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宣武門外白紙坊,遠遠看去,可以清楚的看到數根高聳的煙囪,以及那棟坐南朝北高達4層的主工房大樓,誰曾想到,這座看似壯觀的工廠,不過只是一家印刷廠,但與一般印刷局不同,這裡是財政部北平印刷廠,這座位於白紙坊,佔地二十四萬多平方米的印刷廠,於1908年6月I日動工興建,是當年清政府爲印製紙幣而特意耗資上百萬兩,購進美國最先進設備興建,不過雖說那大清紙幣隨着滿清政府的滅亡在而消失於歷史之中,而且在過去多年間,這座擁有中國最先進凹印設備與凹印技術的工廠,除去爲各銀行代印鈔票外,更多的不過只是印刷郵政部的郵票。
廠西辦公樓二樓印刷廠經理室,古巴的雪茄煙霧瀰漫着,叼着雪茄煙寧克有些詫異的看着來者,對於眼前的客人,寧克並不陌生,印刷廠在去年承製的十數套印刷鋼板以及數百萬元的“公司券”印製,後來印刷廠還協助其在新區設立了印製車間,爲其建立了一整套管理以及安全保密制度。
“廖經理,不知廖經理這次上門,所爲何事?”
吐一口煙霧,寧克的臉上看似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可實際上,這會他的心裡卻憋着一團火,究其原因,就是去年新區印刷廠設立公司券以及債券印製車間時,從印刷廠中挖走技正以及製版工十數人,雖說對於擁有一所培訓學校,數十年間培訓了大量人才,並不至於因其而影響生產,但這種被人算計的味道的確不好受。
“上門,自然是要談生意不是!”
廖成克臉上堆笑着,可心裡卻叫着苦,當初自己那位老闆挖人的時候,估計真沒想過,有朝一日,還得用着他們,這也是沒有辦法。
“哦?什麼生意?”
冷笑着,寧克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看着廖成克說道。
“不會是又瞧上我這小廠裡的那個工人了吧!”
“瞧您說的!”
廖成克心知眼前這人對公司當初挖人可謂是頗有怨言,於是連忙道明瞭來意。
“這次我來印刷廠的目的非常簡單,只是爲了一樣東西。”
“東西?”
眉頭微揚,寧克懶洋洋的靠在軟椅上。
“我這還有什麼東西能入您的眼啊!”
“當然有,就是……”
笑着廖成克直接點出了來意。
“就是當初建這印刷廠時,制的那一套版……”
當專員在那裡欣賞着剛剛印製出來的貨幣,吳吉玉的臉上帶着若隱若現的笑容。
“老闆,因爲時間緊,而且來不及雕刻鈔版,所以我們是利用清末大清銀行的舊版,挖去大清銀行的名稱,改刻而成……”
龍票,瞧着文件夾內那1、5、10、100面值不等的“代用券”上的騰龍,騰龍的雕刻極爲精美,整個鈔樣設計遠優於“公司券”,不過在券面上卻沒有了攝政王載灃的頭像,而是改成了……穀物,一元的是高梁、五元的是玉米、十元的小麥、百元的是棉花,可以說充分體現了各種農作物的實際價值的高低。
這是什麼紙幣?
這並不是什麼紙幣,準確的來說,是“邯彰行政督察專區農業合作社”印製的“代用券”。
“這代用券上標註等值面值,會不會導致不必要的麻煩?”
將這套看起來倒極爲精美的“代用券”收起,管明棠看着吳吉玉問道。
購糧代用券,而這正是吳吉玉用以解決當前專區所面臨的財政危機的法子,而這套代用券則是通過專區合作社發行,由專區以及合作社提供“可兌現實物”代用券,可以在合作社兌現農作實物或工業消費品,準確的來說,這是一種“實物券”。而所謂的發行保障,則是由合作社新建的十萬噸糧庫提供實物擔保,
“專員,如果按照最初的設想,在面值上直接標明兌現1斤、5斤、10斤100斤糧食的話,那這代用券也就成了糧票,而且因爲糧食價格漲跌,會帶來一系列的匯率問題,而現在的代用券,面值與銀元相等,只不過其只能在合作社兌換法定貨幣或者實物,如此便可以規避各種金融管理條律!”面上帶着微笑,管明棠不得不承認,這“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絕對有他的歷史根源,正像這“代用券”一樣,或許專區無法獲得紙幣發行權,但是通過發行“代用券”,這種名義上的可以在購物中抵扣同等金值的“代金券”,實際上的半流通貨幣,達到發行貨幣的目的。
“佩恆,那麼如何建立信用和推廣怎麼解決?”
無論如何現在“代用券”已經印製出來了,而且合作社也已開始籌辦相應的發行機構,那當前最重要的問題,也就是如何在專區內推廣使用這種“代用券”。
“嗯,現在財政科計劃同合作社在專區所轄的12個縣城建立500個合作商店,商店可以直接在市場選擇具有一定潛力的全作方,由合作社統一向生產商採購各種消費品,再以低於市場價的價格向市場出售,在商品銷售時如使用代用券購買,可優惠5%至10%……”
不於置否的點點頭,管明棠知道這吳吉玉的這個法子,實際上是抓住了老百姓喜佔便宜的心思,而合作商店在經營中絕不會虧本,跳過中間環節,統一向生產商採購工業消費品,可以降低採購成本,而統一運輸又能夠降低運輸成本,合作商店的實際利潤甚至高於普通商鋪。
“專員,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了,越近年關,市民與農民消費越多,通過恰當的價格引導,預計至明年夏收時,全專區應基本可以接受並且認同“代用券”,”
在講解着如何建立“代用券”信用的時,吳吉玉的臉上沒有一絲的得意之色,在某種程度上,“代用券”就是放大的“公司券”,都是由“企業”發行的,供局部流通使用的代金券,並不是在大市場上流通的紙幣,和普通銀行紙幣完全不是一個概念!至少在某種理論上是如此,只不過,在適當的時候,“代用券”可以發揮“流通貨幣”的作用。
連颳了幾陣西北風,村裡的樹枝都變成光胳膊。小河邊的枯草也由金黃轉成灰黃,有幾處焦黑的一大塊,那是村裡的頑童放的野火。
冬日裡難得的一個豔陽天,在鎮子邊的訓練場上圍着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羣,而在人羣中間則不停的傳來一陣陣口令聲,那是人們湊着熱鬧觀看民團的訓練,而在鎮口也幾個上了歲數的老人,與大多數男丁穿着的兩尺半的灰布軍裝不同,他們還穿着破夾襖,拱起了肩頭,蹲在太陽底下捉蝨子。
與平日裡不同,今個趙建樑並沒有穿上那件兩尺半,團兵三年才發一件軍裝,扛着滿滿一褲袋糧食的他,並不想把那件兩尺半磨爛,所以才穿上了破襖,扛着糧食來鎮子裡賣糧食。
“賣了糧食,買幾尺洋布,給三小子添件衣裳,別老拾着老大老二的衣裳!”
想着媳婦的叮囑,趙建樑那張黝黑的臉膛上露出了笑來,今年年景還成,更重要的是租子降了下來,租子只要交三成七五,往年秋糧可是要交五成的,不僅如此,管專員還派出了三七五租佃委員會,在各縣鄉進行清查,他肩膀上的這袋糧食,就是委員會罰樑老爺家的,誰讓樑老爺家預收地租來着。
“這日子,總算是有盼了……”
心裡頭這般尋思着,趙建樑臉上的笑越來越濃了,人樂呵着扛着糧食,他便直奔着合作社走去,合作社是政府辦的,過去沒幾個人信什麼官府,可現在,就是山溝溝裡的人都知道,糧食、棉花賣給合作社,一準比賣給糧商、棉商賣的價高,人家可沒有豐年壓價的事兒,而且人家還不在鬥上做文章,這扛着糧食不賣給合作社,難不成還賣給那些黑了心的糧商。
“要不明年,咱也入社?”
想着當初鄉長逼着大傢伙進合作社,趙建樑這會倒是動起了入社的念頭來,這入社可是能從社裡借錢買種,可比從財東那裡拿高利貸好多了,雖說現在高利貸降了息,可畢竟還是高利貸不是!
要不回家和婆娘商量……就在尋思着的功夫,趙建樑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
“乖乖,這咋這麼多人……”
還沒看到合作社的牌子,便看着那街上擠滿了排成隊的人,有漢子也有婆娘,人們不時的翹着腳尖朝合作社那邊看着,甚至人頭涌動的朝裡面擠着。
這是咋回事?在趙建樑試圖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時,便聽着那邊傳來一陣喊聲,
“鄉親們,別擠,別擔心,合作商店裡所有平價貨都是敞開供應的,保準誰能都買着……”
平價貨?平價貨是啥?
“才從村裡來的吧!”
正當趙建樑摸不準怎麼回事時,便聽着路邊酒館門邊站着戴着瓜皮帽的老闆說道着。
“賣糧食?去合作社賣吧,別要大洋,就拿那個合作社印的代用券,到合作商店裡買東西,價錢便宜啊!一匹白細布才9塊……”
“啥9塊!”
睜大眼睛,趙建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九塊錢!
“可不是,這鎮子上的老王家、老劉家、還有宋家,都快給合作商店擠兌死了,九塊錢,比他們進價還便宜,這不,大家都拿糧食換了代用券去買東西那……”
手指着只見那邊並不算大的合作商店門邊,依然是一片人頭攢動之狀,人們像是生怕晚了就買不到了似的搶購着各種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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