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慕楚克那些決斷性的話,雙脣抖動得十分厲害,她知道此時說什麼都無濟於事,她的解釋只會讓慕楚克認爲她有錯不改,爲他身體着想,她只好口是心非的說,“我答應您,但給我兩天時間,好不好?”
她一直試圖用真誠去融化蘇玲媛和白璐心頭對她的恨意,卻沒想到她們步步緊逼,而且還夥同一起來醫院刺激慕楚克的情緒。
慕楚克晦澀的眼眸裡散開些許柔軟,對跌坐在地的涼歌嘆息道,“要不是我身體不好,哪會逼你走到這個地步,明天一早就去辦出院手術吧,離開桐鄉有一陣子了,還是覺得鄉里的空氣新鮮,在這兒躺着,不見天日不說,還花了人家那麼多錢。”
“爸,我已經答應你,你也答應我,把身體養好,再辦出院手續,好不好?”她答應只想緩解慕楚克心裡的怒氣,卻聽見他依然要出院,不由得焦急起來,“爸,如果你執意要出院,那女兒也不會答應您離開錦天。”
“我知道你很難過……”她話音剛落下,手機鈴聲響起,她從外套的衣袋裡拿出手機,看了眼跳躍的號碼,猶豫之間,還是接了起來,“錦天。”
稱呼莫錦天的名字時,涼歌留意了下慕楚克的表情,見他神色中的不悅,她聲音輕飄飄的,“爸已經醒來了,你安心上班吧。”
“我在病房門口,如果爸的情緒穩定了,我帶個人進來。”電話那頭的莫錦天低聲說道。
涼歌下意識的往病房門看了眼,再徵詢慕楚克的意見,“爸,錦天要見您。”
她知道這會兒慕楚克一定不願意見莫錦天,但還是開口徵求他的意見。
不知道是因爲心裡的那份虧欠,慕楚克竟破天荒的點了頭。
“謝謝。”第一次面對自己的父親有了恩遇般的感激,那股陌生勁兒就已經刺得她心隱隱作痛,不知道聽到的慕楚克作何感想。
打開門,涼歌被眼前的人嚇了跳,隨即臉色一黯,帶着幾分慍怒道,“你來做什麼?”
她沉下臉,一副不歡迎的表情。
腿上還散着疼痛,她顧不得那麼多,連情緒都壞到了極致。
一個人擋着病房門,病牀上的慕楚克喊了一聲,“涼歌,不是說錦天來了嗎?”他語氣正常,壓根不像剛纔那被憤怒包裹的聲音。
“對不起表嫂,我是來嚮慕叔叔道歉的。”蘇玲媛一直埋着頭,愧疚到。
“涼歌,讓她進去吧。”莫錦天在後面接話,看涼歌的眼神十分溫和。
這麼說來,莫錦天已經知道蘇玲媛來過醫院?
那白璐呢?她探了探頭,才發現莫錦天背後的韓少偉,又陷入了疑問裡,他來做什麼?
“我爸剛醒,你還是不要進去刺激他情緒了!”得知導致慕楚克病情惡轉的原因是蘇玲媛時,先前滌盪在心裡的內疚一瞬間蕩然無存,餘下的便是說不出的怒氣。
針對她,她可以裝作無所謂,但是暗中對付慕楚克,她萬萬不能忍。
“表嫂,如果我不去解釋,慕叔叔就會認定你是小三……”蘇玲媛弱弱地說,蹙眉間,偷瞄一眼面無表情的涼歌,煽風點火道,“這事要不是白璐唆使我,我纔不會做呢!”
幼稚的聲音讓涼歌不由得冷笑,她擡起眼,目光冷得如月色涼,“招你不滿的是我慕涼歌,於我爸沒有丁點關係,如果昨天我爸有什麼好歹,你一句對不起就了事?”
她極力壓制住怒濤,聲音低迷,可那字句倒讓蘇玲媛大吃一驚,因爲此時的涼歌並不像白璐口中所說的懦弱怕事,她也會生氣,也會不顧往日情分的與她撕破臉。
“涼歌,玲媛這次的確不對,所以我帶她來向你道歉。”站在最後面的韓少偉出聲,聲音不大,而言語卻極具分量。
既然慕楚克不相信她的解釋,或許蘇玲媛進去解釋一番,此間的誤會便能消解。
但她仍是不信任的提醒,“你若是再說出刺激我爸的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此時的涼歌一改往日的溫柔,生氣間有些蠻不講理的味道。
“知道了。”蘇玲媛嚇得眉睫一顫,聲音輕小的保證,“爲了咱們一家的和睦,我不會再胡說八道,相信我,表嫂。”
涼歌側了側身子,面無和緩之色,直到莫錦天把手搭在她肩上,用溫潤的眼神示意她,她才抿了抿脣,把密生在心底的芒刺一一拔除。
蘇玲媛一直深埋着頭,走到病牀邊,她還未張口,慕楚克首先開口,聲音裡充滿驚怕的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似乎昨天的一切在他心裡已經叢生了陰影,讓一向淡定穩重的慕楚克也會有情緒慌亂的時候。
涼歌連忙走過去,把蘇玲媛和韓少偉擋在身後,“爸,這之中有誤會,你別緊張,讓玲媛把話說完。”
她握住慕楚克的手,眼裡全是我迫切的味道,而那份急切是源於自己背得黑鍋終於可以沉冤得雪。
即使愛情有先來後到,可她與莫錦天的相愛是在彼此單身的情況下,所以秦琳那番話後,她對莫錦天的感情更
加堅厚。
“他是韓少偉?”慕楚克指着擁住蘇玲媛的韓少偉,目光裡有幾分不置信。
原來引起慕楚克慌張的是韓少偉。
涼歌眉間有一絲糾結之後,才淡淡的說,“爸,他現在是蘇小姐的男朋友,我和他早就分手了。”
她說得無關痛癢,語氣裡更沒有任何因爲痛失四年感情的難過,反而一心想要與韓少偉之間撇的一乾二淨。
“慕叔叔,對不起。”蘇玲媛插過話,朝病牀上的慕楚克深深的鞠了一躬,接着致歉到,“因爲我的小心眼,所以才胡編亂造一通,讓您對錶嫂產生了誤會,您放心,以後我不會再找表嫂的麻煩,不去間離她和表哥之間的關係。”
雖然涼歌不知道莫錦天怎麼會知道這事是蘇玲媛所爲,但從蘇玲媛微微顫抖的聲音裡,她能感覺出她心裡的惶恐。
“這麼說來,你們昨天說的話?”慕楚克疑問的眼神在幾人之間來回盤旋,最終落定在涼歌臉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慕楚克雖然氣惱,但不至於完全喪失理智,在誤會面前,他更耐心聽取真相。
“爸,我知道您認爲醫療費是一筆巨大資金,也知道我媽欠了一大堆債務,而我高中還未畢業就……”說到這裡,她突然咬了下脣,下意識瞥了眼韓少偉,見他亦是一臉愧疚,接着道,“所以配不上那麼優秀的錦天,不光是你,我最初也自卑了好一陣子,糾結過,放棄過……是錦天的真誠打動了我,給了我自信,還給了我最深的寵愛,所以爸,我這輩子認定他了,求您不要再讓我離開他,好不好?”
她字字句句發自肺腑,說得動情,說得認真,雖然懇求的眼神是向着慕楚克,但那些言語中流露的情感,足以讓莫錦天動容,他眼裡被滿足渲染,一顆心更是暖流蕩漾。
“我何嘗不希望你過得幸福,可是那些錢……”慕楚克不願意拿這些錢去等量涼歌未來的幸福,懊惱之間,難以抉擇。
“爸,這家醫院有我的注入資金,所以您的醫藥費全免,而且您爲教育事業奉獻了大半輩子,即便沒有這層原因,也該爲您免費醫治。”莫錦天走過去,扶起跪在病牀前的涼歌,單手將她擁在懷裡,許諾到,“涼歌是好女孩,我會好好待她,您就把她放心交給我。”
莫錦天懇摯的言語讓慕楚克臉上的表情有了一絲和緩,他輾轉了下眼眸,目光落定在不遠處的韓少偉身上,“所以這位蘇小姐是因爲介懷涼歌與韓少偉的過去,才說了那些氣話?”
那哪裡是氣話,簡直就是侮辱人格的惡語。
只是蘇玲媛畢竟是女孩子,慕楚克多多少少有些包涵。
“慕叔叔,昨天是我不懂事,今天親耳聽到表嫂說出對錶哥的愛,我也徹底放心了,以後再也不耳根子軟聽別人的話!”蘇玲媛着急保證,拉了拉韓少偉的衣袖,“至於少偉和表嫂的從前,那都是過去的事,我不該一直抓着不放,以後我會相信他,不再無中生有!”
“既然是誤會,蘇小姐不必太過自責。”慕楚克低沉的嗓音裡透着一絲明朗,晦暗的眼神也漸漸清明,毫無責怪之意的說,“既然是表親,以後涼歌有什麼不懂事的地方,還希望蘇小姐多擔待。”
“慕叔叔,您放心吧,我和表嫂還會和以前一樣,彼此親密無間。”得到原諒,蘇玲媛語氣裡浮出了喜悅的味道,嘴脣上揚間,眼神朝涼歌看去,還俏皮的擠眉弄眼。
涼歌看得恍惚,換做前些日子,這些話是她做夢都想聽到的,可是此刻,面對如此場景,她竟然笑不出來。
“慕伯伯,您安心養病,涼歌嫁給錦天會幸福的,您放心吧。”進了病房後,一直沒說話的韓少偉開口了,而極其喜劇的是,曾經嚮慕楚克保證要給予涼歌幸福生活的男人,竟爲他人做嫁衣般送祝福,那信任的語氣,多多少少有幾分諷刺意味。
只是此刻,涼歌心裡是充滿感激的,不管韓少偉那些話是否真心實意,涼歌還是道了聲謝,同祝願,“謝謝你,你和玲媛也會幸福的。”
說完,她臉上帶着豔陽般的微笑,形同室外的明媚天氣。
韓少偉眼裡閃過一絲失落,隨後擠出一抹笑,搖晃了下蘇玲媛的肩膀,“那我們回去吧。”
“好。”蘇玲媛往日的幸福笑容又重新堆積在臉上,滿足間,不忘樂呵一句,“表嫂,我媽一直唸叨你來着,空了和表哥來我們家坐坐!”
莫錦天沒回答,涼歌這才擡起頭,面對蘇玲媛一臉燦爛,付以微笑,“等爸的身體好一些,我再去拜訪舅媽。”
想到上次在醫院撞見徐璟茹,與她語氣輕柔的交流,心裡暖洋洋的,回答蘇玲媛的邀請也沒有丁點敷衍的意思。
“那好,就這麼說定了!”蘇玲媛笑容更甚,“不打擾你們一家子啦!”
她俏皮的吐吐舌頭,似一隻歡脫的兔子。
涼歌一直覺得蘇玲媛是個單純的女孩,要不是氣急攻心,哪會把氣撒在她身上,趁她還在,瞬即補充了句,“玲媛,謝謝你。”
若不是她前來
解釋,她真不知道該如何消除慕楚克心裡的誤會與憤怒。
“少偉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蘇玲媛看了眼面色沉靜的韓少偉,笑笑說,“我思想還不夠成熟,經過這件事,我應該懂事一點吧。”
“少偉,玲媛之所以會這樣是出於對你的深愛,希望你不要辜負她的一片心意。”莫錦天走過去,站在韓少偉面前,挺拔的身影擋住了韓少偉時不時看向涼歌的視線,“聽說你的新公司運作不錯,再接再厲!”
視線被遮擋,韓少偉有些晃神,回過神後,他褐色的眸子迎上莫錦天着上笑意的眼神,“少偉剛步入商界,日後還需表哥提攜!”
嘴上說着感謝的話,而雙眼皮下的薄涼眼神裡卻迸射出犀利的光芒。
莫錦天故意忽視那從中似利劍出鞘的不滿,笑得從容,“不必客氣,有什麼需要儘管說。”
“多謝表哥!”蘇玲媛搶先道謝,晃動着韓少偉的胳膊,“表哥親口發話,你還扭捏什麼,以後去談生意,直接報出咱表哥的鼎鼎大名,那項目一單接着一單來啊!”
大喜之中,蘇玲媛歡樂勁兒不輸給那些中了大彩的彩迷,她愈是開懷,身旁的人越是沒有反應。
涼歌所處的位置看不見韓少偉的表情,只是氣氛有點僵,涼歌起身幫慕楚克蓋了蓋被子,輕聲說到,“爸,我先出去和玲媛說幾句話。”
慕楚克情緒穩住後,也不見得咳嗽了,帶着溫和的笑,“去吧。”
出了病房,韓少偉才拉着蘇玲媛說,“我們先回去了,你們好好照顧慕伯伯。”
他還是當年的那個稱呼,只是時過境遷,看他急匆匆要走的樣子,涼歌竟一句挽留的話都難以開口,生怕一張嘴就失了分寸,引起了蘇玲媛誤會。
“進去吧。”目送的人影消失在眼簾,莫錦天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溫柔的聲音迴盪在她耳畔,“好在我趕來及時,不然又要生出一連串事端了。”
莫錦天從病房出來後,便去李院長辦公室問個究竟,才從李院長口中得知這件事與蘇玲媛有關,李院長礙於蘇衛華的關係,纔會對蘇玲媛有所包庇,但權衡之下,覺得莫錦天得罪不起,才如實相告,更沒想到的是,病人還是莫錦天的岳父。
“錦天,你是不是威脅玲媛了?”按照玲媛的性子,她不會輕易服軟,除非莫錦天耍狠。
“這件事晚上回家再告訴你,先進去照顧爸。”提到蘇玲媛,莫錦天臉上的不耐煩掩都掩不住,但還是回了句,“她只是嫉妒心作祟,沒什麼壞心眼,始作俑者是白璐!”
說到白璐的名字時,莫錦天幾乎是咬牙切齒,那深沉的眸子裡散發的涼寒看得涼歌心驚。
“或許是我心軟惹的禍吧。”涼歌自惱一句,心裡有幾分難過,“我和白璐姐認識那麼多年,她一直對我像親妹妹一樣……”
“別提她了。”莫錦天喉頭鬆動,心疼一句,“我只要你好好的,至於傷害你的人,我可以容忍一次兩次,但事不過三,我不會再給原諒的機會!”
他說完,在涼歌額頭附下一吻,把涼歌心頭試圖爲白璐求情的話一併吮去。
夜幕時分,慕楚克見涼歌在收拾另一張牀,納悶道,“這麼晚了,你們怎麼還不回去?”
莫錦天正幫涼歌抱着被子,回到,“涼歌說在你出院之前要寸步不離的照顧您,所以我讓護士多拿了一牀被子,怕她晚上着涼。”
莫錦天其實心裡是不贊同的,但嘴上還是依了涼歌,而且經過這件事,她心裡多多少少有些戒備。
“這成什麼樣子!”慕楚克一聲批評,不贊同涼歌的做法,“醫生都說我沒事,你趕緊和錦天回去,醫院到處都是消毒水的味道,睡這裡哪能踏實?”
一大早就對涼歌發火的慕楚克心存內疚,這會兒見女兒爲了照顧他如此盡心,心裡更是過意不去。
“爸,您忘啦,我可是從小在灰土堆里長大的孩子呢!”涼歌一邊拾掇着牀鋪,一邊樂呵呵的說到,“您不是常說我好養嗎?孫玉梅不帶我,您那會兒忙學校的事,剛學會走路的我,老是在您的教師門口打滾兒,全是都是灰塵!”
說到童年,她倒是喜不自勝,完全沒注意到莫錦天臉上異樣的神情,那份意外全然是出自心疼。
若不是聽她無意中提起,他真不知道她童年遭受了多少苦。
“你還津津樂道呢!”慕楚克跟着念舊起來,“那時候學校裡條件艱苦,請一個老師更是難上加難,每天都排滿了課程,所以沒能顧及到你。”
“我可沒訴苦呢!”涼歌把牀單已經鋪好,把莫錦天手上的被子拿過去,放在牀上,用手拍了拍,接着說,“我還得感謝艱苦的生活,讓我這麼能幹!”說完,她衝莫錦天得意的笑笑。
“是啊,涼歌做的菜可好吃了!”莫錦天跟着附和,讚許的目光投過去,“都說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這點我還得向你學習。”
看兩人如此和諧,慕楚克臉露欣慰,“幸好蘇小姐前來解釋,不然我就成了老糊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