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人的一生總是面臨着這樣那樣的選擇,此時站在這棟連體洋樓的某一個房‘門’前,曹萬林不由浮現出多年前,他在讀中學時作出的那個選擇一般。
那時的他相信,自己即將從事的事業是光明的,是充滿着未來的,是爲了民衆的利益,爲了國家的未來,那時他認爲自己可以堅定的做到不惜一切,可以爲了理想而犧牲自己的一切,但是現在呢?
無時不刻的懷疑讓他無法冷靜的去面對一切,甚至無法面對自己,他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即便是現在,站在這個房‘門’前,他都不知道,自己的這個選擇是對還是錯。
如果是對的話,那爲什麼自己還是會猶豫不決心呢?如果是錯的話……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在過去的兩年中,他所接觸到這裡的每一個人,他們中既有商人,也有農民,甚至還有一些流‘浪’漢、難民,幾乎所有人的命運都在這裡發生了改變,他們每一個人都因爲這裡而對未來充滿希望,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相信,通過自己的努力,自己的家人很快就會過去幸福的生活,
“我的選擇是正當確的”
又一次,曹萬林深吸一口氣,然後舉起了手,在即將敲‘門’的那一刻,他還是猶豫了長達兩三秒的時間,方纔輕輕的擡起‘門’上的獅頭輔首銜環。
“咚、咚”
在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曹萬林知道,今天當自己踏入那個房間之後,一切都會改變,也許……已經不能再後悔了,因爲之前來過一次關係,曹萬林很快就在衆多別墅中找到了邯鄲縣保安局行動隊長的家。這是一排連體式獨樓。所謂連體式獨樓,就是將幾個本來應該獨立的別墅連接在一起,名爲集體公寓,實際上每家都是獨‘門’獨院,單獨的二層小樓,條件不比別墅差。而這種別墅則是由政悳府提供的,它的所有者是政悳府,是公務員宿舍的一部分,不過只有高級官員可以在這裡居住,而那位行動隊長則居住與此。
來開‘門’的是一名保安局的便衣探員,打量了一眼來客,楊明輕聲說:
“李隊長在二樓的書房裡等您。”
“謝謝你,讓您真是費心了。”
曹萬林禮貌的道着謝,眼前這位楊明,是這件事的居中聯繫人,如果不是因爲得到他的保證,他根本就不可能來到這裡。
“哪裡哪裡,”
儘量擠出一張相對和善的笑容,楊明低聲說道。
“這是我的職責啊。”
楊明知道現在曹萬林所希望的就是通過成爲保安局的“線人”,以此獲得安全保證,而今天這次見面,之所以沒有選擇在保安局,而在隊長的官邸,正是爲了能夠讓他長期潛伏下來,而保安局可以在未來通過他獲得情報,作爲一名保安員,他深知“最堅固的堡壘是從內部攻克”的這一道理,同樣也知道,保安局的工作就是避免敵人從內部攻克邯彰這座堡壘,在這種情況下多‘交’一個“朋友”是極爲必要的。
這時曹萬林從兜裡掏出一個‘精’美的盒子,然後輕聲說道。
“這是我上次與同公司洽談業務時,公司方面送的“英雄”金筆,想來想去,還是像您這樣的在無聲戰線上戰鬥的英雄才最配用它,送給你吧。”
“哎喲,這麼貴重的禮物我可不敢收啊。”
楊明禮貌的拒絕了,“英雄鋼筆”是專區生產的鋼筆中的一個名牌產品,一支最普通的金筆亦需三十幾元,按照《專區公務員條令》,公務員年收入禮品、禮金超過10元即爲受賄。
“什麼不敢收,咱倆誰跟誰啊,你是無聲戰線上的無名英雄,用英雄筆這叫‘物有所值…而且在我那就是一寫字的工具,白瞎了。”
曹萬林把盒子塞給了楊明。雖然是枝筆,但是白金筆尖,加之銀質的筆身,料想楊明是捨不得用它寫材料的,不過在曹萬林看來,無論他收與不收,這隻算是自己的一個心意,至於他收後會如何處理,那就不是曹萬林所關心的了,不過按照正常的程序,他應該會上‘交’充公,而這又在無形之中表明瞭他的心跡。
“那我就謝謝您了”
兩人說笑着上了二樓,楊明敲了敲書房的‘門’,把曹萬林讓了進去,把‘門’關上,自己並不進屋。
戴着副近視眼鏡的李天程坐在臺燈下,正在翻看一部古書,見曹萬林進來,欠身和他握了一下手,說道:
“是曹助理啊,坐。”
曹萬林側身坐在這位李隊長的身邊,他打量着這位在兩月前以一次大規模逮捕而“名揚全國”的保安局“特務”,之所以說他名揚全國,是在平津上海等地的一些進步報紙,直接將負責那次行動的保安局“特務”,稱之爲“屠夫”,而按照另一個說法就是“手上沾滿志士鮮血的屠夫”。
不過誰能想象,這個“屠夫”會是一個戴着副金絲邊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全是一副書生模樣,甚至就連容貌也顯得頗爲正氣,而全不見外人想象中的殘酷、卑劣、猥瑣之相,在觀察着這位李隊長的時候,他注意到李隊長看的是線裝本《二十四史》,便好奇的說道。
“都這麼晚了您還在學習。”
“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休息前總要翻一翻古書才睡得踏實。”
李天程將手中的書合起,然後打量着面前的曹萬林,從他通過楊明與保安局接觸,到他主動提供了一份名單名單上的人無不是保安局尚未掌握的“釘子”,這些釘子埋藏的極深,也正是那份情報,讓李天程意識到,那些人在邯彰的地下網絡並非僅有一個,也正是從那時起,他就制定了一個計劃,而計劃的核心就是眼前的曹萬林。
曹萬林看着書房裡參差不齊的一大排書架,似拍馬屁說道:
“您收藏了這麼多有價值的文獻、古籍啊,這些書可不是一般人能看懂的。”
李天程笑了笑說道:
“以我的工資收入,那能買得起這些古籍,差不多都是印書館的複製品,多年的習慣,到現在也改不了,其實,曹助理”
盯着曹萬林,李天程認真的問道。
“可以告訴我,你爲什麼選擇我們嗎?”
“我,我年青時太過糊塗了,受人‘蒙’蔽,一時走了歪路,若非來到這,只怕這條歪路不知道還會走到什麼時候……”
在曹萬林大表着忠心,道着他的後悔莫及時,李天程只是看着他,他知道,爲什麼曹萬林會選擇棄暗投明,原因非常簡單,那次行動沒有一人落網,即便是沒有任何證據的,也被送進了“教養院”,所謂的“教養院”源自於專區初建時的“改造二流子”,對於那些鄉村、城市遊手好閒的“二流子”以“教育、感化、挽救”爲目標,將他們集中起來進行強制勞動,這可以“學習”自蘇聯的“先進經驗”,讓被國內一些人士、報紙雜誌稱讚過的舉動。
而在那次行動中,面臨上千名無法定罪,證據不足又需釋放的“嫌疑犯”,保安局的那些學習法律的保安員在充分研究的國家以及邯彰地區法律、條令之後,終於找到了“教養院”這一暗器。在將“嫌疑犯”釋放的同時,保安局即通過各種渠道使其被單位開除,然後勒令各單位不得聘請這些人員,接下來就名正言順的將他們送進了“教養院”加以“教養”,至於“教養”持續多長時間,這個,恐怕就是李天程自己也不知道,但這樣的行動卻威懾了許多人,眼前的這位曹萬林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嗯,我們歡迎所有像你一樣‘迷’途知返同志你的這個決定是正確的,也是有益於國家,也是符合你個人利益的”
在首先肯定了曹萬林的決定之後,李天程又說道。
“你應該知道,這次讓你來這的目的”
“我知道”
曹萬林點點頭,他當然知道來這裡的目的,他已經“出賣”了自己的同志,不過現在他們並沒有危險,至少暫時沒有,而之所以沒有危險,是因爲眼前的李隊長希望放長線釣大魚,而這就要求他們必須有人能打入組織的內部,他是最好的人選。
“如果,你現在拒絕呢?保安局依然會遵守我們之前做出的承諾,三萬元的獎金,如果不願意繼續呆在專區,我們還會提供前往國內、香港、澳‘門’以及南洋的車票、船票,曹助理,你依然堅持你之前的選擇嗎?”
選擇,並沒有任何強迫,在李天程看來,強迫反而適得其反,他希望的是那種真心願意成爲保安局的“線人”,當然這是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比如現在。
“隊長,你相信他嗎?”
十幾分鍾後,在曹萬林離開之後,楊明把玩着手中的鋼筆,問着身邊的隊長。
“相信?”
搖搖頭,李天程認真的說道。
“自從進入了這個行當,我一直試圖找到能讓自己的相信的人,但是……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找到,能讓你相信的人如果有那一天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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