識。”
她說完,便不管陶烏了,轉身拉起柳煙的手,一邊往客棧那邊走,一邊說道:“我是虞玖玖,你是誰啊?好象吃貨跟你很熟的樣子,你也喜歡吃嗎?我問你哦,吃貨爲什麼會叫你大小姐呢?”
陶烏見狀,下巴差點沒掉到地上,眼看着虞玖玖拽着柳煙蹦跳着就往前邊去了,自己也只得快步跟上。他不由自主的搖頭嘆息,好久不見這傢伙,居然還是那麼副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性子。
柳煙倒是覺得無所謂,但卻不禁感嘆,這些妖怪還真是個頂個的漂亮。就連那個彈琵琶,雖然隔遠了看不太清容貌,但那身段瞅着,也不會長得太差。她又看着虞玖玖那一頭的精緻小辮兒,以及每根辮尾綴着的紅寶石,忍不住伸手去撈起幾根來。
還沒等柳煙開口,虞玖玖瞧了眼她綁成馬尾的長髮,很歡快的問她道:“你是不是也覺得這麼打扮很好看?我費了好大的工夫找這些紅珠子,一不留神兒就攢了一大堆,回頭送給你!”
“啊?”柳煙呆了呆,這些妖怪是不是出手都這麼大方,那紅寶石每顆都有小指頭大小,要像她那樣綁一頭辮子,少說也有三五十根。她居然眼都不眨的,就要送一堆給個陌生,真是大手筆、大氣魄。
沒說幾句話,他們就已經來到了客棧門口,被虞玖玖喚做萌萌的女子,也出到了門外來迎。她先是對着虞玖玖笑了笑,繼而纔給柳煙、陶烏打招呼,“在下葭萌,剛纔與兩位貴客開了些許小玩笑,還請不要放在心上,裡邊兒請……”
葭萌微笑着朝門內一擺手,她的身形雖不似,虞玖玖那般玲瓏浮凸、身姿曼妙,卻也是手如柔荑,膚如凝脂,當得上丰容盛鬋四字。她款步在前引路,領着大家進了客棧。
這客棧外面看無甚特異之種,可進了來才覺
得是別有洞天,一水兒的降香黃檀木桌凳,便已是價值不菲。略靠後一些的地方,立了架高約兩米的六扇屏,縈繞與其間的,是嫋嫋彌散開來,帶着異香的青煙。
屏風上繪着幅工筆瓊花,那些瓊花的花枝,從屏風的左下角,一路攀爬擴展,一簇簇的繡球狀花團,由疏漸密延伸至最右方。細看來,才發現這竟是傳說中的屏風香漏,有香料夾於其中,薰香之餘兼作計時之用。想來,那上面的瓊花,每日都循環往復着,發芽長枝、結蕾開花的輪迴。
“各位請坐。”葭萌把他們帶到屏風後的雅座,桌上已擺上了沏好的香茗,“不知道兩位遠來的貴客愛吃些什麼,我只暫備了些消暑的甜品。”
她話音未落,兩個夥計便端上來幾隻考究的琉璃盞,裡面盛着的東西卻是非常普通的燒仙草。可虞玖玖一見這琉璃盞,兩隻眼睛就亮了,不等夥計放下,先搶了兩碗放到自己跟前。然後纔對陶烏道:“你不愛我了,所以不給你吃!”
“嗤……”陶烏翻了個白眼,儘管看到那帶着細碎冰粒的燒仙草,已經暗暗的要流口水了。但因爲虞玖玖的話,他覺得有必要矜持一些,“不就是燒仙草嘛?哪兒都有的東西,虧你還跟尋到寶似的催我來吃,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懂個……你知道這東西爲什麼要叫燒仙草嗎?你以爲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能做出來的涼粉?真是沒見識!”虞玖玖生生的把那個屁字,給攔住沒說出口,呼嚕幾勺就先吃掉了一份,這才又開了口,不過是對着柳煙道:“你可別客氣,這東西呀,天下獨一份兒。除了萌萌這裡,別處可再也找不到了。”
柳煙似乎被她的吃相感染了,嚐了嚐,味道果然與她以往吃過的完全不同。略帶膠質的彈滑口感,絲毫沒有苦澀的餘味,倒是令人齒頰留香。而那冰粒不但晶瑩剔透,而且還有些清甜的回甘。兩相交雜,讓她差點就想要再吃多些。
陶烏偷眼看着,平時對吃完全沒有要求的柳煙,此時居然顯得意猶未盡,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他一把攬住虞玖玖的肩,硬是把她面前那碗還沒有動過的燒仙草搶了過來,一仰頭整個倒進了自己的嘴裡。
葭萌看他吃得豪邁,但笑不語,只是對那兩個夥計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再端些上來。不再管吵吵鬧鬧的陶烏和虞玖玖,葭萌倒是對柳煙有幾分興趣,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之後,覺得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柳煙也覺察到了葭萌的目光,她放下手中的琉璃盞,擡頭望向她,突兀的問道:“你剛剛彈的那首曲子,可是《九里山大戰》?只是,好象跟我以前聽的,有點不大一樣。”
《十面埋伏》的曲子,柳煙大概聽過幾回,全曲是記不太清了,但對其中九里山大戰,以及烏江自刎兩段,印象深刻。回想一下先前聽到的調子,她覺得自己應該沒有猜錯。
葭萌點頭,語氣隨意的答道:“當然,時日太久,這曲子傳着傳着難免就走了樣子。沒有親眼見過九里山大戰的人,就算花再大的工夫,也是彈不好這曲子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