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工廠的定單壓在手裡,實在是產能有限啊!所以……”
在廖成克欲出言拒絕時,一個聲音隨着門開傳進了他的辦公室中。
“我答應了!”
沒有任何的遲疑,乾脆利落的四個字在房間內迴盪着,聽到這個回答,原本已經流露出失望之色的曾伯康回頭看着來者。
推門走進來的是一位極年青的青年,而自己的那位學弟就跟在他身邊,原本在半個鐘頭前,爲自己引薦廖經理後,他便告辭了,怎麼這會卻和這人又走了進來。
“曾廠長!”
走進廖成克的辦公室,管明棠先衝廖成克點頭示意,然後便看着曾伯康說道。
“這個定單,北方接了!”
又是一句肯定的回答,在肯定的給出這個答案後,管明棠又補充道。
“你們給日本人開的高價,不合適,你們參與研究,我們只是代個工,至多隻能收個工錢!”
“這……”
驚訝的看着這個年青人,他是誰?
“這是我們董事長——管明棠!”
在介紹董事長時,吳子川的心下卻涌出絲許愧色,爲自己曾對這家工廠生出的“誤會”,原本他只是在辦公室內和一位同樣出自交通大學的後輩在那裡談着“北洋紗廠”的事情,那會他的語氣中卻盡是憤憤不平之狀,可未曾想在他們說話時,平素很少來這處工廠辦公室,而是呆在另一棟房子內的董事長卻來了這,正好聽到他們的對話,這纔有了先前董事長的推門之舉。
“管董事長,這……”
笑着,管明棠擺了擺手,止住曾伯康的話。
“再則,論起來我們還佔了便宜,畢竟以後我們可以搬個葫蘆畫個瓢幫其它紗廠改造設備,即便是收工錢,我們也還是佔了大便宜的!”
見曾伯康還欲解釋,管明棠義正詞嚴的說道。
“我辦這家機器廠固然是爲自己之利,但是,丈夫當於世,有所爲,亦有所不爲,他日本人以爲卡咱們的脖子,就能佔領中國市場,我回他兩個字——做夢,他們能辦到的事情,咱們也能做到!”
語間的激情揚溢同樣道出了管明棠的心神,此時內心同樣激盪而無法平靜,或許辦這家“賭機”工廠,爲得是錢,可之前吳子川同校友的話卻讓他久久無法平靜,幾十年來,日本處心積慮的試圖侵佔中國,清末十餘年自然不用再提,民國後,在政治上他們處心積慮的全力確保中國不至統一,甚至在幾年前武裝干涉,而在經濟上,在過去十餘年間,通過政府補貼對中國行以低價傾銷政策,以摧垮一戰時獲得發展的中國企業爲目標,而現在,即便是其佔領東北三省,依然竭盡全力的試圖徹底摧毀中國民族產業,自己可以裝作不知道,可以無視這一切,但即然現在有人找上了門,尋求自己的幫助,若是再拒絕的話,那還真過了良心這一關。
“吳廠長,從現在開始,你全力配合曾經理協助北洋紗廠改造升級設備,嗯,如果咱們的設備不夠的話,我還會再採購設備,總之一句話,別讓日本人把咱們看扁了,他們能做的事情,咱們不僅能做到,而且還一定能做到更好!”
“日本人能做好的,我們不難能做好,而且一定能做到更好!”
天津金城銀行總行的董事長辦公室內,周作民反覆的唸叨着這句話,這是曾伯康從北平回到天津後,向他當面彙報時帶來的北方公司董事長管明棠的話。
收購恆源、北洋兩家紗廠,可以說是周作民建立“一體財閥”中的一個極重要的環節,這一步能否走成,更直接關係到將來能否進一步擴大金城輔業,亦正因如此,在誠孚公司收購恆源、北洋兩家砂廠後,金城和中南兩行纔會注資三百萬元,用於兩家紗廠經營。
而日本人爲壟斷中國紗業所實施的陰謀,卻超出他的意料,一度他甚至懷疑自己的這個選擇是對還是錯,也許有些太過心急了,可現在北方公司擔下設備改造,甚至願以成本價擔下此責的舉動,卻大大超出他的意料。
“這位管哲勤倒是不簡單啊!”
沉默良久之後,周作民看着坐在辦公桌前的曾伯康說道。
“向來,雪上加霜者多,雪中送炭者少,在南方有三根鐵絲捆定機器收銀千元的例子,這次,無論成敗,咱們都欠下北方,欠他管明棠一個人情!將來是一定要還的,可……”
直視着曾伯康,對機械他是外行,雖說曾伯康提到北方的設備可用亞洲一流來形容,但他依然有些擔心。
“你確定他們一定能完成?”
“董事長,三年前,我曾於日本豐田機械所參與過紗機改造,只是藉助北方的機器,想來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曾伯康的回答並沒讓周作民放下心來,心知這或許就是一場賭局的他只是點點頭,在表示贊同之餘,心下卻是輕嘆着氣。
“很多事情,並不僅僅只有熱情就夠了!”
只有熱情是不夠的!
比他人更清楚的知道,幹事業熱情固然重要,但如果只有熱情反倒會築下大錯的管明棠,從來就沒想過依靠熱情去幫助北洋紗廠改造升級紡織設備,話可的熱情洋溢的說,但事情一定是一點點一步步的去做,而之所以敢於拍下那個胸膛,卻是因爲自己有着不爲外人所知的“秘密”。
“這個……”
扶一下眼鏡眶,頭髮花白的李謙明這位早已退休的紡織機械專家,將視線從那工廠設備說明以及實際產量上移開,看着面前的這個年青人,心下卻是一陣好笑。
這些個富二代,果然都是吃飽了撐的。
“這是解放前那個什麼北洋紗廠的設備,”
沒有一絲隱瞞,管明棠直截了當的說明了自己的意圖。
“我家祖上也是北洋紗廠股東,給坑了不少銀子,這不,前幾天和一朋友在酒桌上談着這事,我說當時北洋紗廠是所用非人,要不然也不會落得破產的境地,結果和他那打了個賭,賭得就是這個……”
擺出一副富二代作派的管明棠一身的打扮絕對是暴發戶的打扮,甚至於還在車行租了一輛藍博基尼,之所以敢於直截了當的提及自己的想法道出來意,只是在利用那些閒得發慌什麼荒唐事都能做出來的“富二代”的“名聲”。
“如何利用北洋紗廠的原有設備,對其進行改造,從而提高設備生產效率,降低生產成本……總之,我要的不光光是紙面上的數據,除了改造方案說明之外,要是有圖紙那就更好了……總之,我要讓他心服口服。”
真是吃飽了撐的!
又在心下嘀咕一聲,李謙明倒是沒有拒絕,畢竟作爲一個十五年前從一家紡織設備製造企業中下崗的紡織機械專家,長年的生活所迫使得他早就向現實妥協了,十萬元的酬金,看似不多,可對於一個七十歲的老人來說,卻同樣是一個難以拒絕的誘惑。
在仔細聽了他的要求之後,李謙明心下卻是暗自嘆氣,這些個富二代啊!當真是一點常識都沒有,他們難道就不知道,在解放後,因爲國內紡織工業只是依靠建國前的老廠維持,而這些老廠都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建起,其設備購自世界各地,機型複雜不說,而且不少設備在建廠時就是買的日本或日本的淘汰設備,設備陣舊、技術落後,而當時國家又無意投資發展所謂的“吃穿住”輕工業,在這種情況下紡織機械生產企業和紡織企業用了近三十年的時間,圍繞着那些老廠進行了長達十數年的技術改造,而技術改造的重點就是一直放在提高生產效率方面,而對那些“老爺機”的改造,同樣也是技術改造中的重中之重。
不過一些技術改造方法似乎太過超前了……管他那,反正這幫龜孫子的錢不掙白不掙,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遊戲,對自己來說,這卻是財富。
沉吟片刻,宋謙明卻是擺出一副爲難的樣子。
“這個……”
“這十萬元,只是定金!若是我贏了,到時我就再給您十萬!”
二十萬!
那雙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道神采,李謙明開始仔細回憶着自己曾接觸過的老廠設備改造方面的資料,似乎家中還真有一些當年廠子倒閉後,自己扛回來的技術資料,在別人眼裡那些東西不過只是廢紙,可對於十七歲進廠當技術員的李謙明來說,那些東西卻是他的青春和歷史。
“關先生,其實,提高像北洋紗廠這樣的工廠的生產效率,首先“三率”中挖掘生產潛力……”
“那個,什麼是“三率”?”
“啊?”
原本準備大講特書的李謙明這才意識到面前做的這個可不是什麼紡織廠的技術人員,而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
“毫以說吧,首先通過增開班次、加強管理的方式,以提高設備的利用率、運轉率和效率,從這“三率”中挖掘生產潛力,嗯,我可以給你準備一些這方面的資料,這些資料都是……”
原本想說是“建國後經過實際考驗的”的李謙明在話到嘴邊時,還是改了口。
“在當時國外紗廠經過實際使用的,絕不會有任何問題,至於設備升級改造,嗯,這個方案最多一個星期,如果要圖紙的話,一個月,你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