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等何柔走了以後,管家就會去向老太太稟報情況。
老太太也只是淡淡地應一聲,再沒有多餘的反應。並非是她冷漠,而是她之前感覺到,何柔有些恃寵而驕了。因爲她的特別照顧,何柔透露消息,這纔會有偷拍的照片,那些謠言爲什麼會出現,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明着追究。
有些實情,如果真的說破了,傷了彼此的感情。身上受了傷,傷口癒合後也會留下疤痕,更何況是人心。
她避而不見,正是想挫挫她的銳氣,讓何柔明白,就算自己再喜歡她,她和自己的兒媳婦還是有區別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她從來沒有稱呼雲瑤一聲霍太太,老人家年紀大了,心裡卻很明白,何柔這是不願意承認雲瑤和彥辰的婚姻。
只不過,他們的婚事是所有人認可的,他們是合法的夫妻,何柔認不認同,已經不重要了。
“老夫人,明日,要是何小姐還來,我還要攔着嗎?”
“再攔兩日吧!讓她自己好好想清楚,冷靜一下。這年頭,年輕人總是脾氣大。”何柔的母親是對她有恩情,可何柔不能因爲這點,就覺得霍家人都要對她百依百順,這種理所當然的想法,讓老太太反感得很。
怎麼着,也該讓她知道自己做錯了才行。
何柔並不知道老人家的用意,灰頭土臉離開後,她看着這座繁華的城市,突然覺得自己孤單極了。
路邊上不少大人牽着小孩子出來玩,每個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她也想起了自己年幼時的生活,那個時候,她真的很幸福,看這個世界每一樣東西都是美好的,更不會想,自己有一天會成爲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人。
她突然想念自己的父母:“司機師傅,麻煩你,送我去城西極樂公墓。”
那是父母下葬的地方,今天這樣的日子,她也應該去看看他們。這心裡頭空蕩蕩的,很多話,她都不知道可以和誰說起,去看看他們,也讓自己靜一靜,很好。
帶着母親最喜歡的花,她來到了父母的墓碑前,將鮮花放下。隨意擡頭,就看到了另外一座可笑的墓碑。石碑上寫着的,還是自己的名字。
她起身走到旁邊的墓碑前,墓碑很乾淨,看得出來,之前時常有人來探望,那應該是他們以爲,這裡頭的人是自己。
何柔蹲在地上,擦了擦自己的照片:“雖然,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誰,你替我死了整整九年,我是應該謝謝你嗎?”當時是誰安排這一切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那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可怕的基地裡。
“如果我真的死了,現在是不是會快樂一點?不如你告訴我,死是什麼感覺?”
她看着墓碑上的灰白照片,始終覺得有些彆扭。想起自己一次次經歷的生死極限,她回過神來,死亡,她還沒有想過。努力活到現在,她不可能現在又想着去死。
嘆了口氣,她看向父母的墓碑:“爸媽,我回來了。不過,我的生活可能會讓你們失望,我的人生不完美了,連我的容貌,也留下了很大的缺陷。有時候我都在想,我已經不是你們心目中完美的女兒了,你們要是還活着,會不會不認我?”
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何柔的聲音有些顫抖:“這九年,我真的很想你們。是你們,讓我堅持到現在。”
何柔原本以爲,自己會恨母親曾經的身份,因爲她,家裡纔會天降橫禍。當然,她也爲此付出了生命作爲代價,包括自己父親的命也一起交代了。這九年裡,她一直在想,爲什麼母親的身上有這麼可怕的秘密?
既然她不是普通人,爲什麼還要嫁給父親,禍害他?
當她自己走到了母親這一步的時候,她才明白,越是這樣的身份,越是渴望擁有普通的生活。那並不是母親的錯,怪只怪那些人。
現在事情已經變成這樣,她不想接受也不行。看到了照片,她才真正看清,自己原來這麼想念他們兩個。
她撫摸着墓碑上父親的照片,顫抖着聲音說道:“爸,我想念你給我做的菜了。這麼多年,我再也沒有吃過比你做的,更美味的菜。你要是還在,看到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心疼?”她苦笑着,靠在墓碑上,輕聲說起了自己過去的生活。
她想起了自己最絕望的時候,遍佈屍體的荒林裡,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絕望。眼睜睜看着一個個同伴倒在自己腳下,她看着平時最要好的朋友,爲了活下去,互相廝殺。大概再沒有比這更殘忍的事情!
她遲遲不肯動手,不忍心對自己的朋友下手,天真地告訴她們,大家都是朋友。
結果,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人從身後扼住了脖子。當她一點點感覺到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本能讓她明白了,這纔是最真實的世界。這裡,有着最殘忍的爭奪,她們只爲了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她才能見到自己唯一的親人,見到自己心中的愛人。
正是這個念頭,一直支撐着她走到了最後。面對阿黎,她實在下不去手。她是諸多同伴中,唯一沒有 對自己動手的人,還幫着自己對付其他人。所以,她們成爲了最要好的朋友。她相信阿黎,勝過任何人。
“爸,我變成了這樣一個人,對不起!您是不是對我很失望?我現在,連自己愛的人都失去了。我真的很愛他,我什麼都沒有了,彥辰就是我的一切。我多希望,自己和彥辰能像你們一樣。可是他現在身邊有了別人,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跪在墓碑面前,捂着臉痛哭出聲:“我現在真的很痛苦!我愛他,我想他。我恨不得時時刻刻見到他,守在他身邊。經歷了生死,我更珍惜自己活着的每一秒,我不想浪費自己的時間。你們如果真的疼愛我,在天有靈的話,能不能幫幫我,至少,讓阿旭幫幫我。他現在……都不聽我的話了!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