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北風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前面的沈輕歌,見她也正好回過頭來,對着他輕輕的搖了搖頭,眼裡帶着點疑惑。
看來確實是個意外。
寧峰一夥人飛快的聚在了阿澤的身邊,觀察着情況。
夏北風也向前湊了湊,站在一邊,低頭看了一眼阿澤的臉色。
之前因爲覺得這甬道中空氣應該沒什麼問題,他們便捨棄了蠟燭,直接開着手電在地下行走。
此時阿澤的臉色在慘白的手電光映照下顯得一點血色都沒有,嘴脣泛着詭異的青紫色緊閉的眼睛下方聚起了一圈深色的陰影。
夏北風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忽然將手中的手電關掉了,幾秒種後再次打開,然後又關掉……
如此循環了幾次之後。
“我看他這臉色。”夏北風猶豫着小聲說道:“怎麼有點像中毒了。”
寧峰聽到這話立刻擡起頭。若有所思的盯了他一會兒,才慢悠悠的說道:“夏兄弟,看出什麼來了?”
夏北風回頭看了一眼沈輕歌。
女孩抱着槍靠在牆邊,將自己的大半個身體都隱藏在陰影裡,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我暫時還沒看出什麼。”夏北風將擠在自己前面的聾子向一邊撥了一下,讓他讓出了點空隙,自己蹲在阿澤的身邊,抓起了他的手腕。
他閉上了眼睛,感受着手指下的脈搏,時不時的“嗯……”上一聲,看着就彷彿一個真正的大大夫一樣。
至於他到底能不能看出什麼病來,估計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寧峰緊張的看着他。每次聽到他的聲音是都會睜大了眼睛,等着下文發現他什麼都不想說之後,又失望的嘆氣。
夏北風閉着眼睛,聽着耳邊的此起彼伏的嘆息聲,只覺得心裡更加煩躁了。
其實他也想說出個所以然來,不過光從脈象上來看,阿澤應該是一點問題的都沒有的。
不僅沒有問題,他的體質看上去應該比普通人要好上許多,理論上他現在應該是活蹦亂跳的狀態纔對。
如果是真的中毒了還好說,可是現在……
一個大活人說倒就倒,這是中邪了啊!
他摸了一會脈,又打開手電,翻着阿澤的眼皮觀察了一會,又無意識的嘆了一口氣。
寧峰一直觀察着他的表情,此時見到他困擾的臉,原本就高高懸着更加忐忑了。
“怎麼樣?”他小心翼翼的問道:“阿澤還有救嗎,真的是中毒了嗎,到底是什麼毒啊?”
“他……”夏北風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衝着寧峰慢悠悠的點了點頭:“他……應該是中毒了。”
角落裡的沈輕歌肩膀劇烈的抖動了起來。她將臉偏到一邊,緊緊地貼在牆上,防止別人看到她現在因爲憋笑而扭曲的表情。
當然現在也沒什麼人關注她,大家都湊在阿澤身邊,等着夏北風接下去的話。
“是什麼毒現在我還不清楚,就是摸着脈象微弱,怕是危險了。”夏北風轉動着眼珠子,打量着周圍的環境:“其實是什麼毒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東西是從哪來的。我們是一起下來的,下來之前他絕對是好好地,如果說是這地方有什麼毒的話,也不應該是隻有他一個人中毒纔對。可是我看我們大夥好像都沒什麼問題吧。”
“他是最先下來探路的。”寧峰立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會不會是剛下來的時候碰到了什麼東西有毒,那東西被他碰過了就已經失效了,所以才只有他一個人有事。”
“有可能。”夏北風點了點頭:“也有可能是他在路上遇到的什麼東西,因爲是走在最前面,所以只有他受到了影響。或者這毒其實是突發的,表面上看着沒什麼問題,實際上說倒就倒了,那樣的話我們在場的各爲可能就都有危險了。”
聽到這話,一羣人都陷入了沉思。
“會不會是他下來的時候看到了什麼好東西,趁着你們都沒在,自己私藏了。”許天樂在一邊不鹹不淡的說道:“真有什麼帶毒的東西看着肯定挺顯眼吧,我們這麼多人都沒發現那東西也不太可能。沒準就是他一直貼身帶着,時間長了才慢慢中毒的。”
“不可能!”寧峰擡頭瞪了許天樂一眼:“阿澤不是那種人。我們幾個兄弟認識這麼多年了,誰也沒做過私藏東西的事,這是規矩。”
“哎呀,規矩不就是用來破壞的嗎,你們認識了多少年管我什麼事……”
寧峰聽到這話,氣急敗壞的差點直接站起來揍她,勉強被夏北風按住了。
許天樂冷笑着,正想繼續說下去,卻看到自己的師父擡手在她眼前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冷靜點,別跟小姑娘一般計較。”夏北風按着寧峰的肩膀,衝着許天樂狠狠的瞪了一眼:“你也給我閉嘴,你師父光知道給你餵了這麼大,沒教過你說人話是嗎!”
“你……”
許天樂梗着脖子正想罵人。沒想到夏北風教訓完她之後,便再次低下了頭,研究起阿澤的臉色,一副完全沒把她當回事的模樣。
簡直就像一拳打在了空氣中一樣,白費力氣不說,心裡還憋屈。
她深吸了一口氣,咬着牙冷哼了一聲,轉過身去看着身側的壁畫,拳頭捏的緊緊地,顯然是更生氣了。
“他這個狀態也不還好搬動,光在這耗着也沒什麼用。要不這樣吧,我們把他留下,再留個人照顧他。剩下的人回頭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出什麼線索來。”
夏北風如此提議道。
沒想到寧峰確實是個重情重義的老大。他十分堅定的表達了“就算是要走也要帶着我兄弟一起走”這個感天動地的意圖。
夏北風差點被他氣吐血。
“我都說了,現在他這個狀態,最好不要搬動……”
夏北風不屈不撓的忽悠着寧峰,誰知躺在地上當背景道具的阿澤根本不想配合他。
他氣若游絲在地上的躺了十幾分鍾,就在夏北風剛說完他不能動的時候,竟猛地睜開眼睛,直挺挺的坐了起來。
夏北風:“……”
這位兄弟你配合一下啊喂!你這個樣子讓把牛都吹出去的我怎麼圓回去啊!
阿澤顯然是不準備好好地配合夏北風,單純的當一個躺在地上的“中毒”患者。他目光呆滯的坐了一會,忽然擡起頭,盯着上方的拱頂,就像看到了什麼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張嘴發出了一聲類似於野獸的怒吼。
然後瘋子似的揮手推開了圍在他身邊的人,趁着衆人還沒回過神來,順着甬道飛快的跑掉了。
“這又是什麼毒?”許天樂冷笑一聲:“我從來沒見過中毒的人還能跑這麼快的。”
夏北風仰頭望着頭頂上的阿澤剛剛盯着的那塊磚,一言不發。
阿澤跑了幾步,轉了個身,消失了。
“我不是眼花了吧。”寧峰目不轉睛的盯着阿澤逃走的方向,震驚的說道:“我怎麼覺得,阿澤他剛剛好像……”
“跑進牆裡去了。”夏北風面無表情地替他說完。
寧峰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
“你的意思是說,現在這裡有……”他深吸一口氣,終於還是沒敢把那個字說出來:“那個東西?”
“昨天晚上你們不也看見了。”夏北風倒是顯得很是輕鬆:“既然上面有,下面也有的話也沒什麼奇怪的。”
“可是……”寧峰糾結了一會,咬咬牙把話說了出來:“你妹妹昨天不是已經把它們送走了嗎?它們又回來了,還是一直跟着我們?”
“昨天晚上那個女人我確實送走了沒錯,可能現在這裡的是另一波唄。”
沈輕歌從牆角走了出來,站在夏北風的背後,拉開了他的揹包,翻騰了一陣子。
“我先試試吧,能不能追上他。”她皺着眉,抽出了一張黃紙,和一支沾着硃砂的毛筆,遞給了夏北風:“小北,你覺得怎麼樣。”
“不太好。”夏北風低頭在符紙上寫寫畫畫了一陣子,回手又將符紙和毛筆還給了她:“一點頭緒都沒有,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
沈輕歌將符紙折成了三角形,夾在手指之間,狠狠地甩向了上方。
那三角形的符紙打着旋兒在半空中飛了一會兒,漸漸地開始燃燒起來,發出了“噼噼啪啪”的碎響。
火焰很快便覆蓋了小小的三角,半空中只剩下了一團燃燒着的小火團。緊接着一雙尖尖的翅膀“呼啦”一聲從火球了裡伸了出來,然後是頭、尾巴。
扔出去的符紙在衆人的注視下變成了一隻燃燒着的小鳥,扇動着翅膀順着阿澤逃竄的方向迅速的飛去。火光一瞬間照亮了黑乎乎的甬道,又隨着鳥兒的遠去黯淡了下來。
那鳥兒飛了一段距離之後,停頓了一下,接着轉身,一頭鑽進了牆裡。
“不知道找不找得到,總之我盡力吧。”沈輕歌收回了目光,推了夏北風一把:“別傻愣着了。他們走的不是活人的路,你想也沒用。我們的話,要出去還得老老實實的順着這條路往前走。”
這話雖然是對着夏北風說的,但她的目光卻在身邊一衆目瞪口呆的人身上挨個巡視了一圈。
夏北風被她推了一把,踉蹌了兩步,順勢第一個向前走去。
衆人這纔回過神來,不約而同的開始盯着沈輕歌的臉,各自神情複雜。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許賀,他在沈輕歌話音剛落的時候,便伸手鼓起掌來。
“沈姑娘果然是……高人啊!”他笑着向沈輕歌湊近了些,伸出了一隻手:“我原來還擔心如果在下面遇到點什麼東西,我們怕是要應付不來。這樣看來,只要有沈姑娘在,遇到什麼大概都不用怕了吧。”
“您真是擡舉我了。”沈輕歌低下頭,抱着手裡的長槍,輕描淡寫的說道:“我也就是懂一點點而已,光有一身蠻力,做事也不怎麼喜歡帶腦子,可不敢隨便誇口能保你們平安。”
“哪裡哪裡,在我眼裡你已經很厲害了。”
寧峰也湊了過來,跟在夏北風和沈輕歌兩人身邊,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來回轉悠了幾圈,一咬牙,將自己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兩位,這些東西都是沈三爺教給你們的?以前沒聽說過……”
“不是他。”沈輕歌迅速的回答道:“我叔叔對這些不太擅長。”
“哦。”寧峰似乎是鬆了一口,在沒人注意的情況下向着身後的聾子傳遞了一個眼神。
聾子輕輕的搖了搖頭。
夏北風今天本來穿着一件格子襯衫,一開始下到地下的時候,被冷風一吹,還覺得有點冷。在阿澤跑掉了以後的一段時間裡,他開始感到身邊的氣溫正一點點的升高。
而且可供人類呼吸的氧氣好像也在一點點的減少。
他又走了一段時間,乾脆擡手解開了胸口的兩顆釦子,仰起頭大口的喘了兩口氣。
即便這樣,缺氧的痛苦依舊從胸口不斷地傳向大腦,向他抗議着周邊的環境。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裡有點悶?”他轉過頭看着跟在自己身後的幾個人。
身後的人臉色都很正常,互相對視了一眼,一齊對他搖起了頭。
“你怎麼了。”寧峰關切的問道:“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只是幾句話的功夫,夏北風的缺氧症狀便迅速的從單純的胸悶進化到頭暈眼花。
他停下了腳步,斜靠在一邊的牆上,抓着衣領扇風,試圖讓自己涼快一點。
沈輕歌兩步跳到他的面前,仰頭看着他的眼睛。
“小北。”她語氣嚴肅的說道:“你冷靜一點。”
“我挺冷靜的啊。”夏北風艱難的朝她笑了笑,又解開了一顆釦子:“我就是覺得……有點熱而已。”
他低下頭,停頓了一會,又向她問道:“還有,你有沒有感覺到,地面好像在抖?”
“沒感覺。”沈輕歌說着將槍尖點在了一邊的牆壁上,觀察了一會,緩緩地說道:“是你的錯覺,地面時肯定沒在抖的,你是不是被什麼東西影響了?”
寧峰也緊張的湊了上來。
“是不是剛剛阿澤身上的……那東西。”他小心的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會不會是隻要走在最前面的人,都會被……那東西盯上。”
“不是。”沈輕歌輕聲說道:“那東西對小北起不了多大作用,現在影響他的應該是別的東西。”
夏北風低着頭,看着自己身後的壁畫,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似乎隨時都能暈倒。
潦草粗獷的壁畫逐漸變得模糊不清,他的腦子裡也開始出現了些模糊的圖像。
好像是什麼動物臨死前的悲鳴一般,聽上去尖銳刺耳,又充滿了悲哀和不甘,帶動着聽到這聲音的人心裡也一陣陣的難過。
夏北風:“……”
他大概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了。
只不過明白是明白了,他卻無法讓自己從這種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甚至連開口對沈輕歌解釋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順着牆壁一點點的滑落到地上,然後頭一歪,徹底的閉上了眼睛。
最後的印象中,就是沈輕歌驚訝的瞪着眼睛,伸手接住了他的身體,總算是成功的防止了他一頭磕在地上。
耳邊動物的嚎叫聲越發的淒厲,混雜着粗重的喘息……還有金屬落在地上時那清脆的迴響。
腹部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疼痛,就好像被捅了一刀,身體中的力量隨着血液從傷口中迅速的消逝。
我這是要死了嗎?
他迷迷糊糊的想道。
不,不是我要死了,是讓我看到這些的那傢伙快要死了。
這位兄弟。我知道你快要死了,所以就別讓我在這聽廣播了,放我回去行嗎?回去了我好來找你啊!
他聽着耳邊的聲音由嚎叫變爲嗚咽,最後只剩下微弱喘息,感覺自己有點絕望。
漸漸地,周圍徹底的安靜了下來,那小動物瀕死的嗚咽聲也徹底的消失了。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沈輕歌還保持着剛剛扶着他腦袋的動作,湊近了他的臉看着他的眼睛。
他們倆對視了一會,沈輕歌忽然鬆開了手。
夏北風的腦袋終於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你可真夠狠的,鬆手都不記得提前說一聲。”夏北風摸着自己的後腦,小聲的抱怨道。
沈輕歌瞪了他一眼,冷哼一聲,站了起來。
“我昏過去多久”夏北風也扶着牆,緩緩地站了起來:“有一分鐘沒有?”
“三十秒都不到。”沈輕歌冷漠的說道:“我還以爲你出了什麼事要死了,正想抱着你的屍體表演一下哭戲,你就醒了。”
她伸出搶,在他身側的壁畫上點了兩下。
“你這速度簡直太讓我失望了!”
“沒能給你發揮演技的機會真是抱歉了啊。”夏北風十分真誠的低下頭,向她道了個歉。接着便轉頭對寧峰幾人說道:“,寧哥,我沒事了,剛剛可能是低血糖暈了一下,讓大夥擔心了。”
“低血糖?”寧峰驚訝的說道:“說真的,你覺得我應該相信你這句話嗎?”
“你最好還是信一下。”沈輕歌在一邊輕飄飄的說道:“一定要刨根問底的話說不定會問出什麼鬼東西出來。”
寧峰:“……”
到了現在,他才忽然對這“兄妹”兩人的惡劣性格有了點初步的瞭解。
“行了。”夏北風深吸了一口氣,晃了晃腦袋:“緩過神來了,我們走吧。”
一行人確定了他確實沒什麼問題之後,便又開始了向前行進的腳步。
夏北風數着身邊的壁畫。直到看到在自己記憶中已經是第三次見的那幅畫時,才按照沈輕歌的說法,擡頭看了一眼頭頂。
在手電光的照耀下,原本應該密不透風的拱頂上,居然有一小撮綠色植物在努力地活着。
嫩綠色的植物葉子從牆縫裡鑽了出來,纖瘦脆弱卻又頑強的生長着。
他回頭看了一眼沈輕歌,無聲的問道:“是這嗎?”
沈輕歌點點頭。
就在這時,那綠葉的上方,一大塊石磚中,居然毫無預兆的掉下了一個東西。
那東西“啪嗒”一聲掉在了夏北風的腳邊,看上去應該是軟的,還毛絨絨的,卻散發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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