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是吉林省的一個邊陲小鎮,坐落在完達山的餘脈虎頭山上,面臨烏蘇里江,與江對岸的達利涅列琴斯科市隔江相望,儘管這裡被遍地的沼澤溼地所包圍,但在某種程度上,這裡卻又是一處兵家重地,至少對於日本人而言,這是一處兵要之地。
八年前,在日軍侵佔虎頭後,隨即派出兵要參謀對虎頭一帶進行測繪、勘探,次年開始在這裡住紮重兵,並秘密修建虎頭地下要塞。當時以蘇俄爲假想敵的關東軍司令部認爲,“虎頭恰似正對符拉迪沃斯託克和烏蘇里斯克咽喉的匕首,又像直插蘇聯濱海邊疆區心臟部的長矛槍尖。不能不看到虎頭作爲天然的橋頭堡,憑藉周邊的大沼澤地帶,完全可以抵制敵人的奇襲和機動作戰”。
一語道破了日軍的天機,這裡是進攻蘇聯的橋頭堡。虎頭被日軍侵佔後,按照關東軍對蘇作戰的計劃,不能不把這裡視爲軍事要地。特別是虎頭的地形在軍事上更爲重要,虎頭鎮北的猛虎山由三個山丘構成,遠眺,有虎尾、虎身、虎頭之分,如兇猛的臥虎之態,形象極爲逼真,高昂的虎頭,隔江雄視着的達利涅列琴斯科市、達利涅列琴斯科鐵道橋、西伯利亞鐵路及蘇聯的薩里斯基軍事區。這裡可以直接渡江進攻蘇聯;可以支援綏芬河、東寧正面的日軍主力向蘇聯海參崴地區進攻;可以阻止從伯力南下增援的蘇軍;可以切斷對面蘇聯的鐵路、公路、水路運輸。
日軍在虎頭區域主陣地的猛虎山是由東、中、西三個山丘構成,周圍是沼澤地帶,形成難以通行的天然屏障。猛虎山陣地爲虎頭要塞的中樞部,日軍虎頭國境守備隊司令部所在地。地下工事以中猛虎山爲中心,由山底向東、西猛虎山延伸,長達8公里。之後,延伸到虎北山和虎嘯山,形成了巨大的地下隧道網絡。隧道寬、高約3—4米。所有覆被,均用3米厚的鋼筋水泥澆鑄,工事上面的自然植被茂密,不見一點人工痕跡。在山地的表面開有出入口、槍眼、炮眼、反擊口、換氣孔、觀測所等幾十條橫豎通道,像蜘蛛網一樣的山底下向各處延伸。
儘管此時,這要塞遠還未完工,但是由大阪陸軍兵工廠生產六門300毫米“丸一大炮”卻已經完成部署,被稱之爲“丸一大炮”的七年式要塞用榴彈炮,實際口徑爲305毫米,射程超過二十公里,而其部署在虎頭要塞,卻是爲了從虎頭要塞對蘇聯沿烏蘇里江環形鐵路實施炮擊,在戰時可以破壞遠東的鐵路系統,切斷海參崴與伯力之間的陸地聯繫,這樣濱海區的蘇軍便會被分割成爲孤軍。
7月7日,凌晨時分,在綏芬河以及滿洲里的山地、草原上的四十餘萬關東軍、三千多餘輛戰車以及數千門大炮,在黑暗的靜寂中等待着最後時刻的到來時,而在燈火通明的虎頭要塞內,此刻是凌晨3點12分。要塞內的每個人都在看着時間,每個人都覺得喉嚨發緊,所有人的心臟都在砰砰地跳動着。此刻的沉寂令人難以忍受。
3點15分,要塞司令蒼茂周藏少將又一次緊張的看着手錶。但隨着分針在錶盤上的移動,針對前方處在一片寂靜和黑暗中的蘇聯的這場戰爭不可避免地逼近了。
“測量準確嗎?”
又一次蒼茂周藏少將大聲詢道,像是怕電話員不清楚他的命令似的,他又一次追問道。
“丸一大炮的測量準確嗎?”
他所指的測量自然是指對西伯利亞鐵路的咽喉——達利涅列琴斯科大橋的測量,那座大橋距離要塞不足20公里,正好在要塞炮的射程之內,而根據命令,在對蘇進攻的同時,虎頭要塞即以密集火力,對達利涅列琴斯科鐵路大橋實施準確炮擊,從而切斷海參崴蘇軍與後方的鐵路交通,隨後方纔以密集火力攻擊鐵路。
能否一炮擊中達利涅列琴斯科鐵路大橋,直接關係到整個戰役的實施,作爲要塞司令官的蒼茂周藏少將這會自然顯得極爲緊張,他生怕炮手們不能準確測量,從而打偏的炮彈。
在蒼茂周藏少將緊張的詢問時,在要塞炮炮臺上,巨大的彈丸被推車推至炮尾,由吊輪裝進炮膛,當炮手們忙活着裝填炮彈的時候,幾名炮兵軍官則在燈光下,進行着最後的圖上作業,當他們進行圖上作業的時候,在炮臺前方,一名軍官放出了一個氣球,同時,他又觀察着風速儀,以確定風速。
在漫長的準備過程中,風速、風向被一一測定出來,而所有的這些數據都被彙集到炮臺臺長的那裡,經過嚴格的紙上推算之後,瞄準的參數被計算出來,要塞炮粗重的炮管隨之被緩緩搖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的炮身,直指向滿天的星斗,那幽冷的金屬光澤似乎是在警告着人們,它即將向江的對岸揮灑着死亡的咆哮。
3點19分。在滿是雜草的邊境沼澤地之中,那座高達10米木製瞭望塔幽靈般地映襯在天際中。在第一道蒼白的曙光出現在地平線上。死一般的沉寂依然籠罩着這片整個區域。森林沉睡着,沼澤之中更是一片寂靜。在這種死一般沉寂之中,在木製的瞭望塔上,一名炮兵少尉的雙眼則緊貼着炮隊鏡,在炮隊鏡中,不到十公里外的那座由意大利工程師設計的鋼製鐵路橋,隱約的映入他的視線中。
就在這時,炮兵少尉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錶,在仔細對過的手錶上,秒針轉動着,在指針跳到了3點20分的瞬間,就像是一個電閘猛地拋出了一道劇烈的閃光撕裂了夜空,自虎頭要塞發射的各種口徑的大炮同時噴發出一團團火焰,那焰火幾乎映亮的了天際。
首先是照明彈,那是96式重加農炮發射的照明彈,在照明彈的照耀下,原本隱於黑暗中,隱約可見的鐵路橋被照亮了,在鐵路橋清楚的映入視線中的時候,突然,在鐵路橋的橋墩附近,升騰起一團巨大的水柱,高達數十米的水柱幾乎擋住了整個鐵路橋。
“打偏了!”
不待後悔,少尉便立即得出了偏差數據,隨着他一一報出的數據,身邊的電話員立即將偏差數彙報給後方的炮臺,此時這座木塔上的每一個人都非常清楚,他們是要同蘇軍的炮彈搶時間,他們必須要在蘇軍的炮彈擊毀這座瞭望塔之前,給出準確的參數,以引導要塞炮對鐵路橋實施炮擊。
在緊張的等待之中,突然,當炮隊鏡中的鐵路橋中央涌起一團巨大的爆焰時。
“班哉!”
一聲狂熱的叫好聲從少尉的嗓間迸發出來。
“正中大橋,立即聯絡炮臺,讓他們按這個參數打……”
那邊電話員不過只是對着電話中喊道“正中大橋……”的瞬間,伴着一陣尖銳的嘯聲,對岸蘇軍的炮彈準確的擊中了這座一直被蘇軍視爲眼中釘的瞭望塔,但此時,一切都來不及了,一開始是一門,隨後數門要塞炮都加入了炮擊之中,重達數百公斤的炮彈,不斷的落在橋身上,那看似堅固的鋼樑在準確的炮擊下,變得像麪條一般脆弱,鋼樑扭曲着,變形着。
突然,當一發炮彈準確的擊中橋墩時,鑽入橋墩的炮彈爆炸的瞬間,鐵路橋隨即發生了坍塌,在沿岸的觀察哨內,日軍的炮兵引導員,則不斷的引導着要塞炮,對鐵路、火車站實施炮擊……
當虎頭要塞實施炮擊的同時,在綏芬河這座邊境小城,這裡也迎來了凌晨3點20分。“開火!”
隨着一聲令下,地獄之舞開始了,地面震顫起來。數千發炮彈帶着可怕的呼嘯掠過森林,落入國境線對面的蘇俄鎮內和那阻敵的要塞裡。炮彈落入要塞的壁壘內,準確地擊中了蘇軍的炮兵陣地。
與此同時,第102聯隊第三大隊的騰本少佐,看着手錶上的秒針走完了3點20分前的最後幾秒。炮聲剛一響起,他便從鐵路路基處的戰壕裡躍了出來。
“突斯給給!”
在他的吼聲中,軍刀拖着銀鏈斜指着夜空。
“班哉!”
一頂頂披着僞裝網插着雜草的鋼盔從鐵路兩側高高的草叢中升起。這些個頭不高的日本兵叫嚷着,像短跑運動員一般,端着槍身稍短的99式短銃,迅速朝着國境線的另一端衝去,面對日軍的進攻,蘇軍哨兵來得及做的僅僅是用手裡的衝鋒槍打了個點射,然後便中彈倒地,更多的蘇軍哨兵在這個時候選擇了投降,不過當他們高舉雙手的時候,泛着月寒的刺刀依然沒入了他們的胸膛之中。
隆隆的炮聲像壓路機那樣席捲過大地,“滿洲國”與蘇俄的邊境線上,此時已變成一片火海,滾滾的硝煙直衝雲霄,雲層遮蔽着一輪鐮刀狀的彎月。在這一刻,東北地區那脆弱的和平已經不復存在了,一場規模空前的戰爭吐出了第一道恐怖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