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過了西單牌樓那一段熱鬧街市,往東入了長安街,這會街上的行人漸漸稀少起來。坦平的柏油馬路上鋪着一層積雪雪,被街燈照得有點閃眼。
偶爾過來輛汽車,燈光遠射,小雪粒在燈光裡帶着點黃亮,象灑着萬顆金砂。在汽車快到新華門那一帶,路本來極寬,加上薄雪,更教人眼寬神爽,而且一切都彷彿更嚴肅了些。
長安牌樓、新華門的門樓、南海的紅牆好像都戴上了素冠一般,配着朱柱紅牆,靜靜的在燈光下展示着這座北方故都的威嚴。此時此地,令人感到北平彷彿並沒有居民,直是一片瓊宮玉宇,只有些老鬆默默的接着雪花。
由六輛汽車組成的車隊在長安街上靜靜的行駛着,坐在這輛由新北汽車按圖紙製造的美國1942年款“派克超八”a1高級汽車上,管明棠這會並沒工夫看這些美景,他至多隻是朝着外面掃上一眼,
此時天色已晚,街上並沒有太多的行人,憑着街燈隱約的可以看到一些騎三輪車的車伕,在這風雪中努力前行着,爲生活打拼着。
地上的積雪,使得車伕不能騎快,地上的雪雖不厚,但他們不能騎快,那樣更費力。雪粒打在那些車伕的身上也不容易化,他們的的衣肩上已積了薄薄的一層。
這就是生活,無論是在這個時代,還是在另一個時空之中,總有太多的在底層苦苦掙扎着的民衆,靠着自己的氣力生活,此時,對於這一切,管明棠早就適應了,曾幾何時,他曾在邯鄲“創造”了一座理想城,但是現在,他卻無法把那座理想城複製到整個華北。
新區不可能成爲唯一的標杆,因爲從一開始,新區就不同於其它的城市,或許,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新區只是代表着未來的發展方向,而包括北平以及整個華北,不過只是在路上罷了。
“子默,現在天氣越來越冷了,通知民政方面注意協調各地的慈善會,讓他們做好的乞丐和貧民的救濟工作,救濟所務必保證他們能吃上一頓熱飯,睡上一晚好覺,尤其是乞兒,如果牀鋪不夠,可以向軍方申請一下……”
雖說也許不能改變全部,但管明棠還是儘可能的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儘可能的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在他的吩咐中,坐在前排的秘書迅速的將這些記在記事本上,若是換作其它人,或許會因此輕拍一下馬屁,但是對於瞭解主任脾氣的人們來說,他們清楚的知道,像這樣的事情,拍馬屁往往是適得其反。
車隊,在鐵獅子衚衕停了下來,在車隊停穩之後,車門立即被警衛打開,在走出溫暖的車廂的瞬間管明棠可以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寒意,他隨即走進了這座公署。
“怎麼樣,現在莫斯科有什麼情況嗎?”
在進攻辦公室後,管明堂摸了摸頭上,頭上似乎有些雪花,不過他並沒有立即擦去,而是示意一直在辦公室外等着自己的曾澈坐下去。
隨着對蘇蒙軍第一集團軍羣包圍的形成,現在管明棠倒不再像過去那般關注前線的戰況,反而更關心莫斯科的反應,之所以選擇在這個時候大打出手,正是基於一系列原因的考慮,比如,現在蘇聯同時陷入芬蘭、外蒙兩場戰爭,兩場先後大規模打響的戰爭,有效了限制了蘇俄的進一步行動,至少到明年之前,蘇俄方面都不可能對新疆造成實質性的威脅。
時機,對於戰爭而言,時機無疑是最重要的,有時候,選對了時機,其效果甚至強過數十萬,甚至上百萬軍隊,就像這場與蘇俄之間的戰爭,自己就抓住了時機,首先是蘇聯的大清洗摧毀了自身經驗豐富的軍官團,再者,就相對有利的外部時機。
爬坡最難下坡處。自古用兵多不敗於“上坡”時的進攻,而敗於沒有做好進攻後“下坡”,戰爭一旦開始,最大課題就是怎樣結束戰爭,正因如此,管明棠纔會關心莫斯科的反應,他們是繼續擴大戰爭,還是儘早結束戰爭。
“老闆,今晚7時45分,電訊中心破譯了一份蘇俄外交人民委員會發往武漢的機密電報”
話時,曾澈從公文包中取出了那份電報。
電報的內容極爲簡單,要求其與中國政府以及北方方面進行直接接觸,以結束髮生在“蒙古邊界線的不愉快事件”。
“發生在“蒙古邊界線的不愉快事件”……”
文字遊戲!
幾乎是下意識的,管明棠突然有一種想要大笑的衝動,這種輕描淡寫是出自於蘇俄官方嗎?當直是出自於莫斯科嗎?
在這一瞬間,管明棠甚至都懷疑,這是不是意味着斯大林已經失去了權力,否則,以那位擁有着“鋼鐵般意志”的“斯大林同志”又豈會同意用這種軟弱的文字描寫現在的這場戰爭。
“曾澈,確定這是來自蘇俄外交人民委員會的電報?”
疑惑間,管明棠甚至懷疑起這份電報的真實性,他想象過各種可能,但卻從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蘇俄會示弱與已。
“老闆,這,完全不需要進一步確定!我可以肯定的說,這確實是出自於蘇俄外交人民委員會!”
從曾澈那裡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管明棠站起身,然後默默的點着一根香菸,斯大林爲什麼會主動示弱?甚至不惜通過玩弄文字遊戲來結束這場衝突呢?
這一切意味着什麼呢?
“老闆,現在蘇聯的態度很耐人尋味!”
曾澈同樣心存着疑惑。
“他們的態度變化,實在是太快了!”
贊同的點點頭,管明棠吐口煙霧,然後閉着眼睛思索着腦海中任何有關斯大林的描述,實際上那些描述無不是來自另一個時空中蘇俄方面的資料,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斯大林都不是一個會主動示弱的人,但在另一方面,這個人卻又是一個極擅長妥協的人,就像他對德國、對日本以及後來對英國、對美國在諸多問題上做出的妥協一樣。
但是驕傲如他,是絕不可能對中國,這麼一個弱國選擇妥協的,可是現在,是什麼導致了他做出這種妥協呢?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蘇俄一定發生了重大的變故!”
會是什麼樣的變故呢?
深吸一口香菸,幾乎將剩下的半支香菸吸盡時,吐出一道濃濃的煙霧,管明棠的眉頭緊鎖着,他想不到是什麼樣的變故,導致斯大林決定在遠東對中國做出妥協。
鐵幕!
後世之所以會將蘇俄形容爲鐵幕,正是基於這種情報上的茫然,如果是西方國家,情報機構總可以通過公開的信息獲得一些蛛絲馬跡,但在蘇俄,那個將一切都藏於鐵幕之後的國家,想要弄清鐵幕背後的真相卻是極爲困難的。
“主任,會不會是……”
稍加思索,曾澈有些不太確信的說道。
“那條假新聞!”
假新聞!
曾澈的提醒讓管明棠整個人不由一愣,甚至就連同點香菸的手指在這個時候,亦突然停了下來。
假新聞!
那條甚至都沒有經過精心泡製的假新聞,不過只是爲了迷惑蘇俄的情報機關,對於其可能會產生什麼效果,管明棠幾乎沒有更多的考慮過,但是……以斯大林的多疑,難道說,他真的會因爲那條假新聞懷疑朱可夫嗎?
僅僅只是對朱可夫的懷疑,又豈會造成斯大林決定在蒙古問題上做出讓步?
“與那條消息無關!”
肯定的做出這一判斷的同時,管明棠點着香菸,將雙臂抱於身前,默默的思索着,突然,他的眼前一亮。
“軍官團!”
“什麼?”
“斯大林誰都不相信,其中自然也包括他的軍官團!”
在這一瞬間,管明棠終於想明白了原因,信任!
“與其它任何一個領導者不同,斯大林的一生都處於激烈的爭取鬥爭中心,他對誰都信不過,否則的話,他就不會發動大清洗,至於軍官團,對於將團長以上軍官超過三分之二都加以清洗的他來說,他有可能會相信這個軍官團嗎?”
搖着頭,像是肯定自己的這般猜測似的,管明棠又繼續說道。
“他們對波蘭以及波羅的海三國的軍事行動,與其說是戰鬥,到不如說是閱兵,但在芬蘭,在蒙古,遭遇頑強的抵抗之後,那些新上任的團長,都是原來的營長甚至連長,軍事素質差勁,而且這些人又畏懼上級,往往只敢執行上級和政治委員的命令,在戰爭中,這自然是不行的,因此遭受挫敗自然是不可避免的,而在這種情況下,發生一個集團軍羣與莫斯科完全失去聯絡,自然會導致斯大林的懷疑,而且戰局的驟變更會加劇他的疑心,所以……”
話聲微微一頓,在想通了所有問題的關鍵之後,管明棠只感覺到心臟的跳動隨之加快了,他隱約的看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在未來的幾個月內,蘇俄軍政方面將會發生重大變故……”
也許,將會掀起新一輪的大清洗!
意識到這種可能,管明棠只覺眼前一亮,將指尖的香菸吸盡後,他用力的將香菸按滅於菸灰缸內,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一次,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咱們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