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天色昏沉的厲害,隨時都會下雨。而小區的路燈昏暗的照射在蘇流年憤怒的側臉上,她的目光裡是極度隱忍背後的無奈與痛苦,是在家族利益與真心愛人之間難以抉擇的掙扎,也是她內心深處徘徊在婚姻邊緣的矛盾。
傑森全部都看在了眼裡,可是他卻看不透蘇流年眼神隱藏的內心。
“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只有你一個姐啊!”
“你當我是你的姐,爲什麼又要讓我處在這麼尷尬的位置?”
傑森立刻明白過來,聲音冰冷地說道:“因爲蘇氏,對不對?顧錦城爲難你了?我去找他算賬!”
“夠了!傑森,不是錦城。”
“那是……顧老太太和顧家的人?他們就是輸不起,就是看不得我們蘇氏的強大!姐,這樣的人家,我們不嫁也好。嫁過去了,還不是受人白眼,被人說三道四的!”
“我不被人家喜歡,還不是因爲你搶走了顧氏的生意。你有沒有想過你姐的感受啊?我現在真的很尷尬……我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去面對錦城。傑森,顧家和蘇家將會是一家人,爲什麼你就不能帶領蘇氏和顧氏和睦相處呢?”
“姐,我就是考慮你的感受,纔想把蘇氏做強做大!難道你忘記了,你是蘇家人,你一輩子都姓蘇!你忘記了爸爸的臨終遺言嗎?我只是不想辜負了所有人,不想辜負了我們蘇家世世代代的心血!我哪裡做錯了嗎?爲什麼你總是要幫着顧家人說話?難道你就沒想過,我爲了把蘇氏做強,付出了什麼代價,你就不關心我是不是餓了,我是不是困了累了,你是我姐啊!你是蘇流年啊!不是顧流年!”
蘇流年的身子一震,犀利的眼神驟然變得模糊起來,微啓的紅脣卻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只覺得,眼前的夜好黑,身邊拂過的風好冷,連一直溫暖着她的心的弟弟,驟然間,也變得這麼陌生。
傑森擡手扣住了蘇流年的雙肩,微微彎着身子,雙眼與蘇流年的眸子正好保持在一條水平線上,斬釘截鐵地說道:“姐,如果你沒有一個強大的孃家,你以爲進了顧家就會幸福了嗎?顧老太太在千千萬萬個富家千金裡選擇了你,是因爲通過你能夠將蘇氏完全控制在她的手心,姐,難道你忘記了最初答應聯姻的原因了嗎?你忘記了,你當初在電話裡是怎麼跟我說的嗎?”
蘇流年的眼神一閃,思緒立刻被拉回了那個盛夏,在她答應趙麗梅,和顧錦城訂婚後,她給傑森打了電話。那時,美國是深夜,蘇流年平時都會算着時差打過去,所以當傑森半夜接到蘇流年電話的時候,他的心裡已經是緊張不安了——
“姐,怎麼了?”電話那頭傑森的聲音是急躁的。
蘇流年淡淡地說道:“我要訂婚了。”
“什麼?和誰?怎麼突然要訂婚了?你不是連男朋友都沒有嗎?”
蘇流年嘆了口氣,道:“你知道的,我們蘇氏現在的狀況很不好,內憂外患,隨時都面臨着分崩離析的危險,所以……所以我答應了你媽媽,和顧氏集團的顧錦城聯姻,利用顧氏的影響力來幫我們蘇氏度過這個難關。”
話音落地,電話那頭的傑森停頓了很久,才說道:“我不答應!我跟我媽說!”
“不用了,我也想好了,這是蘇氏唯一的出路,我不想我爸爸和爺爺的心血都毀在了我的身上。蘇氏,它承載了我們蘇家人的希望和回憶,我將蘇氏看得比我的生命還重要,爲了振興蘇氏,我不惜犧牲一切!”
“姐……你等我,我會盡快回來的,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承擔這一切!”
“你啊,回來能幫我什麼?好好在美國唸書,就是幫我的大忙了。”
“姐,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讓蘇氏變強變大,我不會讓你犧牲你的幸福!”
……
“姐,我在電話裡是怎麼說的,你想起來了嗎?”
傑森的話,又把蘇流年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才猛地想起,原來這是傑森對她的承諾,她也才猛地意識到,將蘇氏看得比她生命還重要的她,現在已經爲了和顧錦城在一起而妥協了一切!
或許,當她和顧錦城在巴黎訂婚的那一刻開始;也或許,是當她在薛雲陽的面前,簽署了將蘇氏股份全部轉讓給傑森的那一刻開始,現在在她心目中,比生命還重要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顧錦城。
在愛情和婚姻裡,女人總是將自己愛的男人看得比天還要重要。
究竟是女人的幸福,還是女人的愚笨,誰也不知道。
傑森輕喚了蘇流年幾聲,她才緩緩說道:“你的確是做到了,像你在電話裡說的那樣,你帶領着蘇氏,做得很好!非常,非常的好!”
“因爲可以這樣說,你給我打來的這通電話,是我整個人生的轉折點!”傑森一本正經地說道,“以前我在美國的時候,吃吃玩玩,根本沒有認真上過一堂課。但是你的電話讓我意識到,我是一個男人,我絕對不能讓這麼重的擔子由一個女人來扛,我絕對不能看着你犧牲幸福來挽回我們的蘇氏!所以我開始發奮學習,包括我回到江州,在你們眼裡我是不務正業,但是從我踏上江州地界的那一刻開始,我已經動手開始跟蹤顧氏的業務,清查蘇氏的高層內部。我不是一時衝動,我已經是規劃很久了,姐,你現在又怎麼能讓我放棄?”
蘇流年撲閃着睫毛,打開了傑森的手,輕輕嘆着氣,道:“時間像水流一樣,永遠都不會停止,所以我們隨着時間也會一點一滴的改變。儘管這些改變,有時候是不爲人察覺的,但是不容置疑的卻是,你變了,我也變了。你變得有責任,有擔當,更像一個男人,我很欣慰。而我,從當初信誓旦旦說出蘇氏重於我生命的大女人,變成了一個在愛情領域裡不能自拔的小女人。雖然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但是現在,在我心裡,顧錦城比蘇氏更加重要。”
“姐!”
傑森急躁地皺着眉頭,可是話頭卻被蘇流年打斷了,“你也許覺得我很卑微,瞧不起我這個姐姐,但是,至少現在的我,比起以前,是幸福的,是快樂的,爲什麼你就不能祝福我呢?”
“祝福?”傑森冷笑道,“顧家的男人究竟有什麼本事,爲什麼你們每一個女人都要放棄我們蘇家最後選擇顧家?姐,別的女人我管不着,那是上一代的事情,但是,姐,你流着的是蘇家的血脈,爲什麼你還要執迷不悟?”
“那你告訴我,你爲什麼就不肯和顧氏好好相處?爲什麼要鬥得魚死網破?”
“一山不容二虎!顧氏吞併我們的心,也不是一年兩年了,難道你想讓整個蘇氏清盤破產,成爲你嫁入顧家的嫁妝嗎?難道,你爲了和顧錦城在一起,不惜損害蘇氏的利益的嗎?”
“傑森,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已經聽夠了!你的確是變了,你不再是以前那個爲蘇氏可以拼命的蘇流年了!想要我祝福你們?根本不可能!我絕對不會,同意你嫁給顧錦城的!”
蘇流年皺起了眉頭,眼眶裡隱隱翻滾着淚水,她追問道:“不同意?你爲什麼不同意?難道我嫁給誰,都還要經過你的批准嗎?是,一開始我和錦城之間只是單純的互相利用,但是日久生情,爲什麼不可以?爲什麼你就不能祝福我們?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得不到顧家的祝福也就算了,可是你是我弟弟,爲什麼連你都不肯祝福我們?爲什麼啊?”
“因爲我不是你的弟弟,我不是你唯一的親人!”
傑森極度憤怒難耐的咆哮着,蘇流年的腦袋嗡的一聲響,天上驟然下起了傾盆大雨。雨水模糊了蘇流年的視線,她看着眼前的傑森更加模糊,更加陌生。雨水順着她的臉頰滑落,浸溼了她炙熱的心。
“你在說什麼啊?”蘇流年的聲音顫抖着,“什麼……什麼叫做你不是我弟弟?”
傑森抿了抿雙脣,冰冷的雨水立刻寒透了他的身心,他邁步上前,突然抱住了僵硬像是木頭一樣的蘇流年,道:“我不是你的弟弟……可是我一樣的愛你,遠遠超過弟弟對姐姐的愛!我那樣深刻的愛着你,你讓我怎麼祝福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我愛你,可是我不能對你說!我愛了你這麼多年,比任何一個男人更愛你!除了我,沒有其他男人能給你幸福!薛雲陽不可以,顧錦城也不可以!”
“你瘋了!你瘋了!”
蘇流年低吼着,掙扎想要推開傑森,可是傑森死死的抱着她,任憑她的拳打腳踢,他都不肯放手。
“是,我瘋了!我瘋狂的愛着你,我瘋狂的在美國思念你,我瘋狂的爲了忘記你輾轉在不同的女人懷裡,我瘋狂的在美國自甘墮落只是爲了讓你能成爲蘇氏的總裁!只要我是一個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我媽和白叔,還有那些股東,就不會爲了扶持我而傷害你。我瘋狂的毀了我自己,只爲了成全你!可是,走到了今天這一步,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還要瘋狂的跟你說,我愛你!我愛你,蘇流年!”
“夠了!傑森,放開我!放開我……”
“我不會讓你去找顧錦城的!我不會放手的……”
“放手!”
兩個人在瓢潑大雨裡互相掙扎着,他們從頭到腳都完全溼透了,對於他們來說,沒有任何時刻,能像此時此刻這般的冰冷。這一晚,註定成爲他們這一生最刻骨銘心的回憶。
傑森的雙手緊緊地抓着蘇流年的肩頭,蘇流年越是掙扎,他越是抓得緊。
可是蘇流年依舊不住的叫着傑森放手,他的眉頭一皺,二話不說,突然摁着蘇流年的頭,俯身,強行吻住了她的紅脣。蘇流年的心一驚,死死地咬着牙關,任憑傑森吻得多麼粗暴,吻得多麼強勢,哪怕她的紅脣已經傳來麻酥酥的痛感,蘇流年還是沒有接受傑森的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