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響了很久,就當曉月以爲,對方不會接起來的時候,電話突然被接通了。曉月並沒有聽到想象中男人的聲音,而是一聲極爲恬靜溫柔的女人聲音。
曉月一愣,難道自己打錯了?
“請問,你是哪位?”聽到電話裡的詢問聲,曉月這才反應過來。來不及想這麼多,曉月略顯匆忙地回答起來。
“你好,請問,這是姑蘇先生的電話嗎?”
“是的,你是?”
“麻煩你,我找姑蘇先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親自說。”曉月的語氣十分禮貌,電話裡的女人一陣遲疑,從來都沒有女人打過電話進來,聽這個聲音,似乎比自己要年輕許多。
她還是拿着電話,敲門走進了書房。
“你的電話。”昏暗的書房裡,一個滄桑的背影站在落地窗前,他的手裡閃着點點火光,女人皺了皺眉,伸手順便奪下了他手中的煙,暗滅在旁邊的菸灰缸裡。
她什麼也沒說,便悄悄退了出去。男人看着手機上顯示的電話歸屬地,粗眉緊皺,怎麼會是那邊打過來的。
他遲疑了半分,將手機放在了自己耳邊。瑩瑩月光落在他的臉上,那張經不起歲月蹉跎的臉上,早已佈滿了時間的腳印。或深或淺的溝壑,即便是染黑的頭髮,也無法掩蓋那些條紋所暴露出的年齡。
“我是姑蘇玉峰,你是哪位?”
曉月聽着電話裡雄渾不失威嚴的聲音,卻又從中聽到了一絲落寞。
她深吸了一口氣,同樣站在了臥室落地窗面前,跳完着遠方,慢慢回答道:“我就是你一直在找,想要見到的,白曉月。”
當他聽到電話裡傳來的那三個字時,饒是在商場上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他,還是忍不住身體一顫。
竟然是……那個素未謀面的孩子。
電話的兩頭頓時變得死一般的寂靜,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甚至連對方的呼吸聲,都沒有聽到。
姑蘇玉峰的確一直在找這個女兒,也很想見見她。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孩子竟然自己主動打電話給自己。他不禁有些興奮開心,她是不是,已經見到紫顏,決定要回家了,所以才特地給他打了這個電話。
還是說,她也很想見到自己,如今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和自己說話了。他好不容易壓制住了自己內心的興奮和開心,他還記得,自己是一個父親,父親就應該是威嚴高大的,該有一個長輩的樣子。
他收起了自己的情緒,這纔開口說道:“你見到紫顏和墨了?”
“見了,所以,我特地跟我哥要了你的電話,想和你,好好談談。”冰冷的話,曉月讀不出半點感情來。
本以爲,她能在電話裡聽到一些他的情緒波動,看來,自己要失望了。果然像哥哥說的那樣,這不過是個冷漠無情的人,怪不得,當年會拋下自己。
“有什麼事,你可以回來,我們當面好好談。電話裡,很多事情都是說不清的。”
回去?曉月拿着電話,冷笑了一聲。
“你似乎很希望我能回去?”
姑蘇玉峰聽到了,她說的是你,而不是父親,甚至沒有一聲尊稱,這樣的稱呼讓他很不悅。自己再怎麼說,也是她的長輩,這些年,她那個養父養母,究竟是怎麼教她的。
看來,等人回來之後,他要重新安排她,把所有沒有上過的課程,再重新上一次,尤其是待人接物該有的禮節。
“你就是這樣和你的父親說話的嗎?你最起碼的禮貌,哪裡去了?”姑蘇玉峰從來都是被人尊敬的,滿心期待,卻被女兒如此冷漠對待,他又開始擺起了自己的脾氣。
“呵!”聽到這樣的質問,曉月不禁覺得好笑起來。
“父親,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說,你是我的父親?就因爲在我媽懷着我的時候,你了一顆偉大的精子?這個理由,是不是有點可笑。”
姑蘇玉峰沒想到,曉月竟然一開口就會這麼跟他說話,當即氣得不輕。
“放肆,你真是沒有教養,你知不知道,我可是你的父親。在姑蘇家,還沒有人敢這樣和我說話。”
“除了我哥,是嗎?不要拿你那個什麼家族的規矩來用在我身上,我可從來都沒有承認過,我是姑蘇家的人。我的戶口本上清清楚楚地寫着,我姓白,我叫白曉月。和姑蘇家,沒有半點關係。”
如果姑蘇玉峰說話的口氣好一些,曉月可能不會說這麼重的話。可當她親耳聽見那個人是如何跟自己說話的時候,她總算明白了,她哥哥爲什麼那麼不願意提到那個家。
那根本就不是家,那就是一個不平等的階級制的世界。
“容不得你承不承認,你都是我的女兒,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從姑蘇玉峰的話裡,曉月已經大概猜到了這個人的性格。
可能是因爲一直高高在上,被人恭敬對待着,已經忘記,這個社會還有平等這兩個字。今天,她會讓他知道,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要聽從他的。
“在二十幾年前,你把我拋棄在醫院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今天。你的女兒,早就在那天就已經死了。我今天打電話給你,就是告訴你,你放棄吧!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我在這裡,有我自己的家,有關心我的家人。你那個高尚的世界,我不屑擁有,不要再讓餘紫顏那個女人來打擾我的生活。否則,我會對她不客氣。”
“你,你簡直就是……”
“在你說我之前,請您也先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的樣子。我以爲,你會爲自己當年所犯下的錯而懺悔,那樣,我可能還會念及這份感情,對你尊重一些。可是如今,我看沒有這個必要了。因爲,你從來都沒有覺得,你自己做錯過什麼。”
姑蘇玉峰被曉月幾句話氣得夠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多少年了,還沒有人敢這麼和他說話,就算是阿墨,也不敢如此。
“我告訴你,你要是再讓那個女人來騷擾我爸爸和我身邊的人,別怪我不顧情分。還沒有什麼,是我白曉月不敢做的。”
曉月氣得一口氣說完所有的話,直接將電話給掛斷,立即把那個號碼設置成了黑名單。
這個談話,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她真的無法想象,姑蘇墨這些年在那個可怕的家裡,究竟是怎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