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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河縣位於南陽盆地的東部,地處河南、湖北二省交界處,是河南省西南邊緣縣份,這裡談不上交通便利,但倒也談不上偏遠,不過在過去的一段時間,在唐河的周彥村一帶卻熱鬧了起來,先是村子裡的幾百畝地被高價售出,然後又陸續來了一大批外地工人,然後山溝出不時的傳出開山放炮聲,以至於鄉民們總是傳着,這山裡頭找到了煤礦,也許是鐵礦,反正是有什麼礦產。
雖說附近的鄉民皆不知是什麼礦,但因爲外地工人的到來,原本並不算熱鬧小集頓時熱鬧了起來,甚至還隨之繁華了起來,而因數千名工人的涌入,又使得本地的菜價騰長,倒也使得不少鄉民收入頓增,在他們看來這開礦倒也是好事。
不過這些鄉民並不知道,周彥之所以現在的繁華,只是因爲在這裡的地下埋藏着一座大型鎳礦,或許這些鄉民並不知道什麼是鎳,但是對於北方公司而言,鎳卻是一種極爲重要的稀有金屬,此時的中國根本就不產鎳,以至於所用金屬鎳一應只能通過進口解決,而周彥鎳礦則是擺脫進口的根本。
而被當地老百姓稱之爲“大礦場”的“必拓公司唐河鎳礦”的建設經理室,此時則瀰漫着一團團煙霧,雪茄煙清香、紙菸的青煙,在這個房間中混成一團,他們中有的在默默地吸着煙,有的在寫零散的、不連貫的評語,等待着重新開始。
張伯生,這位在斯坦福大學讀地質學博士時因家事而被迫中斷學業的公司地質顧問,此時則只是特吱吱地咂着他的直杆菸斗,然後,他意識到煙末已經燃盡,便着手把白煙灰倒進車壁菸灰盒子裡。
“真的需要趕這麼急嗎?”
又一次,他把視線投向了董事長。
管明棠並不是必拓公司的董事長,必拓公司這家從事礦產資源開採的公司不過只是北方公司的一個下屬子公司罷了,而管明棠卻是整個北方公司的董事長。
“上個月,第一季度,我們進口了金屬噸位爲2815噸智利銅精礦以及1385噸廢銅、385噸鎳、192噸鉬……”
在說話時,管明棠將視線投向吳啓誠,他是必拓公司的總經理,但現在,第一次,管明棠感覺自己似乎“選錯”了人,因爲唐河鎳礦的施工進度落後於進度表。
“公司去年拿出超過一千萬元,用於進口各種稀有金屬!而今年,很有可能超過兩千萬,明年會是多少?”
眉頭緊鎖,管明棠深吸一口氣,儘管自己現在幾乎不過問公司事物,但並不意味着,自己不關心公司,就像公司去年設立這家公司,“必拓”則是自己給這家公司的命名。
“誰能告訴我,什麼是“必拓”,公司爲什麼成立這家公司?”
在一片沉默之中,在會議桌的對面喬子良從在看着的手中的那頁文件上擡起頭來。
“董事長,必拓取於“必須開拓”之意,我國地大物博,但礦產資源勘探以及開發卻極爲有限,而各種礦產資源卻又是重工業之根本,成立這家公司是爲了開拓中國的地下礦產資源……”
他竭力的去想着公司的意義,作爲一個年青人,他並不需要有什麼顧慮。
“沒錯,就是爲了開拓中國的礦產資源。”
點點頭,管明棠極爲肯定的說道。
“這正是我們成立這家公司原因,唐河鎳礦是我們在專區外投資開發的第一個大型礦場,按照計劃,他應該在明年1月份之前,運出第一車精礦石,可是……”
話聲微微一沉,管明棠斷然說道。
“現在,我很失望,因爲在公司還從來沒有出現過像這裡這樣——拖延工期的這種情況。”
董事長的話讓吳啓誠皺起了眉頭,他吸了一口煙,而後解釋道。
“……現在,我們已經完成了70%工程量了——我想——這應該不算落後,因爲,因爲這裡有許多,在專區沒有碰到過的問題。”
勉強笑了一下,吳啓誠看着董事長說道。
“在這裡,我們需要防範土匪的襲擾,就在上個月,我們的車隊就被搶了,上個星期,附近的一夥土匪,更是把我們的油車給炸了,因爲我們不交過路費,而且地方上,根本沒有給予我們任何協助,這些問題都是過去沒有考慮的……”
在吳啓誠解釋的時候,所有人只是沉默着,管明棠默默的聽着,對於這些問題,他曾考慮過,但卻沒有想到會像他說的那麼嚴重。張伯生則摘下他的角質框眼鏡,舉起來對着燈光,然後又戴上。
“土匪的襲擾、地方政府的不合作,總之,正是這些問題影響着整個工程的進展!如果沒有這些干擾,就像欒川的鉬礦,今年第二季度即可向新區冶金企業提供鉬精礦。”
嘆了一口氣,心知他說的是事實的管明棠只得點了點頭,這次之所以來這,不過只是爲了給他們上一道緊箍咒罷了,以督促進展,並不是爲了訓斥。
“好吧,”
無奈的嘆口氣,管明棠可以想象,對自己原本就談不上友好的河南,根本就不可能給予自己什麼協助,但是必拓公司開發各省礦產資源又勢在必行,因爲無論是新區還是漢陽,都需要這些礦產資源,固然,現在還可以通過國際貿易加以解決,可是明年呢?明年還能夠像現在一樣,迅速的通過國際貿易的方式加以解決嗎?
顯然,可能性不大!
“這些問題,我會想想辦法!”
像通常那樣,沉默片刻,而後管明棠看着吳啓誠說道。
“但是,礦場這邊的建設務必要加快,而且……”
聲音微微一沉,管明棠看着室的衆人說道。
“或許,必拓公司現在只有這麼幾個礦場,但是,今年,必拓公司將會在江西、湖南、湖北以及貴州甚至四川,興建一批工礦企業,我希望大家能夠意識到時間的緊迫性!”
這次管明棠之所以會來這裡,並不僅僅只是爲了鎳礦,固然鎳礦很重要,但是在另一方面,必拓公司從今年開始,將開始在整個大後方從事大規模的礦產資源開發,所以需要給他們上一道緊箍咒。
“先生,你是說我們今年還要在幾個省同時開設新礦?”
吳誠如看着董事長,目光略帶些許詫異之色,雖說這幾年通過專區的礦產開發,公司培養了一批技術人員,但是技術人員依然有限。
“如果這樣的話,恐怕技術人員會有所不足!”重複道,對着手中的黃色底稿查看了一下。在保羅右邊的卡斯和霍斯也目不斜視地看着放在大腿上的記錄稿,很疲倦地點了點頭,表示了他們的同意。
“技術人員不足,可以從國外聘請嘛!。”
站起身,管明棠看着會議室內的衆人,然後開口說道。
“現在最緊要的就是,一方面,我們要發展重工業,而在另一方面,我們要完善工業的基礎——做好礦產資源的開始!總之……”
輕輕鞠躬,管明棠說道。
“拜託諸位了!”
離開了周彥鄉鎳礦工地之後,管明棠好奇的打量着遠處的那個小集,或許他曾深入到專區十二縣的鄉村,可是對於這個時代的其它地方的鄉村卻沒有多少認識,心下如此想着,人便朝着鎮集的方向走去。
“也許應該去看看!”
“先生,這地方可不太平!”
跟在先生的身後,張振聲顯得有些緊張,實際上,即便是這次來唐河縣鎳礦,不過是先生臨時起意,爲什麼來這裡,難道僅僅只是因爲鎳礦很重要?
“沒事,這地方,應該不會有人來綁架我!”
面對張振聲的反對,管明棠只是笑了笑,然後便一路沿着那條鄉間土路,慢慢地從西往街的東頭走去了。
這個小集子的街道並不算長,數起來不過四五十步。兩邊開着的店鋪一共有十幾家:有南貨店,醬油店,布店,煙紙雜貨店,藥店,理髮店,銅器店,鞋店,餅店……中間還夾雜着幾家住家。街的東頭有一家雜貨鋪,坐南朝北,兩間門面,特別深寬,還留着過去開張時堂皇的痕跡。
看到這間雜貨鋪中擺放着一些“洋貨”,管明棠便徑直走了進去,一進門,他便看到大紅鯉魚搪瓷盆,看着那熟悉的圖案,管明棠便拿過盆,看了一下盆底。
在看到盆底那個膠貼上的英文字樣以及漢字寫就的“邯彰專區縣搪瓷廠”的字樣,他的眉頭微微一皺,放下手中的瓷盆,管明棠又先後查看了十餘件商品,其中大都能看到。
沉吟着,看着那醒目的“madeinchina!”,不知爲何,管明棠的心底卻沒有任何喜色,眉間反而略帶着些許憂慮。
對於這個名詞,管明棠並不陌生,因爲所有“邯彰造”上都有印有這個英文單詞,而原因倒不僅僅只是爲了出口,更重要的是一種“遺憾”。
1871年,德國統一。統一後的德國消除了內部的關稅壁壘,統一了市場,德國人鉚足了勁,開始做自己的強國夢。由於世界市場當時已經幾近瓜分完畢,爲了擠進這些市場,德國人開始”不擇手段“,仿造或冒牌生產英國,法國或者美國的產品,然後廉價銷售。
但仿製或者冒牌生產並不能提高產品的技術含量,德國產品的名聲自然不佳,以致在1876年在費城舉辦的世博會上,德國自己的大獎評委也只能承認,德國產品“價廉質次”。最終爲了打擊冒牌產品,1887年4月23日,英國議會修改了1862開始實施的商標法,這就是著名的“merchandisemarksact1887”。在這個法案中規定了,英國國內市場繼續對外開放,但所有外國產品,如果有可能與英國本土產品向混淆的,都必須貼上“madein..”的標記,以防止英國的老百姓上當受騙。雖然這個貌似公勻的法律是針對所有國家的,但骨子裡卻是爲德國定做的。於是就在一片歧視,白眼和嘲諷聲中,一個現代醜小鴨“madeingermany”-“德國製造”誕生了。
從1876年的費城世界博覽會後,德國的製造商逐漸接受了德國大獎評委的忠告:以質取勝。由此開始了德國製造的涅磐重生之路,在新的商標法生效以後,許多英國人發現自己家裡的用品中,打上了“madeingermany”印記的越來越多,人算不如天算,誰也沒有想到,“madeingermany”,這個英國人爲德國人定製“緊箍圈“,最後卻成全了德國人,“madeingermany”成爲了一種品牌,一種質量的象徵。而此時距離英國的新商標法實施,只不過過了10年。
德國人用了十年的時間,成就了“madeingermany”的童話,可是在後世的中國呢?在無所不包的“madeinchina“出現在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的時候,“madeinchina”幾十年如一日的不改“廉價、質劣”,也正因如此,在管明棠的堅持下,北方公司纔會使用高於這個時代的“公司標準”,而現在這一標準又成爲“邯彰標準”,而嚴格的標準實施和質量檢查、僞劣追究,成就了現在“邯彰造”於國內的名聲——質優價廉。
當然成就這一切的則是半個多世紀的技術進步帶來的優勢,正是源自於後世的成熟工藝、技術以及科學的管理,成就了這一切,但是此時,看着出現於鄉村商店的邯彰造,管明棠的臉上不僅沒有喜色,反面流露出了一些憂意。
“先生,可是中國呢?中國其它地方呢?”
又一次,半個月前,與李樹翹的對話在管明棠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在技術的支持下,邯彰的鄉村工廠會在未來十年內,迅速發展壯大起來,到那時,全中國都將盡是邯彰造的影子,界時,諸如上海、天津、廣州那樣的城市工業,甚至將可能被邯彰造擠垮,相比於那些工廠,邯彰的工廠有公司作爲技術支持,使得其質量不僅不遜於洋貨,甚至還優於洋貨,且其與洋貨相比又有國貨之名……”
那日李樹翹的警言,使得管明棠想到的是後世東部與中西部的貧富差距,現在的邯彰所走有道路不就是相似的道路嗎?
“我們沒有國家的支持,中國也沒有財力極爲龐大的銀行團,而投資重工業又是一項極費資金的事業,因此,公司在未來的幾年內,只能將有限的物質資源集中投入在煤炭、鋼鐵、電力、化工、機械製造五大重工行業,從而尋求工業上的快速發展,但是我們並不是政府,我們不可能通過海關限制消費品輸入,以犧牲民衆生活作爲代價來集中資源,而大量的消費品進口不僅耗費着寶貴的外匯資源,同樣在擠佔着五大重工業的發展空間,所以,與此同時,我們必須要儘自己所能促進輕工業的發展,所以,我們向他們提供現代管理以及技術,而相應的他們則採購由北方生產的成套設備,如此一來,公司獲得了市場,從而促進公司重工業的發展,且新興輕工企業又能發展進口替代產業,從而節省外匯,使公司擁有足夠的外匯用於採購設備……”
而事實證明,當初的這個構思是成熟且可行的,近代中國民間資本儘管建立了大批的工廠,輕工業所需的設備及基礎材料和技術,都來自國外。,而在30年代每年設備以及工業原料進口亦多達數千萬元,而北方公司的發展則是專注於基礎工業建設,從而扮演一個龍頭的角色,從而推進本國工業的良性快速發展,而不是歧型的偏重重工。
至於邯彰地區鄉間工廠的發展,則是意外的收穫,初時只是爲了吸引社會閒散資本,而且還可就近消化一部分原料,可隨着其效果的顯現,卻又帶來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收穫,可是現在,在李樹翹的警告下,管明棠的腦海中總是會浮現出後世的“一部分人先富起來”。
對於中國這麼一個大國來說,如何才能取得均衡發展呢?這始終都是一個問題,即便是在後世,也未能得到解決,更何況是這個時代?
“哎!”
一聲長嘆,管明棠無奈的搖了下頭。
“先生,你瞧,我這可都是正宗的邯彰造,整個唐河縣,我這可是獨一份!”
熱情的雜貨鋪老闆初時對這位穿着呢絨短大衣的先生造訪,心下還有所怯意,初時見他走神後才一直不敢打擾他,直到觀察了好一會,見那人回過神來了,便主動說道。
“你是說,全縣,就只有你這賣邯彰貨?”
老闆的話讓管明棠微微一愣。
“嘿,說了不怕你老笑話,若不是這裡來這麼多工人,我這也不可能大老闆的從南陽進邯彰貨不是,您老不知道,這邯彰造是不錯,而且價格便宜,在武漢、鄭縣、開封那樣的城裡頭就賣個差不多了,至於咱們這……”
在老闆的話聲中,管明棠笑了笑,或許自己有些杞人憂天了,現在邯彰纔多少工廠?中國又有多少人?市場那麼大,邯彰能吃得下那麼大的市場嗎?
“嗯,給我拿一塊舒膚佳香皂。”
手指着貨架上那熟悉的包裝,管明棠的心裡微微一樂,在這個時代自己到底“剽竊”了多少世界名牌,現在甚至就是自己也說不準,這不過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付了錢,拿着香皂離開雜貨鋪時,張振聲則緊跟在他的身後。
“振聲,不用回礦區了,直接去武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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