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令人望而生畏的機羣,象那擎天的巨龍一般的鋪天蓋地而來,龐大的機羣使得地面上的人們頓時都被驚呆了,人們愣頭愣腦的看着天空,儘管在廣播中、在新聞上,他們或多或少的都曾得到東京所遭受到的毀滅性的轟炸,但此時,人們還是被這龐大的機羣給驚呆了。在探照燈照射下,飛機呈綠色,但在地面火光的映照下卻又呈紅色,在紅色、綠色之間是一團團黑色的爆團,那是防衛城市的高射炮在攻擊。
烈焰在名古屋燃燒着,在烈焰中,數以千計的消防員正拼命的搶救着這座城市,名古屋的消防設施遠比東京更先進,他們甚至在大阪、神戶等地遭到毀滅性的轟炸之後,便知道,名古屋一定會被列上中美轟炸機的轟炸名單。
而今天,當炸彈落下的來的時候,這些消防員總算是長鬆了一口氣,噩夢真的降臨之後,似乎就不再令人恐懼了,更何況他們早就做好了準備,但事實上,這場惡夢遠比他們想象的更爲殘酷。
在經歷了東京大轟炸、神戶大轟炸、大阪大轟炸,在短短的十天內向這三座城市投擲了超過2萬噸炸彈之後,將三座城市絕大多數地區都變成了一片赤地之後,中美聯合轟炸機部隊已經基本上能夠互相配合。
在對名古屋的轟炸中,超過1110架飛機分成三個波次,攜帶了3000餘噸炸彈,對這座城市實施了轟炸,當轟炸開始的時候,那些自認爲作好了準備的消防員們才發現,自天而降的大火併不是他們所能撲滅的。
一串串炸彈自天而降,炸彈在空中炸出一道道炫目的火龍,那噴濺出的數十米長的火龍,引燃了周圍的建築,將名古屋從黑夜中映得通紅。江口是名古屋帝國大學的學生,空襲警報響過後,他的家人都躲進防空洞,但他還留在家裡溫習功課準備考試。從暗紅色的空中,一塊塊冒着火焰的碎片在他四周落下,其中一塊落到他的房頂,他連忙操起“滅火拍”,那是用長棍的一端捆着許多破布條,衝到房頂去拍打,作爲家裡的男人,他必須要保護自己的家人。
而此時鄰居的房子象煤氣爐爆炸一般發生了劇烈的爆炸了,燒起熊熊大火。眼見大火已經無法撲滅了,江口連忙跑進房內撿起三本書,他還準備明天去考試,然後便去佛壇尋找祖宗牌位。祖宗牌位已不在,一定是母親先拿走了。他操起一個金銀佛像,仔細地挑選了一些最寶貴的古玩,像人像牙雕之類的值錢的東西。隨後他關上門,把古玩埋在家裡的防空洞內,防空洞是空的,通過各種渠道傳來的消息告訴他們,這種防空洞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會變成烤箱,把人烤成北京烤鴨,然後他跑上了街。
在他的右面,一切都在燃燒着,沖天大火幾乎點亮了整個夜空。他跑到左邊的一條大道上,一輛救火車停在那裡,毫無辦法,四周是冒着大火的建築物,水龍帶是癟的,沒有水。
唯一通向安全地點的道路不遠處的一座橋,但中間又隔着一道“火牆”。一羣人擠在街上,好象中了催眠術,眼睜睜地望着烈火。燒焦的樹和電話線杆象火柴棍似的橫七豎八地倒在路上。
“快!往橋上跑,不要停下來,要不就得燒死。”
在消防員的喊叫聲中,江口一馬當先,跳過了一條條象在火爐中燃燒的木頭一樣的樹幹,朝着橋上衝了過去,而其他人排成單行跟上來。強烈的火光使得他難於睜眼,他不得不張開大嘴呼吸。但很快他就被煙嗆的撐不住了,跌倒在地。而這時然後,透過滾滾濃煙,他看見了那座橋,橋上擠滿人羣,全蹲在那裡。
貼着大火的邊緣穿到橋上的江口,看着已經完全燃燒起來的城市,臉色一絲悲切之色,而周圍的人卻大都用一種驚恐的眼神看着那大火。
“這是神罰……這是神罰!……”
在烈焰中,經歷過關東大地震的火災的老人一邊奔逃,一邊喃語着,在火車站開始燃燒的時候,木村連忙用棉被做的防火斗篷把四個孩子包起來,跟着人羣朝附近的一條小川跑去。大火燒過後的瓦片變得很脆,象黑雪那樣落下,木村太太走過時腦海中所想到的只是大地震後的火災,那時她才十二歲。而此時頭上,在她的眼中象一串串香蕉似的炸彈爆炸的情景,不但沒有讓她感覺到恐懼,反而使她看得着迷。
就像是璀璨的焰火一般,不過這焰火卻是致命的,爲了逃避“象一頭野獸似的”追逐着他們的烈火,他們推推搡搡地過了橋。烈火引起的大風捲起地面的小石子,打在臉上。他們連忙把臉轉過去,背對着大風,慢慢地離開烈火。一家電纜工廠的油桶象火箭似的穿過房頂,在數十米高的空中爆炸,形成一團團火球,這詭異的一幕只使他們看得出了神。
在數千噸燃燒彈的攻擊時,名古屋的市中心燃燒得猶如太陽一樣熾烈。陣陣濃煙卷向空中,下面則被火光映成橙色。成千上萬的人縮在木建的防空洞裡,嚇得面無人色,他們和東京、大阪以及神戶那些躲在簡易防空洞中的人們一樣,他們會被活活烤死,在這個註定要死的地區裡的大多數人都試圖逃出,逃到附近的公園之中。其實那裡也會成爲他們的墳墓;或者,逃到附近的鐵橋上。暫時說來,這些橋樑還是逃生之路,可是過了不久,烈火也過了河,這樣,落在後邊的便斷了生路。
東南天邊的紅光很快就擴大,填滿整個天空,抱着孩子江田太太整個人都被眼前的這一幕所吸引了,儘管此時她和家人在城市的另一邊。即使在這裡,可怕的淡紅色火光也照亮了地面,把人們受驚的臉孔照得清清楚楚,連臉上深深的皺紋都看得出來。
巨大的熱浪也衝擊着空中的B24轟炸機,把一些飛機拋上去數千米的高空。在高空,一架專門改裝的轟炸偵察機在來回巡弋。飛機上的攝影師在拍攝了大火的場面,儘管他們早就習慣了這一幕,在東京成了地獄之後,地獄似乎是每一座日本城市未來的命運,但是,他們還是有些不甚自在,在高空中,機組人員甚至能聞到燒焦的人肉味,禁不住讓人涌出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終於,天亮了,年輕的江口從地勢較高的地方觀看了仍在冒煙的名古屋市。除了石像、水泥柱和牆、鐵框架,以及稀稀拉拉的電話線杆外,這座曾經極爲繁華的城市中心已夷爲廢墟。電話線杆還象小蠟燭一樣在冒煙。
“名古屋完了。”
在江口的心中冒出這個念頭時,他聽到一旁有人哭喊着。
“日本完了,再也打不贏這場戰爭了!”
是的,再也打不贏了,這場戰爭再繼續下去,結果只會是毀滅性的,就像是東京、名古屋一樣,每一座城市都將毀滅於這樣的烈焰之中。
木村太太揹着孩子,試圖回去把她埋在地下的東西找回來。在她曾經躲避的橋上佈滿了屍體,無法逃脫的人們的屍體堵塞住了橋,甚至就連河本身也幾乎蒸發幹了,塞滿腫脹的屍體和家用雜物。
在河對岸,地面還在散發熱氣。她一生中熟悉的地方全消失了,唯一還能認出來的就是那家電纜廠,但它已歪七扭八,象一塊熔化的糖一樣。到處是死屍,有些赤條條的一絲不掛,全身漆黑,有些雙手合十在祈禱,有些則奇形怪狀地站着,似乎要跑似的,有些則坐在那裡似乎冥想着什麼。有一具屍體的頭已縮小到柚子一般大小。小學校的院子裡屍體堆得高高的,上面蓋着稻草。空氣中充滿死屍臭味。
她最終找到了她的已化爲灰燼的家,但是地面太燙無法挖掘。由於幾乎一張紙或一雙筷子都買不到,她在四周仔細地尋找家用物品,如果說丟失一把茶壺是很大的不幸,失去家用雜物就意味着要過動物的生活。她只找到一個燒飯的小鍋,爲了不致燙手,她用棍子把它挑了起來。
不知爲什麼,這麼多死人的慘象卻使她無動於衷。她只是機械地從鄰居的屍體旁走過,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屍體中有住在街對面的母女兩人。她們除眼眶是白的外,全身都焦黑;先前,她們總是很整潔的。她茫然地走過醫院及其緊急蓄水池。水池內堆了一層又一層四肢伸開的屍體。有個男人伸手攔住她,對她說道。
“他是從那屍堆裡爬出來的,大家都死了,”
男人用一種毫無語調的聲音說道。
“我卻奇蹟般地甚至連一點傷也沒有。”
有人人活着,有的人死了,數以萬計的人們死去了,在大火燃燒了一夜之後,倖存的人們用長杆子挑開一層層屍體尋找自己的親友,倖存的人們所看到的都是在痛苦姿勢中死去的屍體母親們試圖保護孩子,卻成了焦炭,夫妻們在最後一次擁抱中被酷熱溶化在一起。
活着回來的人們則用焦炭在牆上和人行道上留言,尋找親人,但只有上帝知道,也許,他們的親人早已經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