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深沉,月輪掛在樹梢,淡淡的光華灑落向人間。
蘇晚感覺到有人在用力地抱住自己,像是快哭了一樣呼喊自己的名字。
晚晚……
一聲又一聲,那麼急切。
是誰?
蘇晚被喊得有點煩,但意識還是渙散的。
因爲蘇晚沒有應答,對方像是徹底失去了了耐心,他不斷用手臂搖蘇晚的肩膀,彷彿蘇晚是個提線木偶。
被晃得有點疼……
蘇晚的眼皮掀了一下,她睜開眼睛,就看到一片朦朧的光影,有人在眉飛色舞地高聲吶喊。
“晚晚,你終於醒了!晚晚你剛剛爲什麼不理我啊,怎麼搖都搖不醒!”
蘇晚終於聽清楚對方的聲音,她秀麗的眉宇瞬間皺起,她下意識撫向自己的肚腹,雖然仍然平坦如故……
可是蘇晚卻無比清楚的知道,她的寶寶,已經沒有了……
突然之間,蘇晚像是發了瘋一樣低下頭!
她猛地掀開自己的衣服,只見自己瑩白的肚腹上橫亙着一條長長的肉色傷疤,猙獰彎曲,讓人覺得無比的不搭調。
幾乎是一瞬的功夫,眼淚從蘇晚的臉上滑落下來,像是傾盆大雨,怎麼止都止不住。
也許有一天,這道傷疤會癒合到半點傷痕都看不見,可是心上的傷痕,又如何能癒合呢?
她的孩子,就這樣死去了……
看到蘇晚剛醒來就哭泣,前方的男人劇烈地震了一下。
他縮了縮脖子,眼睛裡滿是關心,同時又被蘇晚的悲慟欲絕的模樣嚇到。
“晚晚……”
男人低低地喚了蘇晚的名字,聲音裡帶着幾分忐忑和小心翼翼。
蘇晚聽到那個聲音,猛然擡起眼,在一片淚眼朦朧中,她眼前映入一張俊美無雙的臉。
赫然是江雪城。
憤怒、失望、恨意,種種的負面情緒佔據了蘇晚腦海。
蘇晚憤怒地揪起江雪城的衣襟,指甲死死地扣進他的皮肉。
那雙凝淚的杏眸裡,又豈止是恨意與痛心!
“我們的孩子沒了!沒了!沒了!”
蘇晚一連說了三個沒了,她悲哀地嘶吼着,連嗓子都徹底啞了下來。
如果可以,蘇晚甚至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至少夢裡還能夢到她的孩子,可是現實卻如此殘忍,無時不刻提醒。
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甚至連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都保不住!
而這個男人,更愧對她對他的信任與喜歡!
蘇晚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落,她指尖扣着江雪城的肩膀,恨不能就此撕下江雪城的血肉。
雖然被蘇晚揪得有點痛,男人卻還是半點都沒敢反抗,只是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他一點都不懂,爲什麼蘇晚突然發了瘋?
蘇晚越想越失魂落魄,她臉上淚水狼藉,雙眸好像是在看江雪城,又好像是在透過江雪城看自己的孩子。
是啊……
那是她跟他的孩子……
都已經八週大,都已經將近兩個月了。
可是就這樣,說沒就沒了……
蘇晚臉上的淚珠一點點落,淚水越發洶涌,只是整個人滿心滿眼都是絕望。
蘇晚已經不清醒了,她憤怒地揪着江雪城的肩膀,厲聲質問。
“你明明答應過我!會好好保護我跟我的孩子!可是你什麼都沒有做到!”
江雪城明顯是被嚇傻了,他兩隻手畏畏縮縮地揪着蘇晚的衣袖,表情滿是討好。
“晚晚,你怎麼了?爲什麼我聽不太懂啊。”
仍是低沉的大提琴音色,可是語氣卻軟軟糯糯的,一副天真又無知的模樣。
蘇晚愣了一下,她抹了一把臉上肆虐的淚,大睜着泛紅的眼眸打量身前的人。
江雪城看到蘇晚眸光移向自己臉龐,連忙嚥了咽喉嚨,十分小心翼翼地跟蘇晚對視。
那烏黑的瞳眸如此澄澈,沒有半分戾氣,也沒有半分陰鷙。
只是天真的,委屈的,看着她。
蘇晚的手指顫了一下,終於將掐着江雪城肩膀的手慢慢撤離。
她扯了扯脣角,嘴邊流露出一個苦笑。
——雖然是同一張臉,但那種感覺,就是那麼不一樣。
眼前這個,明顯是智商掉線的那個六歲“孩童”,一雙眼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看起來無辜又可憐。
算了,不知者無罪,她難道要把這個孩子從這裡扔出去嗎?
蘇晚一陣心灰意冷,再也沒有先前憤怒嘶吼的氣勢,整個人像枝頭凋零的花,再也沒有半點生氣。
江雪城被蘇晚這種樣子嚇壞了,他心疼地抱着蘇晚,伸出寬大修長的手掌在蘇晚面前揮了揮。
“晚晚,你不要不理我啊。”
蘇晚癱坐在被子上,她試圖對着江雪城笑一下,結果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疼嗎?”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問話,令江雪城暈乎乎地皺了皺眉。
晚晚在說什麼?
直到蘇晚指了指自己破皮流血的肩膀,江雪城才恍然大悟。
他靦腆地笑了一下,看上去乖巧極了。
“晚晚,我不疼,晚晚,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男人晃了晃腦袋,像是突然想出什麼有用的招數!
他眼眸湛亮,立刻把自己的手臂湊向蘇晚脣邊。
“晚晚,要不你多掐我幾下解氣吧,要不你咬我也可以!只是……”
只是,不要再露出那種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了……
江雪城的話還沒說完,就突然看到蘇晚的眼淚噼裡啪啦地掉。
冷不防地,蘇晚很用力地抱住他,將腦袋埋在他肩膀上低泣,她聲音很隱忍,卻透着一種死灰般的絕望。
“你知不知道,我們的孩子沒了……沒了……”
明明知道現在這個男人自己都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可是蘇晚卻還是好痛,好想跟他說發生了什麼。
其實是她沒用,她早就該跟白天的江雪城相認了,可是她不敢,她怕那個男人帶給她的陰影,她更怕江雪城不相信她。
被蘇晚抱着的男人怔了一下,他慌張失措地反抱住蘇晚。
其實他不太懂晚晚剛剛的話,前些天晚晚說他們倆有了孩子,現在又說沒了孩子。
孩子是什麼,可以吃嗎?
過了許久,江雪城伸手捧起蘇晚淚水漣漣的臉。
“晚晚,你別怕,是誰讓我們孩子沒了的?我幫你去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