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本來也不過是隨意說說的,爲的只是安慰自己,另外他也知道,此時議事大殿之外站滿了人,是以不得已才問。他沒想到張子明卻是這般聰明,那殿外偷聽的人知道以後,必然是吃了定心丸一般。
朱元璋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大聲道:“好,你們再堅守一個月,我一定親自帥大軍趕到,讓洪都成爲陳友諒的墳地!”
張子明站起身來,向着朱元璋深深一拜,道:“好,一月之後,屬下等在洪都恭候主公,一舉將陳友諒消滅!”
張子明說完,便向着議事大殿的大門走去,外邊偷聽的人聽得腳步聲傳來,都悄悄離開了。張子明這時擡頭望去,只見得碧藍的天空中,有幾朵白雲靜靜的漂浮在哪裡,藍天白雲,相映交輝,清澈透明。
張子明走後,劉基自後面走出,道:“這個張子明是個人才!”
朱元璋點頭,此時他心間像是壓了千萬座大山一般。
張子明知道,這趟應天,不過是走給別人看的,當下他收拾心情,踏上了歸程。
晝伏夜行,不到幾天的時間,終於行至湖口。張子明正要將他藏在這裡的船隻給拖出,卻是碰上了陳友諒的巡邏軍隊。他臉色大變,心道陳友諒的人怎麼將巡邏範圍擴寬至此了?他急忙趴在草叢中,希望能避過這隊巡邏的人。
看着那些人慢慢走過,張子明這才起身,可是在這時,只見得一個身着銀色盔甲,手持大刀的人站在他的後面。衆人眉毛濃黑,如劍鋒一般,張子明只是看了一眼,便是渾身一顫,心間不由生出恐懼。
也難怪張子明見到此人會是這種反應,因爲他不是別人,是陳友諒手下的第一猛將張定邊。
張定邊看了看張子明,又看了看那草叢中的小船,以他的眼力及智慧,瞬間便是猜出了張子明的身份,他淡淡道:“洪都的守將還真是將希望都寄託在援軍上!你應該是前去求援的吧,說,朱元璋打算派多少援兵來洪都解圍?”
張子明知道對方識破自己身份,當下也是極爲淡定,說道:“這種大事,與你說了也是無用,讓我去見陳友諒!”
張定邊笑道:“還真是洪都出來的人啊,這般鐵桶堵圍,你們都還能出來,看來老鼠的功夫你們學的不錯!”
張子明道:“是你們太高估自己而已!”
張定邊點頭,道:“好,既然你要見陛下,我帶你去!”
張子明跟着張定邊走進陳友諒的行宮,此時張必先,陳友仁等大將均在。
“你就是那個洪都的黃毛小子派出去求援的人?朱元璋還有援兵?”陳友諒端起一杯美酒,飲了下去,然後饒有興趣的看着張子明。在這時,張必先等人也向張子明頭來目光,殺機與憤怒並存。
張子明適才見張定邊都能保持鎮定,張必先這些人自然是無法讓他心亂的。他道:“我就是那個去求援的人!”
“我一刀殺了你!”陳友仁一想到攻城以來的憋屈,直接抽出佩刀,往張子明這裡奔來。
“坐下!”陳友諒厲聲道。
陳友仁聞言,只得將佩刀回鞘,坐回位置上去,只是眼中的殺機,依舊毫不掩飾。
陳友諒道:“你不怕死?”
張子明笑道:“這世間有誰不怕死?只是知道怕也沒用,何不淡定一些,這也能保持一些形象!”
陳友諒輕聲一笑,道:“你是個很有趣的人,賜酒!”
在這時,有人端來一杯酒給張子明。張子明端起酒杯,毫不猶豫的將酒給喝下,道:“果然是好酒!”
陳友諒說道:“你不怕有毒?”
“反正都是死,飽死總比餓死強吧?我這些天個奔波,好久沒吃飯了,不知道陛下能否尚些飯吃?”張子明這時直接就地坐下,宛然一副不怕死的樣子。
陳友諒在此一笑,而後叫人給了張子明一碗飯。張子明吃飽了,擦了擦嘴,然後道:“好了,陛下要殺就殺吧!”
陳友笑道:“朕說過要殺你了嗎?”
張子明眼中閃過疑惑之色,道:“難道陛下不想殺我?”
陳友諒站起身來,走到他的旁邊,道:“我先前確實想殺了你,不過現在嘛······”
張子明聞言,頓時激動得不得了,跪在地上,道:“說,陛下要我做什麼?”
張子明的態度轉變之快,真是令人咂舌。陳友仁不由冷哼一聲,道:“原來不過是個膽小鬼!”
陳友諒似乎早就猜到張子明的反應,他道:“我確實能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而且還能保你一生榮華富貴,不過你要幫我做一件事!”
張子明聞言,眼中熾熱之色一閃即過,陳友諒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人,他雖然面色如常,可是心裡卻是微微一笑。
張子明道:“陛下要我做什麼?”此時的張子明,又顯得極爲的冷靜與警惕。因爲時下兩軍交戰,陳友諒許他榮華富貴,要他做的事也不會簡單。他是這麼想的,至少他要讓陳友諒看到他是這般想的。
陳友諒道:“你不用這麼緊張,我要你做的事很簡單,明日我準備攻城,只要你在洪都城前大喊:沒有援兵。讓城裡的兵士聽到,這就算是完了!”
張子明心下暗暗嘆息,朱文正的顧慮並不是沒有理由,若是換做另外一人,不但不能安住城內兵士的心,還要讓軍心就此渙散。同時他也知道陳友諒會讓他做這事,是以他費了這麼多的周折,等的就是陳友諒的這就話。當下無奈道:“陛下有所不知,這一次前去應天,卻是沒有求到援兵!”
陳友諒目光一閃,道:“莫非是朱元璋打算放棄洪都了?”
張子明搖頭道:“不是,是他根本就沒有兵!”
“徐達還未回來嗎?”陳友諒圍城許久,非是隻要拿下洪都這般簡單。他是要徐達等人前來救援,從而設下埋伏,將其一網打盡。
張子明露出疑惑之色,道:“陛下不知道徐達他們去打廬州了嗎?”
陳友諒道:“知道,將近兩個月了,他們的行軍速度竟然如此緩慢,除非······”陳友諒這時向張子明望來,眼中有驚訝之色。
張子明道:“不錯,張士誠派呂珍一路與徐達大戰,如今他們恐怕至少還得有半個月才能到這裡。這個消息,也是我在出了應天才知道的!”
陳友諒聞言,忽地笑了起來,道:“若是在徐達到來之前,將洪都打下,而後在派人從後面包抄,前後夾擊,你說徐達再如何厲害,也應該沒有不敗的道理吧?”
張子明道:“徐達的本事,這個我不用多說,你們都是知曉的,若是他能夠到這裡,你們還能這般猖狂?”
陳友仁聞言,冷哼一聲,至於張定邊與張必先,卻是在各自思索。
陳友諒聞言,心裡也甚是不舒服,他淡淡道:“好了,朕要你做的事,你可有考慮清楚了?”
“真的能保我性命?真的能一生富貴?”張子明用懷疑的眼光看着陳友諒,連續問出兩個問題。
陳友諒微笑點頭。張子明眼中有掙扎之色,過去一會,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道:“好!”
陳友諒哈哈一笑,有命人給張子明一杯酒。陳友仁冷哼一聲:“算你識相!”
第二日,陳友諒親帥大軍,向着洪都城開進,他要攻打的,正是鄧愈所守的撫州門。
陳友諒全軍出動,朱文正也來到撫州門的城牆之上,望着長江上面正在開動的船隻,以及城下那密密麻麻的軍隊。朱文正道:“今日全軍出動,看來今日又有一場血戰!”
鄧愈道:“他的人雖多,可是兩個月以來,傷亡也是不少,咱們憑着這城牆,未必不能一戰。”
朱文正點頭,卻在這時,他面色猛然一變,因爲在陳友諒的大軍中,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他極爲熟悉的人,因爲那個人就是他派出去的張子明。
“怎麼會這樣?”朱文正表面雖然沒有多少神色,然而心中已經大亂,他不由看向風凌雲,那眼神好像在說:你說的仁義呢?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朱文正深深吸了口氣,今日他敗,就是敗在他竟然相信了風凌雲和張子明,他眼睛微微閉上,已經絕望。
不同於朱文正,風凌雲知道張子明是個怎樣的人,此時他衣袖捏得緊緊,眼中有淚花在閃動。
陳友仁率着大軍,親自將守在張子明的後面。張子明望向城牆,他腦海中不斷響起出城時風凌雲的那深深一禮,以及那含着無數複雜情感的話語:“活着回來!”
“對不起,要失約了,我的宗主!”張子明心中暗暗自語,他將心情收拾一番,將平生所有的力氣都用出,喊道:“兄弟們,我是去求救兵的張子明,你們堅持,援軍就要到了!”他的聲音在天地間傳蕩,帶着一股不可抹滅的正氣。儒家的思想中,仁義極爲看重,他雖不是大儒,更是對朱熹、程顥等人的理學不屑一顧,然而他的忠義,卻是從此在史書上記載下來。二十四史《明史》的一百三十三卷,有了他張子明的一筆,篇幅雖是不長,但已經足以。他從此擁有與古賢人一般不可磨滅的光輝,他是張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