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紹安從未像現在這般感到無助, 心愛的人正經受着非常人所能及的痛苦折磨,而自己除了把人緊緊抱進懷裡之外別無他法。
那場雨夜的動魄驚心似乎又一次上演,然而那次徐卿至少意識尚存, 這次卻是一眨眼的功夫便生生暈了過去。沈紹安從未體會過心痛的滋味, 然而如今爲了眼前的人心臟數次被狠狠揪起, 心疼到極致呼吸之間都是牽動心臟的疼。他至今不知道徐卿身上的蠱毒究竟是什麼, 就連何時會毒發他也一無所知, 然而一次次見證毒發時的觸目驚心,他也知那滋味必定不好受。
徐卿已經疼暈了過去,頭一歪倒在了沈紹安懷裡, 臉色蒼白如紙,然而下脣尚未止住的血卻豔紅醒目, 眉頭還緊緊皺着, 身體因爲痙攣仍會時不時的抽搐。沈紹安一遍遍叫着徐卿的名字, 然而除此之外他不知還能再說什麼。心愛之人已在自己懷裡沉睡,沈紹安低垂着頭與徐卿額頭相貼, 肩膀微微顫動,屋子裡依稀還能聽見細若未聞的嗚咽聲。許久之後沈紹安才輕輕動了動身體,身子緩緩下移小心翼翼舔、舐盡了徐卿脣上的血跡。
沈紹暉和賀驍聽到動靜後匆忙趕過來,一隻腳剛踏進門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然而此時他們也無暇顧及其他, 因爲很明顯此時倒在地上的徐卿纔是重點。
沈紹暉和賀驍一左一右蹲在沈紹安身邊, 沈紹暉放低聲音道:“哥, 徐公子這是怎麼回事?”
沈紹安搖頭不說話, 只是擡手溫柔弗掉了黏在徐卿臉上的亂髮。
沈紹暉和賀驍對視一眼便又轉回視線一同看着徐卿。三人一同沉默了良久, 沈紹暉率先耐心告盡,清了清嗓子準備再次發問結果地上的人又有了動靜。
徐卿沒有睜眼, 然而全身開始痛苦地扭動了起來,牙齒又不自覺得想去咬下脣,沈紹安見狀立馬伸出手腕,徐卿憑着直覺狠狠咬了上去,用力之大讓沈紹安的手腕眨眼間便見了血。
沈紹暉心裡一驚,尖叫着準備把他哥的手抽出來,結果沈紹安只是冷靜搖搖頭,緊咬着牙不肯挪動半分。
沈紹暉終於沉不住氣,急切問道:“哥,這到底是怎麼了,你說話啊!”
“阿卿……蠱毒發作了。”沈紹安略顯艱難得開口道。
“蠱毒!”兩人皆是一驚,“什麼蠱?”
沈紹安搖頭。
徐卿的動作越來越大,眼見就要傷到自己,兩人便幫着按住手腳,然而限制住動作只能讓痛楚更加尖銳,徐卿又硬生生被痛醒了過來。
“阿卿,”沈紹安見徐卿睜開眼立馬重新把人抱進懷裡。
徐卿扯起一個虛弱的笑,想要跟他說別這麼緊張,自己已經習慣了這種痛不欲生的感覺,然而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
痛楚沒有消減一絲一毫,甚至愈發強烈。
沈紹暉也明白了情況緊急,慌亂之中突然一拍腦袋道:“對了,府中有一處溫泉,雖說解不了毒,但至少能緩解疼痛!”
話音剛落沈紹安便抱着人跑了出去,沈紹暉立馬追出去幫着指路。
溫泉在府中最東側,衆人過去花了好一會兒,一到地沈紹安也顧不得脫衣服,直接抱着人入了池子。
沈紹暉幼時生過場大病,雖說撿回了條命卻因此落下了病根,身體一直便羸弱不堪。出宮後先皇憐惜之便命人建了這處池子,引山澗清泉,終年浸以珍貴藥材,人久泡其中舒筋活血,延年益壽。但這溫泉水對於蠱毒有沒有作用衆人皆不知,然而總歸聊勝於無。
或許是周身被溫熱的泉水包裹着,驅散了體內的寒氣,徐卿竟漸漸安靜了下來,雖然痛喊聲依舊不絕,但神色卻是清明瞭許多,甚至還能開口寬慰沈紹安幾句。
沈紹安此時如何能安心,卻也不想在此時問他什麼只能緊緊着懷裡的人,一刻也不捨得鬆開。
沈紹暉和賀驍齊齊撓撓鼻子,此時再傻也能看出那兩人之間別樣的氛圍,互相用眼神示意對方後便默契得離開了。
蠱蟲安靜了下來,徐卿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折騰了一晚上他早已沒了力氣懶懶靠在了沈紹安身上。
沈紹安順勢靠坐在池壁邊,讓徐卿整個人趴在自己身上,單手攬過肩膀,右手緩緩撫摸着後背,啞聲問道:“你體內的蠱毒……”
“是牽命引。”徐卿如實回答,臉貼在沈紹安的胸膛上蹭了蹭,依舊有些虛弱道,“索魂閣的人在入閣那日都得服下牽命引。”
“牽命引,”沈紹安喃喃道,“這到底是什麼蠱?”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老閣主自己煉製的,每月的月圓之夜便會發作,毒發時體內如同百蟲噬骨,千針刺體,反正那滋味一點也不好受。”
肩上的手臂似乎收緊了些,徐卿擡頭親了一下脣,寬慰他,“別擔心,也就疼一夜,第二日便沒事了。”
“沒有解藥麼,每次都只能這麼硬撐着?”沈紹安心疼得看着他。
“解藥有是有,但只能緩解痛楚,並不能徹底解毒,而且解藥只有在每月的這日發放,因此索魂閣弟子無論身在何處在這日都得回閣。”
“那你,你是因爲我纔不回去……”
徐卿一早便猜測到自己說出實情後沈紹安必定會自責,於是補充道:“這不怪你,來之前曾向閣主多討了幾粒,只是這段時日太忙忘了解藥早就吃完了,此時回去也趕不及索性硬撐了。”
這明顯只是寬慰自己的假說辭,沈紹安無奈嘆了口氣,也不欲追問,只是緊緊擁着懷裡的人。
徐卿趴在肩頭學着沈紹安動作也輕撫着後背,說話時還是恬淡的笑容此時卻只剩下了苦笑。
其實他沒有悉數吐露實情,牽命引的可怕之處並不單單僅限於毒發時的生不如死,它真正的可怕之處在於無藥可解,而且每次毒發都會損耗中毒之人的精氣,所以身中牽命引者皆是短命鬼,就如他自己,長此以往只怕活不過三年……
“在想什麼?”沈紹安見他許久不說話,便開口問道。
“沒想什麼,”徐卿搖頭,隱藏好心緒擡頭看他。
沈紹安以爲他在擔心牽命引便道:“別擔心,我一定會爲你找到解藥。”
徐卿只是笑笑,重新趴回他身上,無論如何還能再陪他三年,這就足夠了。
之後這一夜裡又斷斷續續毒發了幾次,剛開始溫泉水還能壓制點毒性,但越往後便收效甚微。痛到至極時徐卿甚至用頭去撞池壁,幸好被沈紹安及時攔住。
一整夜,空曠的浴室裡不斷得響徹着痛苦的呻、吟聲,或輕或重,或緩或急,每一聲都牽動着沈紹安的心。
直到日出東方,浴室才恢復了安靜,徐卿再一次力竭暈倒在了沈紹安懷裡。沈紹安眼底青黑,臉色也有些發白,但是看到懷裡人終於安睡了之後終於舒眉一笑,將人抱回房間,輕吻眉心道:“安心睡吧,睡醒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