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雲陽頭重腳輕的進了電梯,裡面一個好心的老大媽見他臉色蒼白,渾身又是冷汗的樣子,便好心地問道:“小夥子,你還好吧?”
薛雲陽摁下了電梯關門按鈕,淺笑道:“沒事,我很好。”
剛剛說完這句話,電梯的門還沒有完全關上,一雙手突然卡在了電梯門縫間。
他擡頭看去,四個黑衣保鏢款款走了進來,將薛雲陽團團地圍住了。
那個老大媽害怕他們惹是生非殃及魚池,於是趕緊就趁電梯的門開着就溜走了。薛雲陽揚了揚眉梢,左右看了看這四個人,雖然他不認識,但是他也猜得出來,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他的人,也只有那個最厲害的角色了。
“薛先生,老太太請你走一趟,可以嗎?”
薛雲陽冷笑道:“既然我不能拒絕,又何必再問我?”
四個保鏢沒有再說話,一直等電梯在一樓停住了,他們緊緊貼在薛雲陽的身邊,將他帶上了他們開來的一輛黑色的商務用車。薛雲陽鎮定自若的坐在後排中央,前後左右都是顧老太太的人,但是他的心裡,卻連一點漣漪都沒有。
二十分鐘之後,車子停下了,他們開了車門,請了薛雲陽下車。
薛雲陽隨意的環顧四周,這裡不是市中心的顧家大宅,而是海邊別墅。
李嫂已經站在門口了,看見薛雲陽來了,微微頷首道:“薛先生來了,老太太已經在花園裡等了很久了。”
薛雲陽點了點頭,跟着李嫂站在了花園門口。
夜晚的天厚重的逼迫在海平面上,站在這裡看過去,天低沉壓抑的可怕。而一道道的海風更是強勁,顧老太太蓋着毛絨毯子,手背上還插着輸液的針管,但是她的身邊並沒有輸液的藥瓶。李嫂輕手輕腳的上前,在顧老太太身邊耳語道:“薛先生已經來了。”
顧老太太緩緩睜開了眼睛,瞥了薛雲陽一眼,揮手讓他進來了。
“老太太,找我有事嗎?”薛雲陽上前,欠身問候。
顧老太太沒什麼力氣說話,只是揚了揚眉梢,示意薛雲陽坐下。
薛雲陽坐下後,顧老太太又看向李嫂,李嫂點了點頭,淺笑道:“薛先生,因爲我們老太太身子不適,所以我會代爲轉達老太太的意思。其實今天晚上老太太請你過來,也是因爲今天薛先生在蘇氏臨時股東大會上的行爲,我們的老太太有話想說。”
“老太太儘管說。”薛雲陽頷首又恭敬地說道。
顧老太太在李嫂的耳邊緩緩低語了一陣子,李嫂才點着頭說道:“老太太讓我告訴你,對於薛先生和薛先生母親在蘇氏背後做的小動作,老太太的心裡都是很清楚的。”
薛雲陽的心一顫,眼神撲朔迷離的看向顧老太太。他一直以爲自己隱藏掩飾的很好,即便暗中收買蘇氏的股東也是儘可能的低調,連蘇氏的人都沒有起疑,竟然,卻騙不過顧氏的這個老太太!
“我不太明白,顧老太太的意思。”
薛雲陽想要否認,可是當李嫂從文件袋裡倒出一堆自己和蘇氏股東暗中來往的照片時,他心裡所有的防線已經徹底崩塌了。照片裡,還有他和蘇氏會計部部長李紅密會的照片,足以說明他指責傑森的罪名,都是他一個人栽贓陷害的。他瞠目結舌的看向顧老太太,即便她重病不堪,可是她的目光竟然依舊能穿透別人的心。
“薛先生,也不用否認。”李嫂緩緩說道,“老太太並沒有想要當衆戳穿公佈這一切的意思,只是想要用這些作爲籌碼,和薛先生談一筆生意。”
薛雲陽微微抿了抿嘴脣,道:“顧老太太請講。”
李嫂又默默的聆聽着顧老太太的指示,緩緩直起身子看向薛雲陽,道:“老太太說,既然現在薛先生佔有蘇氏集團最多的股份,並且過一段時間還會舉行新任總裁的投票選舉大會,只要這位新任總裁是我們顧氏的人,那麼老太太立刻就將這些證據全部燒燬。”
薛雲陽皺了皺眉,這個計劃是他和他媽媽聯手,想要搞垮顧氏的,現在如果讓顧氏的人接手,他們所有的努力都會付諸東流。就算他答應了,走出了海邊別墅的大門,被他的媽媽知道了,他第二天也走不出自己家的那扇門。薛雲陽在心裡盤算着,一時想不出良策。
顧老太太用眼神示意李嫂,李嫂又說道:“老太太知道薛先生在顧忌什麼,不如現在我們給薛太太打一個電話,看看薛太太會給我們怎樣的答覆?”
“你們……”
薛雲陽一句話還沒說完,兩個黑衣保鏢突然將他壓在了桌上。
其中一人掏出薛雲陽的電話,給薛伯母打了過去。
“兒啊,你做得太好了!我正想說給你電話呢!我看了新聞了……”
“是薛太太嗎?”
薛雲陽掙扎着看着那個黑衣保鏢,電話那頭的人微微一頓,語氣驟然冷冽了起來,道:“你是誰?”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你只需要知道,你的日子在我的手裡!”
“什麼?你說什麼?”
黑衣保鏢笑着,就狠狠的捶了薛雲陽一拳,薛雲陽疼得立刻大叫了出來。
“聽見了吧?這是你兒子的聲音!只要你乖乖的和我們合作,我們保證不會爲難他!”
“哼!你以爲我是好欺負的嗎?我兒子在你們的手上,我就要聽從你們的擺佈?如果我是這樣的女人,我也不會活到今天!你們最好聽清楚了,我不管你們是誰,想做什麼,總之,我是永遠不會爲了我的兒子而放棄我的計劃!如果你們是蘇氏的人,那麼你們最好給趁我早滾蛋!如果你們是顧氏的人,就回去轉告你家的老太婆,薛家的仇,我現在就要她血債血還!”
話音剛落地,黑衣保鏢什麼都來不及說,薛伯母已經憤憤然的掛斷了電話。
顧老太太挑了挑眉梢,兩個黑衣保鏢立刻鬆開了薛雲陽,退出去了。
李嫂又代替顧老太太道:“剛纔薛太太的話,想來你應該聽得很清楚了。我們老太太從你們薛家重新踏上江州這塊土地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派人跟蹤你們,你們想要復仇的心思,老太太也是心知肚明。老太太一直隱忍不發,也是想要看看你們究竟在計劃什麼方案。現在薛太太完全不顧及你的性命,你又何必對她唯命是從呢?現在老太太給你一個機會,只是想要你做一次真正的自我。”
薛雲陽皺着眉頭,一手敷着剛纔自己被打的腹部,顧老太太的行事作風他很瞭解,剛纔不單單只是嚇唬自己和自己的母親而已。只要薛雲陽不答應和顧氏合作,那麼剛纔那幾個保鏢就會衝進來好好教訓自己,這扇門也別想走出去了。
答應?卻又是出賣了自己的媽媽,她是那樣的在乎,她已經完完全全視復仇爲她活下去唯一的支柱。如果薛雲陽答應了,等同於毀了他的媽媽。或許她可以不顧自己的生死,但是他卻做不到。她是他的母親,唯一的,母親啊!在他失去父親後,母親就已經成爲了他唯一的希望。
薛雲陽踟躕着,心裡左右搖擺不定。
顧老太太也沒有想要催促的意思,反而是緩緩閉上了眼睛,顯得格外的愜意。
李嫂看了看顧老太太,又看向傑森,低聲說道:“其實,老太太不僅對你們想要復仇的心思很瞭解,甚至也知道你的內心深處根本不想復仇。老太太知道一直以來都是你的媽媽在擺弄你,你根本就不想走到今天的這一步。其實,你是律師,你比我們更清楚,一旦這些照片公佈出去,你和你的媽媽會有怎樣的下場!我相信你是愛你媽媽的,仇恨纔是毀滅一個人最厲害的武器,如果我是你,我會好好利用這次機會勸說你的媽媽放手。”
薛雲陽的眸子驟然一亮,心裡更如花園外洶涌澎湃的大海,可轉眼,又歸於了平靜。他的矛盾,他的掙扎,他的左右爲難,在李嫂的這番話後,全部都涌了出來。今天,因爲傑森的事情,他再次經歷了命懸一刻的感覺,如果當時躺在手術室裡的人是他的媽媽,或許他更加會痛恨和懊悔自己一輩子!
他原本就不想復仇,他原本就不想成爲被仇恨所控制的人。
可是放手,現在還來得及嗎?
顧老太太又緩緩睜開了眼睛,薛雲陽的心一橫,微微昂起頭,道:“好!我答應老太太,我會讓顧氏的人成爲蘇氏的新任總裁,但是,我也有一個條件,這個新任總裁,必須是我!”
話音落地,大海的呼嘯聲乘風而來,像是一頭妖獸要從海底飛騰而出。
李嫂看向顧老太太,顧老太太沉默了很久,才微微的,點了點頭。
“薛先生,老太太同意你的要求!但是我想你應該很清楚,蘇氏新任總裁實際上就是我們顧氏控制的傀儡,以後蘇氏的大事小事,你都必須向老太太彙報,不得擅自做主!蘇氏的所有項目,我們顧氏都要分紅!”
薛雲陽握緊了拳頭,狠狠的咬着牙根,一字一頓的說道:“好!我答應你們!”
顧老太太看了看李嫂,李嫂心領神會,將桌上的照片都扔進了腳旁的燒紙桶裡,一把火,明晃晃的,**辣的,將一切發生過的事情都徹底燒燬了。
薛雲陽透過火焰看向顧老太太,她的臉忽明忽暗,更加猙獰的可怕。
他微微嚥了咽喉結,目光又看向了顧老太太身後的大海,天地一片濃黑,像是粘稠又厚重的巨大漩渦,擁有吞噬天地萬物的妖魔之力。他的意識突然飄渺起來,迷迷糊糊的,他似乎正一步一步走向這片黑暗不可知的海洋,然後一點一點的,沉沒、沉沒、沉沒,直至最後的——隕歿。
薛雲陽是怎麼回到家的,怎麼開的門,他都不知道了。
他只記得,在他進門後,擡眼間就看見了自己的靈位,靈位前還燃着兩根雪白的蠟燭。原來,他真的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