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衛東一瞬間老了十歲似的,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兒子,嘴脣哆嗦半天,顫顫巍巍喚了聲:“巖青……”
墨巖青低下頭。
“巖青,你告訴爸爸,你是爲了逃避責任,才編出一個絕症騙爸爸的吧?”墨衛東如在噩夢中,不願意相信事實。
他猛地站起身,握住墨巖青的肩膀,緊緊盯着他消瘦的臉,消瘦的身體,突然之間,心裡有根絃斷了。
他怎麼連自己的兒子得了絕症都看不出來?
他是該多恨這個兒子啊,這麼疏忽他!
他深深覺得,自己根本不配做個父親。
“爸,我的確得了這個病。”墨巖青竟然扯出個淡笑,笑容裡充滿愧疚。
墨衛東失魂落魄跌坐到椅子裡。
“你們都不必覺得愧疚,隱瞞你們,是我自己的選擇,如果可能,我會安靜地在外面選個地方等死,讓你們以爲我還活着,然後在想起我的時候,罵我一聲,不孝不義的混賬小子。”墨巖青低啞地說道。
墨衛東眼裡就流下淚水來:“爸爸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巖青……”
“爸,我對不起你們,也對不起大哥大嫂,我做下的那些事就不用說了,你和媽生我養我一場,我卻沒有機會孝順你們,臨了,還給你們添了許多麻煩,媽更是被我氣得患上心臟病,以後只能讓大哥大嫂代替我孝敬你們……我是罪人,我罪有應得,哪天我真的死了,你們也別傷心。”墨巖青喉嚨裡梗了刺似的,一字一句帶着死亡的血腥味。
“你知道自己不孝,怎麼還說這種話?”墨衛東氣得揚起手,看看兒子死氣沉沉的臉,手又放下來,滿臉心痛和怒氣。
墨巖青話說的隱晦,但大家還是聽明白了,他這個病惡化得很快,老天爺並沒有給他奇蹟。
張伯淚流滿面,突然說:“老先生,我請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墨衛東擦了一把淚花,擡頭問道。
墨巖廷和莫晚晚也好奇地望過去,墨巖青皺起眉:“張伯,如果你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可以問我,這是我欠你的。”
“那好,巖青,我知道你做這麼多錯事,是爲了倩蓉,你心裡一直愛着她,你把她找回來,告訴她一切,你們結婚,完成你心裡最後的夢想……”
“張伯!”墨巖青咳嗽兩聲,厲色打斷他的話,“我已經不愛她了,你別亂說!”
“你不愛她,那你爲什麼認罪?還不是因爲你覺得凌雲爵離開她,是你的錯,你想要哄她開心,所以你拼命朝監獄裡鑽營!巖青,你騙得了別人,你騙不了我!”張伯咬緊牙關。
其他三人恍然大悟,莫晚晚也終於明白墨巖青爲什麼會殺害自己了,不是報復,而是因爲愛。
一切都是爲了周倩蓉能得到幸福。
而他離開周倩蓉也是有計劃的吧,他料到周倩蓉愛情至上,沒愛情就活不了,所以當她自殺第一次的時候,他沒有狠心離開,而她自殺第二次的時候,恰好被警察及時救下來,墨衛東和賀蘭君也去了France。
一步步,看似無情,其實每一步都充滿了他的心意和算計。
只是他千算萬算沒算到,墨巖廷根本不願意跟周倩蓉有任何牽扯,哪怕周倩蓉給他生了個假兒子。
最可憐的是她,差點成了炮灰。莫晚晚抿了抿脣角,心裡無奈又哀傷。
什麼叫紅顏禍水,她可算是在現實中見識到了。
墨巖青咳嗽不斷,臉色更加灰敗,好像被人剝光了衣服站在陽光下一樣,陰暗的心紅果果地袒露人前。
墨衛東這時說:“巖青的病,要及時住院治療,不過要瞞着你們媽。這事先不告訴她。”
大家都同意,墨巖廷蹲身,墨衛東和張伯把墨衛青扶着放到他背上。
墨巖青喘氣困難。他太瘦了,身上全是骨頭,自己把自己硌得難受。
墨巖廷聽到弟弟粗重的呼吸聲,先把他放下來,直接用公主抱的姿勢抱起他。
正要走,書架那邊傳來咚的一聲響。
“誰?”墨衛東警覺地問,走過去後,看到墨銳坐在地上哭。
原來昨天看到墨巖青吃飯需要張伯餵食,墨銳十分震驚,今天賀蘭君去挑老母雞之後,他聽到大伯叫幾位長輩一起到書房,他覺得事情一定會跟墨巖青有關,就提前躲在爺爺的書房中,剛好書房有五排並列的書架,他就藏在書架後面。
卻驚聞父親得了絕症!
墨銳一下子崩潰,坐地上哭了,小手死死捂住嘴巴,腳卻不小心踢到書架。
“銳銳,你怎麼在這兒?你是不是知道你爸爸……”墨衛東覺得自己夠可悲了,白髮人送黑髮人,但看到墨銳,才恍然發覺,最可悲的不是他,而是小小的墨銳。
墨銳才找到父親,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失去父親,而且,直到現在,他一天都沒感受到父愛。
墨衛東扶起墨銳。
墨銳抽抽噎噎,吐字卻清晰洪亮:“莫媽媽,大伯,你們誤會爸爸了!他沒有要殺你,莫媽媽,是我自己要殺你的!爸爸是給我頂罪的!”
莫晚晚心神俱震,驚愕地看着墨銳。
墨巖青用能使出的最大聲音呵斥:“墨銳!不許胡說八道!大哥,大嫂,你們別聽小孩子亂說,是我指使他的。墨銳,我不用你可憐我!”
“不是,我不是可憐你……”墨銳眼淚流個不停,心想,我是心疼你啊,可他說不出來,“那天你在法庭上認罪,我就想告訴莫媽媽和大伯了,可你說,我還沒出生,你就知道我是你的孩子,你和媽媽都不要我,我恨你們,所以我沒告訴莫媽媽……我知道,你是想你要死了,你想讓莫媽媽和大伯對我好,才替我認罪的。”
莫晚晚受了很大的打擊。
她以爲墨銳是受人指使,小孩子其實只是受了不良誘導而已,卻沒想到,墨銳是自作主張要殺自己!
其實想想,墨巖青在Germany那次,的確是要救自己的,他想扼殺的是當時還沒出生的婉婷。
細思恐極,墨銳這孩子是怎樣一個妖孽啊!
墨銳怕他們不信似的,跑到莫晚晚面前,粉色的小嘴巴開開合合,吐出的盡是令人汗毛倒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