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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事情發生的前幾天,謝霜就已經預料到了自己最終的結果。
那是多年前就早已註定的,無法改變的結局。
多年前種下的種子,最後終於結成了果子,回到了最初的人手裡。
這一次謝霜看到的,關於死亡的夢境並不像之前一樣清晰,只是許多凌亂的碎片。
唯一清晰的畫面,就是自己倒在家裡的地板上,被兩個人拖動着,塞進了一個狹小黑暗的空間中。
在被零落而混亂的夢境折磨了許多天之後,她終於還是見到了那個最終奪走她生命的人。
那是一個消瘦的年輕人。他似乎是身體不太好的,被人攙扶着走近了她的屋子,然後艱難的坐在了她的面前。
那時候正是盛夏,哪怕屋子裡的空調“嗚嗚”的響着,製造出的冷氣依舊無法將驅散這屋子裡悶熱氣息。吵鬧的蟬兒似乎無處不在的尖叫着,讓人越發的煩躁。
謝霜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服,依舊覺得熱的心頭一股火氣,看什麼東西都覺得不順眼,還要在面對顧客的時候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心平氣和。
可面前的年輕人彷彿一點都感卻不到熱一般,穿着一身黑衣黑酷,把自己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他手上戴着手套,臉上還掛着口罩墨鏡。一副恨不得將所有的皮膚都掩蓋起來,不和外面的空氣接觸模樣。
“大師……”那攙扶着年輕人進屋的女人帶着哭腔說道:“您能幫幫我弟弟嗎,他眼睛看不到了。”
謝霜坐在煙霧繚繞的屋子裡,輕輕的擡了一下眼睛,瞥了那年輕人一眼。
那男人進了屋也不肯摘掉口罩和墨鏡,甚至擡起手捂着自己的鼻子,十分厭惡的躲避着四處飄散的線香菸霧。
“他怎麼了?”謝霜慢悠悠的問道。
“他前段時間出了車禍,昏迷了幾個月,再醒過來的時候就什麼都看不到了。”那容貌豔麗的女人說着從包裡摸出了一沓紙。放在了謝霜面前的桌子上“這是醫院的檢查報告,大師您看一下,醫生都說了什麼問題也沒有。不管是腦子還是眼睛都是正常的,可是他就是看不見。我們只好從別的地方找原因了。”
那女人一邊說着話一邊雙手合十,對着謝霜深深的一鞠躬,臉上的表情十分的真誠。
“我是聽別人介紹的纔來的。他們都說大師你特別的靈,能看到……那些東西。”那女人玩着腰,一直沒擡頭。恭恭敬敬的說道:“大師您能不能幫我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跟在我弟弟,所以他纔看不到的。”
儘管那女人不停地說着自己弟弟的病情。可她的“弟弟”,把自己包裹的像個糉子一樣的年輕男人,卻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臉上的表情甚至有些麻木,對自己“姐姐”的話沒有一點兒反應。
謝霜拿過那疊紙,隨意的翻了幾下,假裝自己看得懂上面的專業術語。時不時的點點頭,同時向那女人問道:“你爲什麼覺得他是被什麼東西纏上了,有什麼根據嗎?還是說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情?我聽你這話好像是心裡有點數吧。”
那女人隱秘的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又猶豫的看了謝霜一眼,最後還是邁着小碎步向她湊近了些。
“大師。”那女人湊到了謝霜的耳邊,小聲的說道:“根據是有的,但是這話你可千萬別讓我弟弟聽到啊。”
謝霜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示意那女人說下去。
“我弟弟出車禍的時候,車上還有他老婆。當時他老婆還懷着孕,馬上就要生了。”那女人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的看着坐在旁邊的男人。生怕他聽到什麼似的“後來我弟弟救活了,但我弟媳婦沒救過來。當時我弟弟眼睛被玻璃劃了,要換眼睛。我們當時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那個什麼,就……把我弟媳婦的眼睛換給我弟弟了。手術倒是成功了。但是我弟弟的眼睛……哎,大師你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跟我弟媳婦說一聲,她想要什麼我們都給她,求她不要再纏着我弟弟了,行嗎?”
那女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還帶上了點哭腔。她說完這話之後。伸手抹了一把眼角,又一次雙手合十,對着謝霜深深的一拜。
“我聽別人說說懷着孕的女人最兇了,如果真的是她纏上了我弟弟,大師你可一定要救救他啊!”
緊接着,那女人都包裡掏出了厚厚的一沓紅色紙幣,放在了謝霜面前的小桌子上。
“這是定金。”那女人將錢向前推了推“大師如果您能幫我們把事情解決了,我們家裡還有重謝。”
謝霜擡眼看了一眼那摞錢,無聲的嘆了口氣。
她沒少見過這樣拿着錢求她來解決這種“不知道爲什麼就纏着我的惡鬼”的人。以她以往的經驗來說,那惡鬼最後肯定不是“不知道爲什麼就纏着我了”這麼簡單。
掏錢掏的越爽快,給錢給的越多,說明那人虧心事做的越多。
“有些人啊!”謝霜意味深長的看着那女人的眼睛,拖着長音語氣詭異的說道:“明明連自己都騙不過去的事情,爲什麼覺得能騙得了“那邊”的人呢?”
那女人臉上真誠的笑容忽然一僵。
“大師,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一臉茫然的問道:“什麼騙不騙的,我們可不敢騙您啊!”
你要是真的想把這事解決了,其實也挺簡單的。
把眼睛換回去就行了唄。
不過你們肯定不捨得就是了。
這話謝霜終究還是沒說出來,她只是搖搖頭,對那女人說了一句:“沒什麼意思,隨便說說而已。”
便站起身來,走到了那男人面前。
“能把你的墨鏡摘下來嗎?”她輕柔的向那男人問道:“我需要看一下你的眼睛。”
那男人遲鈍的擡了一下頭,從黑乎乎的墨鏡鏡片後面掛車了一會謝霜。
“我怕你嚇到。”他聲音從口罩地下傳來,聽着模模糊糊的,有些失真。
謝霜輕笑了一下,擡手摘下了他臉上的墨鏡。
那年輕男人微微的仰着頭。“看”着謝霜的眼睛。
他的眼睛說不上好看,但也絕不難看,眸子裡閃爍着亮晶晶的光,光看眼神倒是一點也不像一個瞎子。
謝霜仔細看了一會。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下意識的想後退兩步。可她的腳下竟不知道爲什麼使不出力氣,只是輕輕的向後退了半步,就癱倒在了地上。
“好久不見。”他小聲的說道:“我來接你了。”
一把小小的匕首插在了謝霜的小腹上,刀刃已經完全的陷進了她的腹部。只有一截刀柄露在外面。鮮紅的血液迅速的浸溼了她的衣服,在淺色的布料上暈開成了一片紅色的花朵。
她這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了點疼。
謝霜直勾勾的盯着那男人的眼睛,看着他緩緩的站起身來,居高零下的看着自己。
那人的黑亮的眼中,映照着謝霜的臉,還有她身後的一道模糊的藍色影子。
謝霜只覺得渾身的力氣迅速的從小腹上的傷口處流逝,眼皮也越來越沉重。
她艱難的想回過頭去,看一眼身後的鬼影。
那藍色的影子見到了她這番動作,倒是迅速的向她接近了些。
一雙冰冷的小手緩緩的撫上了她的脖子,耳邊模模糊糊的響起了小孩子特有的。稚嫩而尖銳的笑聲。
那笑聲中充滿了報復的快感。
眼前的場景一點點的暗了下去,在完全陷入黑暗之中之前,她聽到了活着時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別看那女人了,快點來幫我找東西吧。“
一個女聲這樣說道。
沈洛天深吸了一口氣,從夢境中甦醒過來。
他依舊坐在自己家客廳中央的太師椅上,面前是透明反光的玻璃窗。金光色的陽光從窗戶中落在地板上,帶着某些傍晚特有的稀薄的暖意,遠方的太陽有一多半的部分都沉入了山下。
已經這個時間了嗎?
他擡手擦掉了眼角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淚水,伸了個懶腰,若無其事的回過頭。衝着身後坐在地板跟兩個女鬼玩飛行棋的夏北風說道:“哥……我餓了。”
“嗯……嗯?”夏北風扔了骰子之後,才猛地擡起來,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沈洛天”你醒了啊!“
沈洛天點點頭,靠在堅硬的椅背上。仰頭看着天花板,有氣無力的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我餓了啊!”
“我也餓了。”夏北風誠懇的看着他“叫外賣吧,你想吃什麼?”
“你隨便看着來吧。”沈洛天敷衍的說了一句,便重新閉上了眼睛。
他渾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經被汗水溼透了,現在正緊緊貼在身上,難受的很。
雖然理智告訴他。現在去洗個澡纔是正確的選擇,但他卻一點都不想動。
那場夢境……或者說那堆頭髮主人的回憶過於真實,讓他幾乎快要忘記了自己是誰。
夢中的男孩尖銳的笑聲,刀刃破開皮膚陷入身體時冰冷的觸感,尖銳的金屬在柔軟的腹腔裡攪動時帶來的疼痛……這一切似乎還沒有遠去。
他擡手摸上了自己的小腹,手心下方只有潮溼的衣服,沒有記憶中的匕首和不斷涌出的鮮血。
只有痛覺隱隱約約的還殘留在那兒。
醒醒。
他在心裡對自己說道。
你的名字是沈洛天,不是謝霜。你的家人很愛你,沒有人想拋棄你,也沒有跟了你半輩子的惡鬼。
你剛剛看到的都是別人的故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不要受到她的影響。
她只是,想讓你幫她找到兇手而已。
“天兒,你要喝什麼湯?”夏北風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倒是把他嚇了一跳。
他重新睜開了眼睛,低頭看着遞到自己面前的手機。
屏幕上一堆花花綠綠的食物照片。
“唔……”沈洛天摸着下巴,盯着手機屏幕看了一會,終於將自己完完全全的從謝霜的記憶中摘除出來,認真正經的思考起了晚飯的問題。
“要這個玉米的吧。”他指着一張圖片說道:“要甜的。”
“好。”夏北風收回手機,一邊滑動着屏幕下訂單,一邊看似無意的問道:“要不要先去洗個澡,你頭髮都粘在脖子上了,不難受嗎。”
“難受。”沈洛天老老實實的承認了這件事,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來“我去樓上洗個澡換個衣服,你記得把椅子搬回書房。”
“哦,行。”夏北風隨意的應和了一聲,看到了手機上付款成功的提示字樣之後才反應過來,擡頭看着已經快要消失在樓梯拐角處的沈洛天,大聲的喊道:“誰搬來的誰搬回去行嗎!我傷還沒好,你好意思讓我給你收拾殘局嗎!”
沈洛天已經轉過了樓梯拐角,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謝謝你了!”他大聲的衝着樓下喊了一聲,回手關上了自己房間的房門,開始脫衣服。
“愚蠢的大人啊!”寧露趴在茶几上,無聊的擺弄着飛行棋上的骰子,看目不轉睛的着夏北風艱難的拖着椅子上樓,對身邊的小汐問道:“你說他最後會不會想起來,其實還找我們幫忙這件事。”
小汐緩緩的搖搖頭,低着頭研究着飛行棋的地圖,什麼都沒有說。
“唉!”寧露扶着額頭,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
沈家的一家之主,夏北風和沈洛天兩個人的父親,沈雲暮教授,今天在學校忙着不知道什麼工作,不能回家。
於是晚飯就在這對兄弟倆吵吵鬧鬧的互相吐槽中過去了。
“哦,對了。”兩人吃過晚飯,坐在沙發上看新聞聯播的時候,沈洛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寫個地址給你,你明天去看看吧。”
他說話間從一邊扯過了一張便利貼,回憶了一下夢境中看到的小區名和門牌號,低頭在便利貼上飛快的寫了起來。
夏北風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腿。
“你怎麼不去?”他憤怒的問道:“折騰病人有那麼爽嗎?”
“我找不到路。”沈洛天理直氣壯的大聲回答道。他把便利貼貼在了夏北風的衣襟上,還拍了兩下,確定不會掉下來之後,才一本正經的說道:“你自己去不了就叫你認識的人去啊,畢竟夏教官你雖然退伍了這麼多年,但餘威仍在,找個人幫你去看點東西還是沒什麼問題的吧?”
他說完,還衝着夏北風挑挑眉,擺出一副“我相信你一定沒問題的”的表情。
夏北風從自己衣服上扯下了那張便籤,低頭看了一眼。
“這地方挺遠的啊!”他皺着眉看着沈洛天“裡面有什麼。”
“我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總之你就去看看吧。”
大概是有屍體吧。
沈洛天在心裡默默地補充了一句,擡頭看向了坐在一邊發呆的小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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