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裡,正是日本列島櫻花怒放,春意盎然的季節。
在東京的一個個公園中,到處都是賞櫻的遊人,遊人如織,人頭攢動,越是賞櫻的區域,人潮越是洶涌,除此之外,人潮在櫻花間拍着照片,或許,對於處於戰後困窘的生活中的日本人而言,賞櫻許是其最廉價的娛樂了。
在如織的人潮之中,與往年不同的是,其中有不少身着各種軍裝的各國、軍人,其中還有些金髮碧眼的軍人,這些人便是盟軍駐日佔領軍了,而在各國、軍人中,又以中國、軍人爲多,這些軍人的穿着與國內的部隊不同,他們既不是穿着黃綠軍裝也非黑軍裝,而是墨綠呢絨軍裝,如果細細觀察的話,會注意到他們的軍帽、軍徽卻又是華北式的,就某種程度上而方,或許,駐日佔領軍纔是中國第一次真正“國家化”的軍隊,至少在形勢上這支混雜着中央與地方的部隊實現了統一。即便是作爲佔領軍,此時他們同樣沉迷於這美麗的櫻花之海中,甚至不時的發出讚歎聲,畢竟同樣的景緻在國內是甚爲少見的。
在公園裡,幾乎每一個佔領軍官兵無論軍銜高低,他們的身邊總會有一個嬌笑嫣然的日本女人,當他們賞櫻時,不時會有日本人不時的向他們鞠躬,對於這一切,他們似乎是習以爲常了,只是偶爾點頭算是回禮。
不過,儘管賞櫻對於絕大多數日本人來說,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但是在對於大多數在飢餓邊緣掙扎着的日本人來說,他們中的許多人,卻不得不放棄這一切“愛好”,爲如何填保肚子而奔波,更何況許多公園的櫻花亦在轟炸中遭到了毀滅,實際上,在這個櫻花盛開的三月裡,絕大多數人並沒有去賞櫻,而是依如過往一樣爲生計奔波着。
無疑,戰後的日本,正處於最爲困難的時期,糧食的不足、燃料的不足,資源的嚴重匱乏在困擾着這個國家,而在東京的一些斷垣殘壁上,則書寫着一些標語。
“爲建設新日本而努力!日本民主黨”
建設新日本!
這是在過去的一個月中,日本最爲響亮的一句口號,什麼是新日本呢?對於許多日本人來說,或許,他們沒有直觀的認識,但至少在民主黨的宣傳中,人們知道“一個沒有飢餓、沒有壓迫的日本”便是未來的新日本。
改造日本,這是佔領軍司令部最重的職責,幾乎是從佔領軍進入日本開始,佔領軍當局便不斷着手於推行日本的非軍事化,首先是解散軍隊,逮捕戰犯、嫌疑犯,隨後廢除治安維持法,釋放*,還有就是進行五大改革命令,制定新的選舉法,承認婦女參政權,同月制定了工會法,保障工人權力,在宗教方面,神道與國家分離,而在進入3月後,曾的軍國主義領導人被開除公職。
在政治改革推動的同時,佔領軍當局亦着手進行經濟上的改造,當局認爲控制日本經濟的財閥是軍國主義的潛在勢力,同時將戰前的寄生地主看作是讓許多佃農隸屬於他們之下交妨礙民主主義發展的一大溫牀,命令將其解散並進行改革,首先從2月起,三井、三菱、住友、安田四大財閥的總公司以及控股公司、準控股公司共計83家被點名要求解散。財閥解散後,鉅額的財閥資產被沒收,由賠償委員會統一處置。
而在這一系列的改革之中,一個政黨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被佔領軍當局控制的輿論之中,自由黨這是在佔領軍當局的授意下成立的一個黨羣,得益於軍官局的扶持,其迅速在日本擴散開來,在短短的一個月內,便成爲全日本最大的黨羣,甚至可以說唯一一個公開活動的黨羣。
這一一在,許多人擁進了帝國飯店,慶祝自由黨在發起日本歷史上第一次政黨集會,加騰也在這裡,表面上他爲報紙採寫新聞稿,實際上他也是一個積極的參與者,他剛加入報業工會時,不知道工會能幹什麼或該幹什麼,但是在一名自由黨代表的領導下,他們已經實現了提高工資的目標,而且正在談判支付加班費的事情,成千上萬人團結起來顯示出的巨大力量使得加騰和許多人一樣激動不已,他開始相信在自由黨的領導下,日本一定會再次復興和繁榮。
此時,加藤對眼前的一切充滿了驚喜和期待,在日本從未見過如此歡樂的非宗教和非官方性質的集會,數以萬計的人們揮舞着標語和旗子,歡呼着、歌唱着,興奮的談論着。
看到人羣擁進大廳,在門廊裡一些衣袖襤褸的年青人在賣着自由黨的報刊雜誌,人們興奮而且有秩序的走進大廳,找到空座並不容易,加騰注意到大部分人都是衣着簡樸的中年人,他不時的環顧四周,以尋找到熟人。
會議開始了,一個年輕人走上講臺,神情緊張的向大家鞠躬,然後開始講起了他們在接下來的一年中希望達到了各項目標。隨後他又把另一個人作了介紹,這個人也數次鞠躬,然後拿出一卷紙開始宣讀黨的計劃,他的聲音尖細刺耳,以至於加騰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這時他看到自由黨的副總裁走上了臺,是志賀義雄,加騰知道他是從監獄中釋放的*,實際上自由黨的許多成員都是從監獄中釋放的*,在某種程度上,自由黨是一個混雜着諸多黨派的“政黨聯盟”,他一直覺得這個人是自由黨內最有頭腦的一個人。而志賀義雄曾去過中國,也曾去過俄國,甚至他曾因日本入侵俄國,被俄國人逮捕,後來又爲日本軍隊“解救”,又被關進日本的監獄中。
當身材瘦小的志賀一上講臺,聽衆們就活躍起來,他擡起右臂向聽衆致意,然後充滿自信的大聲講起話來,他吐字清楚,聲調一點也不生硬,和身邊的身一樣,加騰同樣也被他的言論打動了,如果他在其它地方讀到這些言論時,也許會加以諷刺,但現在他卻出人意料的接受了這些言論。
隨後他突然轉身另一個話題——戰犯的起訴問題。他的手扶講臺高聲說道。
“殖民出所有罪犯姓名的時候已經到了,要列出那些把日本引向毀滅,使日本處於恐怖和受壓迫境的人的姓名都列出來……”
震耳欲聾的掌聲隨之響起,在志賀用手壓下掌聲後,他又繼續說道。
“國際軍事法庭指控的280人,僅僅只是開始,我們的名單很長,共有13000,在國會兩院,有數百名議員按照主子授意通過贊成票,有1687名兇惡之徒以愛國主義來掩飾罪行,有734名將帥,有大發戰爭財的86名財閥……”
雖未指名道姓,但是志賀提出的這一名單,再次的引起了滿堂的歡呼的,是的,他們所有的災難、苦痛都源自於這些人,當他們的兒子在前線陣亡的時候,當他們在飢餓與寒冷中掙扎的時候,那些人卻依然享受着高人一等的生活。
“……他們都按照軍隊的意旨行事,有750名記者和547名學者背叛了科學和新聞界的職業道!”
接着他又大聲說還有司法機關的還有300餘名官員,同時還指出在中國的所有外交官以及珍珠港事件前在華盛頓的野村吉三郎大將和外交官來棲三郎是軍事間諜,聽衆們又一次發出歡呼聲,他又開始列舉着前首相和駐外大使,每說一個名字都引起一片贊同聲。
“我們的名單上還有許多人人的姓名,我們想法皇室的所有成年人都包括進來……”
聽衆們歡呼聲更加響亮了,就在兩個星期前,裕仁發表了《人間宣言》,從而否定天皇神聖地位,承認自己與平民百姓一樣也是人,並不是神。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一宣言徹底改變了天皇在日本人心中的神聖地位,此時民衆的歡呼聲,在某程度上就意味着日本與過去的分裂。
“包括皇后良子,他把日本婦女引向保守主義和封建主義之路,他是日本婦女處於半奴隸地位的象徵!”
聽衆興奮的笑了起來,但志賀卻沒笑,當笑聲停下來,他依然盯視着聽衆,他真會吸引聽衆,加騰在心裡這麼想到,他等到沉默幾乎讓所有人都難以忍受的時候,突然高呼道。
“現在,說一下,我們名單上的最後一個人的名字——天皇!”
聽衆們先是一愣,在片刻的呆滯之後,聽衆們開始跺腳,歡呼,叫喊着志賀的名字,他的面孔扭着,雙眼直視前方,似在壓抑憤怒的情緒,在民衆的歡呼聲中、吶喊聲中,誰也沒有注意到,在大廳的角落裡,一個人默默的注視着這一切,他默默的觀察着周圍的日本人的表現,最後又看似隨意的點着一根香菸,在他點着香菸的時候,加騰隨着火光注意到這個人,看清那個人後,加騰不禁一愣,那個人他曾在對軍管局的採訪中無意中見過他,他是一名中國、軍官,他爲什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