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顏給房間裡面的兩個小朋友送完餃子出來,陳默還沒回到餐桌。
“上一期劇本的錢你們還沒有給我結算,”
“……”
“說好的這次的電影后面編劇會署我的名的,趙老師,您不能這樣啊……”
“……”
“不是,你們怎麼有扯到上一個本子上了,可是上一個劇本,我連錢都還沒拿到。”
“……”
“你們太過分了……喂?”
陽臺上傳來爭吵的聲音。
陳默握着手機陰沉着臉走進屋的時候,靳顏正一臉錯愕地看着她。
“怎麼了?”
“沒什麼,”陳默的臉上帶着濃厚的疲憊,她扶着椅子坐下來,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工作上的事情,這年頭想好好寫點東西真不容易。”
“你還在寫劇本是嗎?”靳顏眼前一亮,
“嗯,六年前有了小海之後,場務的工作不能做了,手上也稍微存了點錢,就辭職在家待產,沒事的時候也替人寫寫劇本,也能掙點錢,還能顧得上孩子,就一直做下去了。”
“現在市場上劇本賣的價格很高的啊,你怎麼……”
“你說的那是正兒八經的編劇,像我們這種連影視劇最後署名都沒有的,一部戲下來能拿到養家餬口的錢就很不錯了。”
“沒有誰署名?”靳顏微微一愣,“你是說……你是幫人代筆。”
沉默深吸了一口氣,擡手將桌上的啤酒開了。
“刺”的一聲,瓶口冒出一陣白煙。
橙黃色的液體泛着氣泡在玻璃杯中碰撞,
也是從這酒裡面,靳顏才知道六年前在京兆一別,陳默度過的那些日子。
突然查出自己懷孕,連孩子的父親都不知道是誰,她也敢一個人把他生了下來。
幾杯酒下肚,陳默忽然哽咽,端着酒杯醉眼朦朧,
“這麼多年我總覺得是自己對不起小海,剛送他去幼兒園的時候,他其實不是這樣的,我沒想過幼兒園的孩子之間會談論到父母,小海沒有爸爸從小就內向,受了欺負也不敢回來說,再後來他就不肯去學校了。”
校園暴力,不知死肢體暴力,更多的是語言上的暴力,那些你看不見摸不着的暴力。
靳顏酒量好,拍着她的手背安慰她,“你就沒有想過去聯繫小海的父親麼?”
“聯繫什麼啊,我都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聯繫,算了吧,就算真的找得到,誰會相信你一夜情就給人家生了個孩子呢?沒準人家現在都結婚生子了,就不要去自取其辱了。”
感情不順,事業阻礙,孩子成了陳默如今唯一的支撐。
靳顏看着陳默那副醉醺醺的樣子,有些心疼,
“我最近接了一個電影劇本,原本是個挺出名的小說,改編壓力還挺大的,要不你來幫我吧,”
陳默歪在椅子上,紅着一張臉,連連擺手,
“不去不去,之前我們約好的,你來演我寫的電影劇本,現在倒好,你怎麼搶了我的飯碗呢?”
“我的天……”靳顏無可奈何地看着癱坐在地上的陳默,“六年過去你的酒量是一點兒都沒長進啊?這還喝什麼喝啊?”
桌上放着四瓶啤酒,兩片是靳顏喝的,一瓶剛見底的是陳默喝的。
就這酒量,靳顏也是服了,還不如當年。
安頓好陳默之後,靳顏推開臥室房門,看到兩個小可愛看着動畫片直打呵欠,便笑了笑,低聲道,“小夕,我們該回家啦。”
小夕乖巧的伸出手,爬到靳顏的肩膀上。
想起醉醺醺的某人,靳顏無奈的看了小海一眼,“小海,你媽媽喝醉了,今天要不你到阿姨家裡去睡好不好?”
小海坐在地毯上,衝着靳顏的方向怯生生的搖了搖頭。
靳顏抿了抿嘴,“那這樣,阿姨把電話號碼寫在你家的電話旁邊,你要是有什麼需要,或者你媽媽有什麼事情,你給阿姨打電話,阿姨就在樓下,很快就會上來好不好?”
小海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乖孩子,真棒。”靳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難得的沒見他抗拒。
晚上回家,靳顏給小夕洗澡的時候這丫頭眯着眼睛趴在浴缸邊上盯着她看,
“媽咪,小海也沒有爹地。”
“這個世界上沒有爹地的小朋友也不是少數。”靳顏耐心的給她身上搭上沐浴露,語氣溫和。
“可是我知道我有爹地啊,我是見過爹地的照片的。”
小夕被翻過來在浴缸裡做好,溼漉漉的丸子頭下面是一張粉嫩粉嫩的小臉蛋,噘嘴道,“可是小海說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爹地,也沒有爹地的照片。”
對着自家閨女與人同病相憐的同情心,靳顏有些不知道怎麼應對,
小海的父親這件事,陳默似乎不願意多說,也就提了一句,說是一個意外,現在也找不到這個人,這種事情畢竟是陳默的隱私,她也不好深了去問。
正愣神呢,水裡一個撲通,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閨女的小肉手,這丫頭在她臂彎中直點頭,閉着眼發出輕微的鼾聲。
說睡就睡啊,差點一頭栽進水裡。
靳顏無奈的給她衝乾淨身上的泡沫,用毛巾裹了送回臥室。
安頓好不省心的閨女之後,她在臥室的抽屜裡翻出一疊劇本改編合同草案。
晏氏傳媒和翡翠影業合拍的這部電影是一部著名的網絡小說改編,因爲出名,電影版權剛被買下的時候,就已經引發了網上激烈的爭論,有那麼多改編失敗的案例在前,這部小說的改編讓靳顏覺得十分有壓力。
今天不小心聽到陳默的那通電話,心裡頓時有了個想法。
陳默已經當了這麼多年的編劇了,雖說不是正規軍出身,但是經驗足,直覺告訴她,這個副編劇的位置,非要留給她不可。
凌晨時分,
陳默從牀上悠悠醒轉,轉到廚房灌了一大杯涼水之後算是清醒了一些,習慣性地去了兒子房間看一眼,
小海在牀上睡得很沉,牀邊地毯上散落着兩個孩子玩的玩具,還有沒來得及收拾的盤子,陳默端起盤子,笑了笑,轉身朝着房門走去,腳底下忽然踩到一個什麼東西,讓她微微一愣,
是小海的畫板,這孩子從小內向,喜歡畫畫,陳默也沒有專門請人教過他,但是對於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已然是畫的不錯了。
畫板上的圖案卻讓陳默心酸,她終是支撐不住,緩緩蹲下身子淚眼模糊的回頭看着牀上兒子的睡顏,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