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虞玖玖出手，雷被只來得及驚呼一聲，而劉陵則是看呆愣在了當場。螟鱟這種東西，任是多厲害的術士，也不敢託大到直接伸手去抓。就算身爲飼主的劉陵，平日裡也是將其放在一隻陰沉木裹金絲的小錦盒裡，避免出現意外。
然而，虞玖玖竟然連眼都不眨，就已經將那隻困於陣法之中，左突右衝的小蟲子，給抓在了手心裡。便是連汪渺，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儘管他不是特別害怕螟鱟，但也不可能隨手抓了來玩。
“你到底是什麼人？”劉陵吃驚不小，問話的語氣裡，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囂張。她有點後悔自己惹上這麼個厲害的角色，卻又想不明白，問題都出在什麼地方。
虞玖玖也不理劉陵，右手微微的握攏起來，能感覺到那隻很不安分的小蟲子，似乎想在將一股陰氣，侵入自己的手。她用力的擺了擺手，然後將手對着劉陵伸出，以十分緩慢的速度，又慢慢的張開來。
原先，汪渺看到的那層淡薄的青氣，此時已經從冷色過渡到了橘紅的暖色。若是再看得仔細些，就會發現，那其實是微微跳動着的火焰。
“你大概，從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這四個字，該怎麼寫吧……”虞玖玖居高臨下的掃了劉陵一眼，這無非就是一隻以生魂爲食的螟鱟罷了，連那隻僅用幻影就差點弄死了劉際的虯褫，對上她與陶烏，也只有被揍得抱頭鼠躥的份兒。
劉陵聞言，將頭扭向一旁，事到如今，她若還心存什麼幻想，就已經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而是異想天開。
見到虞玖玖已經在氣勢上，將劉陵打壓到了塵埃之下，汪渺也不含糊，一把扣住劉陵的肩頭，胳膊順勢一擡。剛剛還硬如磐石的地面，又在傾刻之間軟得彷彿泥湯，劉陵只覺得自己身子一輕，已像是被汪渺拔蘿蔔似的，扯了出來。
雖然已經脫困，但劉陵既不說話、也不動作，面對雷被，她或還可與之一戰。但是，沒有了螟鱟，她連汪渺都對付不了，何況是實力高不可測的虞玖玖。
雷被大約沒想到，這事居然這麼容易就解決了，回過神兒來，不免一臉躬謙的訕笑着，摸出一隻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盒子，遞到虞玖玖的跟前。不等虞玖玖接手，汪渺便伸手去拿了，跟着無比諂媚、無比狗腿的將盒子雙手託了，呈遞到虞玖玖罩着螟鱟的手邊。
虞玖玖有點不習慣汪渺的討好，但也沒想清楚是哪不對勁兒，便讓雷被把劉陵看好，帶回公主府去。汪渺見狀，眼珠子一轉，湊在虞玖玖耳朵邊上，小聲的嘀咕了幾句。虞玖玖聽了他的話，略一沉吟，開口之前先是一腳把汪渺踹得朝後退了幾步，那一身的土腥味，果然還是不好聞。
見識過了虞玖玖的本事，哪怕只是冰山一角，汪渺基本上對於她流露出來的鄙視，已經完全無所謂了。臉皮這種東西，在絕對實力面前，真是連
個屁都頂不了。人類的那句俗話還真是沒說錯，人各有命、富貴在天，只怕他努力一輩子，也就能跟虞玖玖打個平手，而且還得是虞玖玖放水的情況之下。
所以，跟班與跟班也是不一樣的，像汪渺之於虞玖玖這種，連打雜都算不上，頂多能當個專職的馬屁精。不過，汪渺現在無所謂啊，反正虞玖玖又厲害、心腸又好、還那麼漂亮。這天底下，哪兒去找這麼樣樣都好到了極點的主子啊。
可是，虞玖玖卻沒當汪渺真是什麼狗腿、跟班，她也不需要這種東西。剛剛汪渺跟她說，拿那枚劉陵用以對付自己的符珠，直接給劉陵灌下去，這主意一聽，顯然就是要靠虞玖玖來替自己報仇。不過，那東西擱虞玖玖這兒，半點用處也沒有，況且還不能吃，於是就便宜了汪渺。
他們幾個行事順利，居然忘了吃得儘性的陶烏，還躺在樹杈上消食。待虞玖玖趾高氣揚的走出去半里地，才意識到，好象有哪裡不對。不過因爲汪渺跟在她身邊，跟個話包子似的喋喋不休，心裡的那點不對勁兒，很多就拋去了九霄雲外。
直到他們回到平陽公主府，公主沒見那個“據說”是虞玖玖阿爺的人，隨口問了一句，這才讓虞玖玖如夢初醒。她尖叫了一聲，扭頭就又奔着太廟一路狂奔而去。
陶烏吃得實在是太撐了，自在習慣了人類的飲食方式，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吃得如此肆無忌憚了。吃太多，自然就會犯困，反正接下來的事，根本就不需要他插手了。因此，他趴在樹杈上，剛剛看到虞玖玖打算徒手逮螟鱟，就已經眼皮了打架，跟着就睡過去了。
看到陶烏睡得正熟，虞玖玖才長長的舒了口氣，然後，她就忍不住想笑。果然是打從出生以來，就習慣了跟着陶烏，所以，偶爾這麼遺忘一下，居然覺得自己犯了個天大的錯誤。虞玖玖沒叫醒陶烏，她只是拔了片自己的翼上的翎羽，幻化爲一身衣服，搭在陶烏趴着的那根枝椏上。她一直沒鬧明白，陶烏能隨心所欲的變化，怎麼偏偏就變不出衣服來。
接下來的事，比吃飯更爲簡單，無非就是要把衛青的魂魄，重新導引入體。這種小事，雷被一個人就能搞定，虞玖玖只說事成之後，把劉陵全須全尾的給自己留下就成了。
夜涼如水，朔風掃過之處，草木之上慢慢的凝出了一層若有若無的霜花。虞玖玖盤膝坐在水榭旁的亭子裡，一手把玩着那隻裝盛丹藥的瓶子，一手支着下巴，出神的望着水榭另一頭。從那邊的窗戶裡，透出昏黃晦暗的光來，雷被還在忙着替衛青收魂。
汪渺摸不準虞玖玖這麼沉默着，心裡在想些什麼，聯想到之前自己好象廢話太多了。爲免虞玖玖又嫌自己太煩，所以也閉口不言，老老實實的倚了亭住坐着，只是望着虞玖玖那張精緻的小臉。唉，真是妖比妖也能氣死妖，怎麼她就能變幻得這般好看呢，自己似乎再努力，
也是個病懨懨的樣子。
“誒，你說，平陽爲什麼想嫁給衛青呢？”虞玖玖突兀的開口，可仍然沒有看汪渺一眼，還是保持着那個姿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扇窗戶。
“……”汪渺看虞玖玖看得都快要流口水了，一下沒明白她問了什麼，飛快的垂頭掩飾着自己堪比癡呆的情形，頓了幾息之後，才又擡起頭來，“聽聞平陽公主都死了兩個丈夫，外頭的人都說她是命裡煞氣太重，又造了不少孽，所以才遭了報應。”
“屁話！”虞玖玖習慣性的翻了個白眼，她歪頭看向汪渺，很不高興的說道：“這種可笑的傳言，你居然會信？”
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汪渺還是很明白的，身爲妖怪，這種拿命好不好來說事的流言，也就是人類吃飽了沒事幹時，打發時間的東西罷了。看吧，一不小心，連跟班的工作都作不好，汪渺趕忙努力的想了想，這些年，他呆在長安城裡，記憶裡是否還保存了些有價值的東西。
“咦……你怎麼還呆在這裡？”虞玖玖這會兒才詫異的發覺，汪渺居然還沒離開，便衝他揮了揮手，跟趕蒼蠅、蚊子似的，一臉不耐煩，“你哪兒來的就回哪兒去，都說了一身的土腥味，倒我胃口。”
能被虞玖玖厭煩到如此地步，汪渺真是欲哭無淚，他都不要臉不要皮的決定給她做跟班了，怎麼還是不行啊！汪渺很努力的在自己身上聞了一遍，始終沒聞出什麼異味啊！他想直接抱着虞玖玖的腿哭訴，自己要跟隨她的決心有多麼堅定，不過，這個想法只是在他腦子裡閃了一下，就被他給放棄了。他相信，如果那麼幹了，虞玖玖一定能直接把自己給弄死。
好在汪渺也不是啥都不知道的妖怪，好歹他也在這長安城混跡了數載，仔細想想，倒也能想出些虞玖玖感興趣的事情來。
他撓了撓頭，刻意的壓低了聲音，對虞玖玖言道：“其實，平陽公主應該很早以前就想嫁給衛青了，只不過，他們兩個啊，身份差得太大……”
虞玖玖眼睛亮了亮，有些事，雖然平陽公主跟她說起過，但也就是寥寥數語。此時，汪渺的這句話，簡直就如同是涼水灑進了熱油鍋裡，直接讓虞玖玖的心炸開了花。
“把你知道的，趕緊說給我聽聽！”虞玖玖衝汪渺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到自己跟前來說話。
汪渺一臉的受寵若驚，但還是儘量小心的扮出一副恭敬的模樣，規規矩矩的挨着石几盤膝坐下。他飛快的在腦子裡過了一遍，這纔對虞玖玖講了個他記憶中的故事。
這位如今的大司馬，最初根本就不是平陽公主府裡的什麼騎奴，更爲確切的身份，可說是比騎奴還更加不如。與所有的高門大戶一樣，公主的門下，不但有各式各樣的門客，暗地裡，還有數之不盡，從小就要經受嚴格訓練的死士。而衛青，很不幸的，就是其中之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