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凌雲幾人在妙山休息了一晚,便打道回府。轉眼又是一日過去,明月高掛,灑下銀輝,白日裡的炎熱,正在慢慢的消弭。
是夜,李府燈火通明,風凌雲卻是獨自走進了一座亭子。這座亭子坐落在李府偏僻一角,燈光照不到這裡。夜風吹來,風凌雲頭髮有些凌亂,他深深了吸了一口氣,不由擡頭望向天空。只見那不遠處的幾點星光,在月光之下頗爲失色,有些蕭索之意。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傳來:“你怎麼不去前院與他們玩?”
這聲音渾厚卻又帶着溫和之意,風凌雲識得正是李善長的。他轉過身來,只見李善長一身儒衫,面帶笑意,雙手負在後面,正朝亭子踏步走來。
風凌雲起身,道:“李叔怎麼到這裡來了?”
風凌雲同李祺的關係進一步改善,成爲生死兄弟,加上與李晚晴的關係,他同李善長的關係當然也是進了一步,所以才稱他爲“李叔”。
李善長道:“你呢,你爲何來這偏僻的亭子中?”
“我有些時候喜歡安靜一些!”風凌雲同李善長都坐了下來。
李善長聞言,頗是詫異,道:“你同其他的孩子有些不同的地方!”
“農村的孩子與城裡的是有不同的地方的!”風凌雲笑道。
“哦?不知道他們有什麼不同?”李善長的眼中閃過幾縷精芒。
風凌雲道:“農村的孩子早當家!”
李善長聞言頓時一愣,然後便是哈哈一笑:“好一個農村的孩子早當家!”
風凌雲卻是神色如常,李善長又道:“有沒有興趣陪我走走?”
風凌雲站起身來,行禮道:“李叔要求,小子怕是不能拒絕了!”他說話時臉上帶着笑意。李善長再次大笑,頗是高興。
兩人七轉八拐,再走過一條長廊,便來到一處樓閣。風凌雲看了一下四周,這院子中只有幾株大樹分居幾個角落。由於月漸西斜,樹影被拉得老長,有幾分古靜清幽之意。李善長在這時打開屋子上的大門,引着風凌雲走了進去。
風凌雲一走進大門,便聞到一股濃濃的古木沉香夾扎着墨香之味。風凌雲心中一驚,敢情這裡是李善長藏書的地方?
李善長號稱當世蕭何,精通儒、法、兵三家之道,他的藏書,定然可貴,他爲什麼會帶自己進入他的書房?風凌雲心中滿是疑惑,不過疑惑歸疑惑,風凌雲對於這當世蕭何的藏書倒是頗有興趣。
李善長點燃了放在這裡用來照明的燈,整個屋子都在這時明亮起來。風凌雲心中不由一驚,因爲有了光亮,他纔看清楚這屋子裡的狀況。這是一間奇大的屋子,裡面擺滿了書架,每個書架上,都貼有書籍類別的標籤。
風凌雲走向書架,呈現在他眼前的是儒家經典。在儒家這些經典之中,有細分的經、傳、記等分類,均屬春秋、戰國時期儒家先賢之作。除卻這些儒家經典,還有後代儒家的經典之作,包括了程顥、程頤、朱熹等人的著作。
儒家是先秦諸子百家之一,由孔子創立,戰國時候便有不凡影響。後秦始皇“焚書坑儒”,儒家遭受重創。西漢時期,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家再次登上政治舞臺。之後便是迅速蓬勃發展,後來“儒者”更是成爲了讀書人的稱號。
儒家學說包括了五倫、十義、四維、八德。五倫是指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間的關係,以忠、孝、悌、忍、善爲準則。十義是指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義、婦聽、長慧、幼順、君仁、臣忠。四維既是“禮、義、廉、恥”。而八德便是忠、孝、仁、愛、信、愛、和、平。
風凌雲講這些經典一一翻閱,其中有一部分是他以前看過的。走過擺放儒家學說書架,便是看到前面標明的“法家”二字。法家也是諸子百家之一,其源頭可追溯之夏商周時期的理官,在《漢書·藝文志》中被列爲九流,代表人物有管仲、吳起、申不害、商鞅、韓非等。法家是中國歷史上研究治國方略的學派,提倡富國強兵,依法治國的理念,涉及範圍頗廣。
在諸多法家代表人物中,商鞅重法,申不害重術,而慎到卻是主張君主握法處勢,無爲而治天下。後韓非集結衆法家思想之大成,將“法”、“術”、“勢”三者融合爲一,將法治理論系統化,提出了君主集權,設立郡縣的主張。
風凌雲翻開法家典籍,從春秋時期管仲等人代表的著作,再到戰國時期商鞅、韓非等人的著作,一直延續到秦漢、魏晉南北朝皆是有獨立的法家學說。隋唐以後,卻是不得見,他心裡不由生出疑惑,莫非到了這個時代,法家的思想便消亡了麼?
風凌雲隨後又微微搖頭,後代若是如此,又怎麼會有李善長這等精通儒、法兵三家之道的傳奇人物。在這時,李善長走了過來,看着風凌雲疑惑的樣子,便問道:“有什麼想不明白的麼?”
風凌雲隨即出了自己的看法,李善長聞言,卻是一笑,道:“法者,在約束、制衡、規範,萬物運行之規則也!每一朝每一代,都會見有自己的法度,治國有國法,治軍有軍法,甚至是煮一鍋粥,用的的方法不同,煮出來的味道,都會不一樣!”
“這就是老子說的治大國若烹小鮮麼?”風凌雲問道。
“不錯!”李善長眼中滿是讚賞,同時也有些遺憾,李祺這人雖然自己的兒子,可是同自己一點都不像,是沒有可能繼承他這一切了。李善長又接着道:“法家自成一家以來,便有很多知名的代表人物,如管仲、申不害、慎到、商鞅、韓非等人!他們對於法家思想都有着很大的貢獻。但是其中最爲厲害的,恐怕要數商鞅,秦孝公重要商鞅,經過商鞅變法之後,秦國才強於其他六國,纔有後來秦始皇滅六國,四海一統。只是因爲他制定的法太過嚴酷,秦孝公死後,他最後也死在了自己的法之上。後來韓非將法、術、勢三者糅合爲一,真正的法家思想才得以體現。只是啊,治理國家,絕不是唯獨哪一家完全能做到的,諸子百家,各有所長啊,到後來隨着社會的發展,改朝易代也在進行着,法家、儒家等思想,均是互相參透,互相影響,自隋唐之後,法家的思想也被融入到儒家之中,德刑並用,沒有獨立的法家學說,直到如今!”
風凌雲的父親風浩天雖然也算是有才之士,但他志於詩酒花茶,琴棋詩畫,多的是對於人生的思考。對於治理國家,兼濟天下比之李善長卻是相差甚遠。機緣巧合,風凌雲竟然能得到李善長的指點,使得他的視野更加開闊。不過他心裡終是有許多疑惑,他問道:“既然如此,爲何不是儒家融入法家,而是法家融入儒家呢?”
李善長聞言,嘆息一聲,道:“儒家之道,當真是博大精深,人類終究是有思想的動物,禮樂、仁義、忠恕、德治、仁政、倫理關係,哪一方面的理論不直指人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又有誰又不想做這樣的人?”
風凌雲點頭,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可是聽李叔說來,法家不別親疏,不分貴賤,在法律之前,人人平等,這不是說法家的思想,更能得到民心麼?”
李善長道:“你說的不錯,可是人終究思想動物,哪會真正的沒有親疏之別呢?加上歷史的限制,你說的人人平等或許千百年後會有,但當世恐怕是行不通的了!”
風凌雲心想:“看來這一切都只是理想中的,這也許是儒家遭受焚書坑儒之後,才又會有漢武帝獨尊儒術的原因吧!因爲儒家思想,更有利於統治者的統治。”
風凌雲又想到:“歷朝歷代,每一位法家的著名人物,均是在改革舊法,頒佈新法,也就是說,每一個時代,都有自己的法度,只有適宜的法度,才能富國強兵。韓非子亦是說過,不期修古,不法常可,也是主張事異則備變。儒家又何嘗不是如此,多個學派的出現,便是最好的變的證明。兵家也說,兵者,詭道也!一切的一切,均是旨在變化!變或不變,都可用法家的一個‘法’字來概括,也可用‘道’字來總結。”
風凌雲想到此處,他隱隱間似乎抓住了一些什麼,此時他忽然想到了橫澗山的奇觀。“世間無水不朝東,唯有橫山水西行!”。往往常規只見也會出現例外,這一切不是都是在說,世事無常,萬法善變麼?
風凌雲心神不由一顫,既然一切善變,那父親所創的“八道真解”同樣可變,該如何變,那當然最好是往最適合我的“八道真解”了。想到此處,風凌雲心中一陣舒暢,八道真氣沿着奇經八脈而運轉,各自走向。風凌雲此時又想到:“既然萬物善變,法家的思想即可融入儒家,那我這八道真氣,是否也能相融呢?”
此時他心中似迷茫,似清晰,有意無意之間控制真氣運行,那八道真氣竟然改變原有的運行路線,其中一道起於長強穴,沿督脈而行,上至風府穴,於巔頂與足厥陰肝經相會。風凌雲只覺腦中嗡嗡一響,神識有些模糊,但是真氣的運行卻未終止,行於督脈的真氣不僅與足厥陰肝經相會,還在尾骨端與足少陰腎經、足太陽膀胱經會和。不僅如此,其他奇經八脈,均是與相應的十二正經會和,通過十二正經的連同,本是行走各不相干的真氣,竟然在開始慢慢的融合,形成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趨勢。
在這時,由於真氣運行的帶動,風凌雲的手腳均是不由自主的動了起來。李善長正在看書,突然間見到風凌雲在哪裡手舞足蹈,心中疑惑便是叫喚一聲。
可是風凌雲此時內外俱忘,哪能聽到李善長的叫喚?李善長心中擔心,便走到風凌雲身邊,伸出手想要阻止風凌雲。可是在他的手要觸及風凌雲的肩膀的那一瞬間,風凌雲的身子竟然向後一倒,避開了李善長的手,同時一腳踢出,直指李善長的心臟。
李善長頓時一驚,雙手作十字交叉按下,擋住風凌雲踢來的腳。在兩者相碰的那一瞬間,風凌雲的身子卻是凌空一翻,這一腳卻是直踢李善長的面門。
李善長身子微微一斜,再次出招,兩人你來我往,頃刻之間便是交手數十招。風凌雲處在內外俱忘之境,出招全是因爲本能的危險意識以及真氣的融合與運行。而李善長卻是每一次出招均是消耗一分內力,鬥上三百回合時,李善長心中實已震驚無比,他的內功修爲,比風凌雲可是要高過不止一籌。但是鬥了這麼久,他非但沒有同風凌雲分出勝負,自己竟然感覺有些乏累,而風凌雲卻好像越鬥越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善長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其實他不知道的是,風凌雲的內功雖然頗弱,可是兩兩融合,相互轉化,卻是形成綿綿不絕,生生不息之勢。每當一股真氣衰竭,便有另一道運行補上,如此循環往復,當然只會越鬥越勇。
李善長不明白其中之理,若是用出全力,怕會傷到風凌雲,但是就這般鬥招,他的內力卻是在不斷消耗,而風凌雲的出招在這時卻是更加快,更加奇了,可以用天馬行空四字來形容。李善長心中掀起滔天駭浪,此子將來成就,恐怕真的是不可估量。
兩人再鬥上百回合,風凌雲逐漸從內外俱忘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此時他見到李善長滿臉大汗,心中一驚,問道:“李叔,這是怎麼回事?”
李善長不由笑道:“沒事!”
風凌雲先前可以說是無意識狀態,他哪裡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但是從來醒來是判斷,風凌雲不難猜想發生了什麼,他看向李善長,心中暗暗感激。李善長不僅沒有將他從那種狀態叫醒過來,還同他過招,以李善長的實力,要傷風凌雲很是容易,可是他卻沒有。
“走吧,今晚已經晚了,明日你自己來我書屋吧!”李善長給了風凌雲一把鑰匙,變關上門,與風凌雲一起走出了院子。
這一夜風凌雲很難入眠,他的內力修爲可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這一切,他要感激的當然是李善長。突然之間,他想起了去世的父親,李善長慈祥溫和的面容,漸漸的與風浩天融合在一起,他嘴角不由掀起一絲笑意,眼睛閉上,夜漸漸的消逝。
就這樣,風凌雲幾乎每日都是待在李善長的書屋之中,有不懂的便去問李善長。李善長很喜歡風凌雲的好學,每一個問題,都給他細心解答。
如此過去一月,風凌雲對於儒、法、兵三家均是有了一定的瞭解,但若要達到李善長那種程度,需要一定的時間去沉澱。這一日李晚晴要同陸羽回宗門了,風凌雲等人站在李府門前,目送他們遠去。風凌雲心中不由嘆息一聲,對於李晚晴,他心中的感覺難以說清,看着那遠去的背影,他心裡不免有些落寞。
過去幾日,風凌雲卻是決定離開李府了,李善長同李祺雖然都極不舍他離開,可是他還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