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頭,似火的嬌陽灼烤着大地,大樹的樹葉被嬌陽曬的捲了起來,而在這片工地上,數以百計的工人們揮汗如雨,從事着繁重的體力勞動,他們或許在工地上修整着失修的道路,或是清除着工地上的雜草,相比於在室外忍受烈日灼烤着的工人,在廠房內修整着地面,粉刷牆體,在室內的工人或許更熱一些,這室內卻是沒有什麼風。
而在這片繁忙的工地上,林子強卻獨自坐在遠離工地靠着牆頭邊的一個茅草棚子下里喝着茶抽着煙,趴在桌邊看着圖紙的他,不時的揮扇徐徐的扇着。
而在圖紙上,卻是一副關於工廠廠區修改的圖紙,在原本那兩間鍊鋼車間的北側,加了一個獨立的院落,那是倉庫大院,佔地達1500平方的倉庫是在廢棄的軋鋼車間的地基上加蓋的,不過雖是加蓋,但倉庫牆體卻是極厚,牆根處達兩尺厚,這是典型的鋼廠車間構造,用來做倉庫倒是再合適不過,因爲世道不靖,作爲倉庫使用,自然首先要考慮防匪防盜,所以建築物修築的非常堅固,牆壁也非常厚實,甚至就是倉庫的外院牆的牆根處亦有一尺半厚。
“一個月……”
皺着眉,林子強的腦海中浮現出同北方公司簽訂的合同來,按照合同工規定,倉庫、院牆在要在45天內完工,每提前一完工一天,可額外獲得相當於總工程款千分之五的獎金,而每滯後一天,則需要支付千分之五的罰金。
“那位管老闆倒是深皆生意之道啊!”
感嘆一聲,林子強便在心裡盤算着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施工,或許,這座倉庫看似不怎麼起眼,但是對於林子強來說,這卻是他的“林翔建築事務所”成立後接到的第一個業務,自然的極爲珍惜,而這種獎懲皆得的合同約定,要略覺新鮮之餘卻又讓人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他之所以能以新人攬下這個工程,是因爲他是唯一一個表示能在45天內完工的人,可事實上,對於按時完工,他自己心裡都沒有底氣。
“一天十個小時……”
瞧着遠處正在舊地基上砌磚的工人,林子強把眉頭一皺,照這麼幹下去,至少需要50天以上。
“分成兩班呢?一班十二個小時?”
可工人……分成兩班不是不可能,但是泥匠工的工錢兩三倍於小工,若是分成兩班固然加快了進度,可工錢開支就會加大一倍,到時若不虧本便已經偷笑了。
林子強便擡腳朝着工地上走了過去,走近工地後,他便開始仔細查看着每一個施工步驟,泥匠活看似並不複雜,可若是外行人砌起磚來,很難把磚砌成一條直線,到時甚至都有倒塌的可能,速度重要,可質量卻更重要,畢竟林翔事務所的名聲還要靠這個工程。
視線朝着另一邊,那些在清理着廠區內雜草、平整用地的工人看去,瞧着那些人,想着他們一天兩毛錢的工錢,林子強便只覺得一陣可惜,若是能用他們的話,恰在這時,林子強卻瞧見一個年歲稍長的泥匠正在那教着一十六七歲的少年。
“這洋灰泥抹好了,砌的時候,眼要這樣斜着,縫對縫、線對線,一塊磚看一眼……”
這顯然是在教學徒,這行裡的規矩如此,工匠上工的時候,可以帶個學徒,東家只要管吃就行,不過這泥匠帶學徒的到是不多,畢竟那個泥匠身邊也不會帶什麼長工,無非都是饒面子帶上三月兩月的罷了。
“學徒、師傅……”
瞧着那帶學徒的老泥匠,林子強只覺眼前一亮,若是分成兩班倒的話,抽一些泥匠帶“學徒”,他們只需要教那些苦力,用他們的經驗保證質量,工錢照付他們的,至於那些苦力自然的也樂得學會泥匠活,至於工錢……當然還是苦力的價錢,這樣工錢也不會增加多少,工期縮短了,在獎金那邊也就找回來了。
心下如此尋思着,林子強便就近喊了一個泥匠到一旁聊了起來,少幹活多掙錢的事,自然不會有人拒絕。
後背被太陽的曬的脫掉幾層皮,這會安國強的臉早都被曬得通紅。此時正是最熱的時候,太陽當頭懸空,中午是一天之中最難熬的時辰,這些前幾日從城門洞裡“請來”的苦力們這會可以說是又熱又累,又渴又餓,雖說這裡頭雜麪饅頭管夠。這除草根平整土地的活,看似不重,但卻絕談不上輕鬆,一些體質弱的已快支持不住,安國強便是其中之一,他從未乾過什麼莊稼活,雖說有股子蠻勁,可那蠻勁卻是撐不得太長時間。就在安國強累的直喘粗氣,搖搖晃晃的眼瞧着就要暈倒的功夫,騾子這個從山東逃荒過來的莊戶人,卻是招呼他說:
“喂!安大個子!林先生叫你過去。”
安大個子,這是工地上的那些個苦力給安國強起的外號,安國強的個頭很高,在旁人看來差不多有六尺,雖說沒那麼高,可也差不多,即便是普通的大個也不過纔到他下巴,在苦力行裡頭,自然沒有幾個人會叫人官名,安大個子自然而然的成了安國強的名字。
“林先生?”
又渴又累又餓的安國強這會腦袋已經快不運轉了,迷惑地睜大眼睛,林先生是誰?那天晚上招工的時候,那個招工人的姓曾,這廠子的老闆姓管,至於林老闆,那又是誰?
“就是那邊工地上建築行裡的……嗯,工程師,還是建築行的老闆!”
騾子的臉上帶着笑,
“沒準兒他看你個頭個,想讓你到建築行裡扛大料也不一定,咱在這幹力氣活,累死累活的幹上一天才兩毛錢,人家建築行裡的工子,那怕就是一小工,一天也得兩毛五……”
兩毛五雖說只是五分之差,但卻讓騾子的臉上盡是羨慕來,一個逃難的莊戶,能餬口飯吃就已經謝天謝地了,那到什麼建築行裡吃泥瓦飯,卻不是他能羨慕來的,雖說在莊裡的時候,也曾幹過瓦匠過,可進了城,這城裡頭行行都有行行的規矩,像他這樣的自然沒有保人做保,沒師傅帶着,自然也進不了瓦匠行裡吃瓦匠飯。
晃晃悠悠地向樹蔭下的林先生走去時,安國強幾次都差點被碎磚雜草給絆倒。他走進那個草棚子時,林子強這才注意到,這人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高,差不多該有兩公尺吧!心下這麼想着,便示意這個大個子坐下,可安國強根本就沒注意到,只是雙眼直勾勾地盯着旁邊的茶壺。
只顧驚訝到安國強身個的林子強,倒是沒有注意到安國強的眼神,終於安國強忍不住了,吞吞吐吐地問:
“先,先生,能……能給我點水喝嗎?”
喝水?
一聽這話,林子強倒是笑了起來,點點頭,指着一旁的茶碗說道。
“喝吧。”
渴得嗓子眼裡似要冒出煙來的安國強,全顧不得道謝,捧起茶碗咕嘟咕嘟一飲而盡。他擦擦嘴,意猶未盡,眼睛仍瞄着茶壺,但沒敢喝第二碗。
“喝吧!”
林子強大度地揮揮手,對於安國強會渴,他倒是不覺得的意外,雖說這北方公司還算厚道,飯管夠不說,上工前還爲他們燒了十幾桶開水,可那點水這麼熱的天那能夠,這裡頭的活每個人都劃了工片,一天的工若是完不成,可是要扣錢的,自然的,也就沒有人去燒水了,那邊的伙房顯也是不願多給自己找活幹,至於那位曾經理,恐怕也沒想到這一點,但自己這邊不單不會沒有水,中午飯前飯後人人還能喝上幾茶降暑的綠豆茶。
抓起茶碗,安國強又一口吞了下去,這會他才注意到這茶是綠豆茶,難怪喝過了渾身都舒坦。
搖着扇子,林子強看着這個大個頭說道:
“還渴嗎?若是渴的話,就再喝一碗,我這地方,茶和飯一樣,是管夠的!”
“謝謝林先生,再過一會就開飯了,茶喝多了,飯就吃不了飽了……”
安國強倒是實話實說起來,全不覺得的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嗯,你這人倒是實誠!”
點點頭,林子強便問道。
“想到我這邊幹活嗎?”
“啊!”愣頭愣腦的安國強倒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我不會幹瓦匠活!這,這邊的活,還得再幹兩天。”
“不會,可以跟人學不是,一天兩毛五,十二個鐘頭,跟着瓦匠先學着,估計這房子蓋完了,差不多也就出師了!到時候,上了工地一天能掙五毛多!”
“謝謝林先生!”
眼裡含着淚水,安國強的臉上盡是感激的模樣,這會他卻是覺得自己到底還是轉運。
“你回去,問問其它人,願意過來的,都讓他們過來,待遇和你一樣,這人那,得有上進心,不能單盯着苦力活。”
戴上破眼鏡,林子強卻是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似乎他是在爲安國強還有那邊的百多號力巴考慮將來似的。
而在安國強看來,自己這會可真是遇着貴人了,連忙畢恭畢敬地道:
“您老說的對,我記下了,過兩天這邊的活一結束,我就過來,這兩天我再問問其它人願不願意過來。”
點點頭林子強吩咐道:
“幹活去吧。”
聽着吩咐,安國強才感激涕零地走開,而眯起眼睛注視着那高大的身軀,林子強的臉上卻是露出笑來。
“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