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面垂於兩側路燈燈柱上的國旗在沿着中山路飄揚着,在寬達80米的中山路上,由多輛金鹿轎車組成的車隊疾速行使,領頭的衛隊騎着長江摩托車開道。
在其中一輛懸掛着中國與蘇聯國旗的中華牌高級汽車上,莫託洛夫與孫科熱情的交談着,而坐在兩者前方的翻譯,則不斷的爲兩人作着翻譯,此時這車廂裡的熱情似乎會讓人們忘記,忘記中蘇兩國之間所有的不愉快,更不會有人想起在北方,中國佔領着大片的蘇聯國土。
“……這幾年,南京的變化可真大啊!”
時而將視線投向窗外,望着繁華的街道,莫託洛夫不時的感嘆道,恰如同曾經許多人前往蘇聯時,驚訝於蘇聯的建設與變化之快一般,任何一個來到中國的外國人,同樣會驚訝於這片古老的國家所煥發勃勃生機。
“聽說,今年中國的鋼鐵產量將超過4200萬噸,相較去年增產1700萬噸,實要是太讓人驚訝了!”
在這個鋼鐵就是力量的時代,即便是莫託洛夫也驚訝於中國所擁有的鋼鐵產能,不過對於北方地區1500萬噸的鋼鐵產量,他則直接選擇性的忽視了。
“那是得益於我們在東北的鞍山鋼鐵公司,還有從日本拆解回來的設備,這兩年中國的工業產值會有所突破,除去30億美元的美國工業貸款外,最重要的還是從日本拆解的設備……”
作爲國內有名的親蘇派,對於莫託洛夫所代表的蘇俄政府,孫科一直心懷濃濃的愧疚感,他甚至曾在報紙上公開指責北方當局的背信棄義,令中國的國際聲譽一落千丈,更指責中國出面媾和,是對正義事業“毀滅性”的打擊。
儘管如此,特殊的身份使得無論南北皆對其無能爲力,只能聽任他的指責,而藉着中央政府改組的機會,現在,孫科終於被“趕”出了中央委員之列,但是這依然不妨礙在政府需要的時候,把他拉出來作一面旗,比如,這次莫託洛夫的訪華。
“孫先生,您是知道的,在蘇聯政府流亡之後,我們幾乎失去了一切……”
孫科臉上流露出來的愧色,讓莫託洛夫的心底冷冷一笑。
“現在,我們的技術人員在印度發現了一座在型鐵礦,印度人民政府計劃在那裡建立一座鍊鋼廠,以滿足基本的需要,可是,因爲南亞次大陸的解放問題,我們同英國以及美國產生了許多誤會,所以……”
莫託洛夫把話題一轉,提到了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上——爲印度爭取日本的戰爭賠款。
“……根據分配額,印度理應獲得3。5億美元的戰爭賠償,我們認爲,戰爭賠償是賠償給印度人民的,而不是英國殖民者,而根本分配原則,印度有權獲得150萬噸鋼鐵產能的設備,以及價值3億美元的機器設備、商船……”
莫託洛夫之所以會提及日本對印度賠款,實際上是在試探中國的態度,現在,中國已經拒絕向印度運送拆解設備,在這一情況下,如果中國同意將賠償轉交人民政府,無疑將向世界表明中國對發生在南亞次大陸變革的認可。
“這個……”
面對莫託洛夫的請求,孫科不由的沉默了下來,或許,他已不再是中央委員,但並不意味着他遠離了政治,對於南亞次大陸的劇變,現在南京依然在爭執不下,在情感上,中國當然希望印度獲得獨立,但是在理智上,印度獨立戰爭背後的蘇聯影響卻又是不容忽視的,只要中國還佔領着中亞以及西伯利亞,中國就不可能同蘇俄流亡政府或者說未來的“印度政府”實現關係正常化,出於這一考慮,人們自然希望流亡政府最好成爲“歷史”。
而且更爲重要的是,中國同樣擔心俄國人或者俄國控制下的印度,如同蘇聯一般繼續充當“世界革命”的中心,從而影響到中國在東南亞的利益,將革命輸出到東南亞新獨立國家,甚至向中國輸出革命,或許,美國人可以無視革命的輸出,但是曾受到影響的中國,卻不得不加以警惕。
“莫託洛夫同志,我想,這個問題,你可以在與蔣主席見面時,與其進行商談,但,希望您能夠理解,政府恐怕很難做出實質性的決定,駐日司令部之所以停止對印賠償問題,是鑑於當前的印度形勢,但如果印度局勢穩定下來的話,我想,賠償還是會立即重啓的!”
在兩人談話時,汽車已經駛進了國民政府,在汽車駛進國民政府的瞬間,莫託洛夫的內心突然涌出一個念頭——現在,他又一次踏入了這個國家的心臟,在接下來的會談中,他能夠達成所願嗎?
“……同爲受壓迫民族,我們自然對印度人民爭取獨立持以支持的立場!”
在辦公室中,面對着莫託洛夫,蔣介石總會在翻譯將他的話翻譯成俄語時,總會仔細斟酌自己的言語,在對待印度的問題上,中央並沒有達成統一意見,而莫託洛夫的訪問,對於持以某一立場上的委員們來說,則是一個契機。
蔣介石的回答讓莫洛托夫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斯大林之所以命令其訪問中國,就是因爲目前中國政府內部對於印度問題的爭執不下,這種爭執反而給予了他們一個機會,一個爭取讓中國置身事外的機會。
“當然,這一立場同樣也是我們的立場,帝國主義列強在印度的殖民統治是違背歷史潮流的,這也正是我們給予印度人民以支持的原因所在,但是,總有許多反對我們的人,或者說流連殖民統治的英國人,指責我們試圖在印度重建一個“新蘇聯”,但是,他們全然無視了印度人民對獨立、對解放的渴望!”
“嗯……”
默默的點下頭,蔣介石並沒有說什麼,但是他的心底卻在冷笑着,難道說卡拉奇沒有這方面的想法嗎?答案顯然是肯定的,軍統在印度的情報站發回多份情報證明所謂的印度民族起義,從一開始就有蘇俄情報機構的影子,是他們居中策劃了一切,在英國人發現之後,其更是撕破了最後一絲僞裝,大量派遣志願者直接參與起義,甚至將命令部隊直接給予其支持。
英國人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一時心慈,換來的卻是引狼入室,也正因如此,在中央要求協助英國解決蘇俄威脅的聲音一直居高不下,而在另一方面,深知自身力量有限,更準確的來說,就他個人本意而言,他無意爲英國的殖民利益讓中國流出那怕一滴血,過去如此,現在同樣也是如此。
但不干涉必須要有所回報!
想到這句話,蔣介石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另一個人來,管明棠,儘管將其視爲最強勁的對手,但在另一方面蔣介石卻深知,他是少有的幾個能夠真正體諒自己心思的人,他同樣無意干涉印度,但卻希望籍此爭取更多的利益。
“我們雖理解印度人民對獨立的渴求,但是,在另一方面,考慮到印度是一個人口大國,他的穩定關係到數億民衆的生活,因此,我們希望印度的獨立能夠以否種和平的方式進行交接,嗯,如果有可能應該由英國授予他們獨立!”
作爲外交人民委員,莫洛托夫享有極大的行動自由,而在來到中國之前,他已經在許多問題上得到了斯大林的授權,因此,在蔣介石說出他的建議後,他便開口說道。
“當然,我們也是持以這一立場,不過,我們認爲如果中國能夠站到印度人民的立場上,無疑能夠更快的促進的英國同意印度獨立,主席先生!”
此時莫託洛夫並沒有拋出他的底線——放棄對中亞以及西伯利亞游擊隊的指揮和支持,或許,更準確的來說,蘇俄願意以某種程度上的“犧牲”,換取中國對印度獨立的支持,現在,對於流亡政府而言,印度直接關係到流亡政府以及世界無產階級革命的命運,無產階級是沒有祖國的,或許,對於他們每一個人來說,解放蘇聯是他們的職責和使命,但是能否在印度建立新的“世界革命中心”,不僅關係到他們的生存,同樣關係到他們能否在未來解放蘇聯,把德國侵略者從蘇聯趕出去。
就像《佈列斯特條約》挽救了蘇聯一樣,現在斯大林並不介意簽署一個新的《佈列斯特條約》,放棄一些暫時不可收回的,從而尋求在印度開展新的突破。
“現在,英國之所以堅持他們的立場,是因爲,他們認爲,其在印度的殖民統治雖然已經虛弱不堪,但是主要強國卻支持他們繼續維持在印度的統治,假如作爲世界主要強國的中國能夠適當的表明這一立場,無疑將會對印度的解放起到意義重大的推動作用……”
在莫託洛夫懇求時,蔣介石突然有一些飄然,就在幾年前,中國還曾懇求過眼前的這個人所代表的國家的幫助,而現在,那個國家已經消失了,曾經的幫助者甚至懇請被幫助者的支持,這或許就是歷史發展的必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