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西伯利亞

西米耶夫穿着一件破破爛爛的蘇軍厚大衣,沿着西伯利亞森林中一條土路拖着沉重腳步走,被壓實的雪上在半天之後,雪又厚得到了他的腳踝。這支俄國戰俘的長長隊伍,彎彎曲曲地穿過這條被稱之爲”白骨之路”的”雅庫茨克公路”,這條奪去數以萬計勞動犯的性命。穿着厚厚茶綠大衣的滿洲士兵手持步槍或者機關槍,監視着這個行軍隊列,這是在雅庫茨克俘虜的上萬名蘇軍士兵,儘管冬天的西伯利亞並不適於戰鬥,但是日軍依然動用滿洲對西伯利亞腹地的城市、居民點實施進攻,就在一個星期前,在日軍一個聯隊的配合下,滿洲第三師擊敗了雅庫茨克這座城市的守軍,並佔領了城市。

在這支隊伍的前面和後面,開着兩輛噹啷噹啷直響的軍用大卡車,滿載着更多的滿洲,在大多數時候,滿洲並不負責作戰,他們往往負責後方的治安,比如對蘇軍游擊隊的清剿——在滿洲時,他們積累了極爲豐富的”剿匪”經驗。

這支由雅庫茨克戰俘營最壯實的囚犯中挑出來的戰俘一路都是步行的。在這個寒冬之中步行,途中死了大約三分之一的人。每天他們的飯食是一個雜麪饅頭,用土豆、爛菜葉諸如此類的東西做成的的湯,他們得跟上那些身強力壯的押送的士兵的速度一步步走着,而押送的士兵則每兩小時一班輪換着步行和乘車。

西米耶夫像公牛一般結實的身體也幾乎拖垮了。在他周圍,人們走着走着就倒下了,經常是一聲不吭,有時候發出一聲呻吟或是叫喊。而在這個時候,就會有一個穿着翻毛大衣的”滿洲兵”走過去,踢打或用槍托砸擊,當拳打腳踢都不能使倒下的人醒來的時候,子彈會穿過他們的腦袋。

對於”滿洲兵”來說,這不過是一種例行的預防措施,免得游擊隊可能把他救活並吸收進去。相比於日本兵更喜歡用武士刀砍掉敵人的腦袋不同,”滿洲兵”更喜歡用刺刀,他們鎮靜而仔細地用槍把每一顆頭顱打得粉碎,在雪地上縮成一團的俄大衣的領邊留下一大攤紅通通的東西。

而”滿洲兵”處刑用的手槍並不是日本手槍,而是毛瑟手槍,不過有時候,他們同樣也會用託卡列夫手槍,就像……西米耶夫朝着一旁騎在馬上的”滿洲兵”看去,他似乎叫”妄書過”,是一名下士,他胯下的馬是頓河馬,不知道是從那個擰搶來的,他的腰間就彆着一支託卡列夫手槍。

感覺到有人把視線投向自己,王樹國的眉頭一鎖,儘管眉毛上落着些穴,但依然透出了些敵意。

對於這些俄國人,他並沒有什麼同情,甚至可以說充滿了敵意,而這一切都源自”瓦倫事件”,兩個月前,滿洲軍開始進駐遠東,而在一個月前,一個團的滿洲軍進駐”瓦倫市”,半個月前,一個營的巡邏隊,在城外巡邏時,被蘇軍游擊隊包圍,大傢伙依如過去在東北”清剿義勇軍”一般,在得到安全保證後只是稍做抵抗便投降了,可未曾想,游擊隊卻吊死了所有人,也正因如此,包括王樹國在內的滿洲軍上下,都明白,這裡並不是東北,義勇軍給予的安全保證是可以信任的,但俄國佬的話卻等於放屁。

“快點!速度快點!”

嚷喊一聲,王樹國隨手操起馬鞭,對着身迦的俄國戰俘狠狠的抽了一鞭子,隊列的行軍再一次加快了。

現在,這支隊伍正在朝着距離雅庫茨克南大約300公里的一個礦場走去,在這條”白骨之路上”新的路標上用粗黑的日文和中文書寫着,對於戰俘來說,他們根本就看不懂日文或者中文,他們只是麻木的向前走着。

拖着沉重的腳步,西米耶夫只是麻木地猜想這場長途跋涉很快就要結束了,因爲在南方有一座勞動營,那是一處礦場,過去,他曾是那裡的看守,被送到那裡的都是反革命分子。他現在甚至期待着能夠把他送到那裡,寒冷、飢餓和招架不住的疲勞使他完全沒有一絲精神,以致對他在內心裡渴望着自己所熟悉的地方來,那怕那裡是一座集中營。

“快點吧,快點吧……”

他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盯着前面的那個人。那個人的腿移動着,但雙膝僵直,似乎他的關節只要稍放鬆了,就會彎下去,那麼他就會摔倒,於是腦袋就會被打掉,再然後呢?西米耶夫就可以把他身上的大衣披到自己的身上。

過去,在勞動營的時候,西米耶夫曾看到過爲了一件毛衣而敲碎對方腦袋的事情,作爲勞動營的看守,他深知在那種地方應該如何生存。

生存!

在西伯利亞什麼最重要,恐怕就是生存了,現在是朝勞動營去嗎?要是那樣的話,那一切就還不錯,在冬天礦裡要比野外暖和,而且礦工得吃飽才能幹活,即便是食物最爲匱乏的時候,勞動營至少也會向礦工提供幾個土豆。

儘管步行過程中經歷了太多的苦難與死亡,但西米耶夫的心裡依然還是感激上帝,他現在終於離開了那個戰俘營。那個戰俘營並不是真正的戰俘營,那兒沒有兵營,沒有建築物,沒有點名,除了對架在崗樓上的機槍和對夜裡耀眼的探照燈所懷的恐懼。全部設施是一片用帶刺的鐵絲網圍起來的半露天的空地,那裡曾是一座伐木場的工棚,在裡面擠着二萬快要餓死的人。因爲蘇聯從未在”日內瓦公約”上籤過字,所以,他們是不受公約保護的。

負責看守他們的是滿洲人,那些起滿洲人或許不會砍掉他們的腦袋,甚至可以向他們提供額外的食物,但卻需要他們用值錢的東西去交換,比如說一些幸運的人會藏塊手錶或者戒指,也許可以換上幾個中國麪包。

因爲食物的匱乏,在戰俘營中,每天都會有人餓死,因爲寒冷,每天都會有人凍死。離開那裡,就像是離開地獄一般,如果說,進入礦場是九死一生,那在戰俘營中,肯定是必死無生。

在戰俘營中,有一件事使得西米耶夫嚇得至今都會在惡夢中驚查。他親眼目睹在探照燈外陰暗的夜色中,一小羣戰俘餓得發瘋了,在集中營一個個結冰的垃圾堆旁轉來轉去,吃那才倒斃的屍體裡柔軟的內臟。他白天看到過這種殘缺不全的屍體。崗樓看守上的士兵一發現這性人的人,甚至會以此爲樂。

而當其他戰俘抓住了這些食人者,就會對他們拳打腳踢,結果了他們的性命。可是,在這些人身上,求生的本領超過了人的天性,因此不再有恐懼。人肉對於他們來說,不過只是食物,甚至於,在戰俘營中,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吃人肉。

無論在未來是什麼前景,但總好過在這裡吃人或者被人吃,而讓西米耶夫慶幸的是,日本人並沒有準備揹負戰俘包袱,對於他們來說,這些戰俘補足了西伯利亞勞工的不足,畢竟,對於日本來說,他們之所以進攻蘇聯,其目的無非是爲了獲得西伯利亞的資源。

“只要不是露天煤礦就行,伐木場也不行……千萬不能去修路……”

在內心祈禱着,西米耶夫繼續向前走着,他知道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比戰俘營裡更糟。

作爲一名作家,面對着面前形同骷髏的,披着件破舊的毛毯,躺在充滿惡臭的牀鋪上,周樹人的內心可謂是五味雜陣,對於蘇俄,他充滿了憧憬,甚至在達裡岡愛戰役期間,如同在”中東路戰役”時一樣,他的回答是:中閥受帝國主義的唆使而進攻蘇俄。

而現在,在抵達遠東,抵達他眼中這個被”日本帝閥”佔領的地方,他卻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驚呆了,如果說,只有一個地方,那就是帝國主義者對蘇俄的污衊,但是在過去的半個月裡,他所在的”東亞參觀團”這個由日本記者羣體組織的遠東參觀團,對日本佔領區內的數百座勞動營中的十幾座進行參觀,所看的一切完全顛覆了他的意識。

而此時,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個穿着灰暗的破衣爛衫的兒童,他們灰暗的臉龐,看起來如同骷髏一般,雙眼中沒有任何兒童的童真,即便是他在國內看到的流浪兒,相比於他們,至少臉上還有一些童真,而這些人卻被摧毀的沒有任何生氣。

“周先生,這裡十六歲以下的兒童大大約佔到全部犯人的50左右,實際上,如果不是因爲第58條規定,12歲以上就可以槍斃,也許更多了……”

戴着眼鏡的中年人在向周樹人介紹着勞動營的時候,那張瘦削的臉上盡是悲色,他的兒子、女兒,現在都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也許早已經被槍斃,也許已經餓死在某一座勞動營中。

因爲偷了一衣兜土豆——孝的一個褲子口袋裡裝的土豆——也是八年!

黃瓜不是這樣計價的。薩沙因爲從集體農莊的菜園子裡偷了十條黃瓜得到了五年。

十四歲的小姑娘莉達在庫斯坦奈省的欽吉拉烏斯區中心的街上連泥帶土地把從卡車上像一般細水似地漏下來的穀物收集起來。因爲她盜竊國家財產得到了十年……

“周先生?”

這時,戴着眼鏡的中年人,他也曾是一名作家,甚至周樹人還曾拜讀過他的作品,只不過,在最近幾年,他似乎沒有任何作品發表,而現在,周樹人終於明白了原因,三年前,他被逮捕了,作爲人民公敵被流放了,他的兒子、女兒現在不知所綜。

“作爲人民公敵的子女,我的兒子、女兒的命運會怎麼樣呢?好吧,也許,我是人民公敵,我們這些穿着政府提供的絲綢睡衣的,在世界各國的報紙上、雜誌上,爲蘇聯歌功頌德的作家們、工程師們,都是人民公敵的話,那麼請你告訴我,他們,這些孩子難道的也是人民公敵了……”

面對這位”知名的蘇聯作家”的反問,不單週樹人沉默了,即便是參觀團中,那些接受邀請的,原本準確回國後,在報紙上披露日本奴役下的蘇俄人民悲慘生活的來自中國的作家和記者們,在這一瞬間,都沉默了。

“他,他們是罪……”

一名作家試圖還想爲蘇俄辯解,但他的聲音卻越來越小,他的那個理由蒼白的甚至連他自己都感覺有些無力,更不要談讓人信服。

在過去的一個星期中,他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駭人聽聞的,不過只是短短的一個星期,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他們對蘇聯心懷的那種美好的憧憬在短短的一個星期中破滅了,而此時,面對那位蘇俄作家的反問,幾乎沒有任何人還能像第一天一般,指責他是一個”叛徒”,甚至於,他們因此而心生羞愧,爲自己曾經所做的事情。

“這……會不會太過於殘酷了!”

同樣作爲參觀團的一員,梁實秋在內心反問道,儘管在華北,有關蘇俄的暴行,通過叛逃者的口述和大量的照片,甚至新聞電影而在國內盛傳,但對於一些作家來說,似乎於他們並沒有多少影響,而現在,他們所有的一切,關於”人間天國”的夢想,都隨之破滅了,他們,所有的理想與夢想都隨着這場參觀而破滅。

而現在,看着那些面色慘白的新聞記者、作家,他似乎明白了,爲什麼管長官甚至不惜擔負罵名,亦要促成這場”敵佔區”下的訪問,這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麥草,現在,這場參觀之後,這140名來自南北各地的新聞記者、作家們,他們過去,或多或少的都有親蘇傾向,但現在呢?

“這不是殘酷,只是事實!”

站在梁實秋的身邊,一名戴着眼鏡的年青記者,實際上他是半個官方代表。

“現在他們看到是事實,事實告訴他們,人間天國並不存在,所謂的人間天國,實際上不過就是一個消滅人的國家!而現在……只不過是把他們所謂的美夢戳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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