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元!
一直以來,制約着公司的發展,制約着管明棠個人財富增漲的就是銅元!
每天放置於北平、天津兩地的老虎機都會爲公司帶來數萬元的回報,但那數萬元卻是帳面上的數字,所謂的收入都是銅元。
銅元其制創始於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由於晚清貨幣政策制定者的短視和定位失誤,致使新式銅元的鑄造和流通日益龐雜無序,弊病叢生,又因銅元氾濫而導致銅元日益貶值,雖晚清曾試圖收回銅元鑄權,但因民國起義而流產,在民國成立後,因政權不一,地方軍閥勢割據自雄,戰亂頻發,軍需支出龐大,單純依靠傳統賦稅的盤剝很難滿足這各地軍閥的需求,在這種各自爲政、中央集權無力的情況下,全國各省紛紛整修舊有造幣設施或新建造幣廠,爲籌集軍費擴充軍備,無限制地大量鑄造新式銅元,或者直接利用前清遺留的龍版銅元模具,繼續鑄造“光緒元寶”或“大清銅幣”,在這一過程中,銅元的重量、成色參參不齊,毫無標準可言,造成了幣制混亂的同時,又造成幣值迅速下滑。
儘管早在民國十七年南京政府就爲整理金融貨幣,出臺了《國幣條例草案》對銅輔幣加以整理,並在十九年明令禁止舊銅幣流通,但是銅幣的使用並未停止,因新式銅輔幣的鑄造一拖再拖沒有立即鑄造,雖說天津造幣廠鑄發的一分、兩分、五釐銅幣大量投入流通,被默認爲法定輔幣,但是舊雜銅元依舊氾濫,仍舊佔據市場主流,各種品質的銅元不僅使得公司在製造老虎機時需要弄出那個六槽老虎機,而且又因輔幣市場的混亂,導致開宏公司面對着銅元兌換問題。
公司於兩地每天收入數百萬枚銅元,這些銅元雖是公司收入,但最終卻需要兌換成銀元,方能真正流通使用,而銅元兌換銀元過程中,因爲銅元200至300枚才能換上一枚銀元,而錢莊更是在兌換中層層盤剝,這幾個月,公司可謂是飽受錢莊盤剝,可以說損失“慘重”來形容。
而管明棠之所以會在周作民諸人面前表演一番,就是爲了能夠把銅元兌換的業務交給北四行,不再是京城內的大小錢莊,尤其是未來,隨着公司經營市場的擴大,一般錢莊很難滿足公司的兌換需求,能滿足兌換需求的只有眼前這壟斷着北方金融的北四行。
所以,管明棠纔會在今天,給他們一個理由,一個幫助自己的理由!
原本便有意對管明棠提攜一二的周作民,之所以會邀請北四行諸人來北方公司,本是爲了看看能否給其優惠條件放款,而現在聽管明棠如此一說,在心下汗顏之餘,很自然的想到下屬的彙報。
“哲勤,若是我沒記錯的話,開宏公司每日所得大都是銅元吧!”
銅元!
一聽這兩字,黃奕柱等人的眉頭微微一揚,不過卻未露聲色,只等着管明棠的回答。
“實話不瞞周董,目前,每日公司經手銅元少則數百萬數,多則千萬之數!”
管明棠這話一出,無論是周作民亦或是黃奕柱等人無不是神色一變,他們原本以爲經手不過數百萬,可誰曾竟能達到如此之巨,雖說相比平津兩地的流通銀行尚不及半成,但着實已經極爲驚人,尤其是數量如此之巨的銅元,居然被一家公司所握。
難怪……
周作民和黃奕柱兩人彼此互視一眼,作爲金融業者,對於金融信息的敏銳,他們遠超過普通人,早在一個星期前,北平、天津兩地的銅元兌價便稍升水3%,雖說升水不甚起眼,甚至銀行的銅元兌換還曾一度緊張,看來這根子還在開宏公司。
若是……
“不知開宏公司所收銅元兌換由那家銀行所承!”
未待周作民說話,倒是黃奕柱這個可以說是金融外行首先說起話來,雖說作爲中南銀行董事長,對於金融他是外行,但黃奕柱還是看到了其中的機會。
不僅黃奕柱看到機會,周作民以及鹽業銀行總協理袁乃寬、大陸銀行總經理許福曬同樣也看到了機會,一個重創平津兩地錢莊業的機會,雖說早年間,錢莊與銀行互爲支持,錢業需要藉助銀行業的資金作爲短期融通,銀行也需藉助錢業在民間良好的信用,以及錢業暢通的金融信息來獲得自身發展的機會,但是錢莊業通過——規元銀、行化銀、洋例銀等虛銀記帳本體操縱金融市場,對銀行業利益的損害卻遠大於幫助,而且錢莊業長期利用銀兩和銀元並用局面從中漁利,操作金融市場,甚至刻意操縱銀元市場價格驟漲驟落,不僅導致正經商人爲此經常遭受損失,而且還導致銀行業損失慘重。
“金融業爲百業之樞”,一直以來國內銀行業都在通過推動“廢兩改元”以改良國內幣制,推行統一貨幣,促進國內工商業發展,但多年來卻因錢業反對而未能實施,雖說現在中央有意在明年實施《廢兩改元》統一全國貨幣,但是否能夠實施,卻還是一個未知數,在這種情況下,作爲北方銀業之首的北四行,並不介意通過借銅元,重創一下平津兩地的錢莊業,當然更爲重要的是,他們都看到了其中的商機。
“說來不怕諸位笑話,一直都是由公司業務員直接在錢莊兌換!”
果然如此,在管明棠的回答後,周作民四人互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讀懂了對方的意思,但是現在誰也不會說什麼,畢竟這件事不是三言兩語便能協商一致的,還是需要慢慢商量。
儘管沒有得到答案,但在說話時始終觀察着四人的管明棠還是看到四人神情的變化,心知已經在他們心中埋下一根釘子的他,自然沒有再繼續說道下去,甚至也沒有提出什麼要求,求人不如等人上門求已。
“林翁、周董、袁總協理、許總,現在我們去車間看一下,車間裡現在正在爲北洋紗廠生產改造紗機的零部件……”
看着帶着一行人朝車間走去的管明棠,一直冷眼旁觀的高勝侖,看着管明棠的背景,對這個人卻又有了一番新的評價。
倒是一個極精明的商人!
到了位於山上的公司辦公處,坐在候客室內,喝着茶高勝侖的腦海中在不時浮現出管明棠與那些銀界大亨們的談話時,卻又會想到管明棠目中稍閃即逝的精光。
這個人遠比給人的感覺更爲精明!
“怎麼可能不精明!”
自嘲之餘,高勝侖還是發現自己被管明棠的表象給騙了,因爲他的那幾句話,而有些先入爲主了,能夠尋思出用老虎“彙集”財富,以爲工業之用的人,豈止僅能用精明來形容,明明一偏門生意,可在他手中,卻變成了“爲國爲民的無奈之舉”。
“這個人到底是……”
陷入沉思中的高勝侖,並未注意到,在他沉思默想時,那桌上的茶杯內的茶已經冷卻了,而時針也慢慢的走着,這正是他的一個習慣,一但他思索某一個問題的時候,有時甚至會坐站在某一個地方長達幾個小時。
這種如老僧入定一般的模樣,看在外人的眼中卻是甚爲驚奇,尤其是對於管明棠來說,一個小時前,他送走了北四行的四尊“財神爺”,待回到自己辦公室的時候,卻看到這個入定之人。
這就是那個人才?
之前在忽悠四尊財神爺的時候,管明棠倒是看到這個人,只是沒想到他就是蕭國書口中的結拜大哥,那位曾留學日本陸軍士官學校高勝侖,現在他在這入着定,難不成是在思索着什麼問題?
會是什麼問題?
抱着好奇心,管明棠示意秘書給自己倒杯水,然後坐在高勝侖的面前,看着這入定的人才,面上帶着微笑,只待他回過神來,這一等,便又是一個小時。
“哎……”
終於,一聲長嘆之後,回過神來的高勝侖,先是喝下那杯早已涼透的茶,然後卻又似極爲無奈的搖了搖頭。
“想通了!”
聽着聲音,擡起頭,看着坐在面前的管明棠,雖說不知道他是什麼坐在那的,但肯定做了很長時間,看着他,高勝侖沉默片刻,然後便點點頭。
“想通了!”
“可以告訴我答案嗎?”
回答管明棠的是高勝侖的搖頭。
“你給他們設了一個套!”
“不是套,是誘之以利罷了!”
就像是啞迷一般,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進行着對話
“哦,我明白了!”
“先前你說的都是假的?”
“半直半假!”
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既然高勝侖這個旁觀者看清了,自然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
“你不怕他們看穿?”
“利字當頭一把刀,再說你怎麼就那麼肯定我說的一定全是假的!”
“那是真心!”
“真心也好,假情也罷,再過幾年,誰又知道!”
啞迷,依然的啞迷,偏偏兩人卻都能聽懂對方在說些什麼,高勝侖看着管明棠,而管明棠則笑迎着他的視線。
“怎麼樣,想見證一下嗎?”
“我不會去開宏!”
“不需要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