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終於降臨了,濃厚的夜色,將這座城市給牢牢籠罩,空氣中的氣氛有點壓抑,彷彿今晚,預示着會有什麼大事發生……
睡了一個下午的顧一念緩緩地睜開了厚重的眼皮,病房裡靜悄悄的,一片昏暗,她迷迷糊糊地眨着雙眸,適應了這片黑暗之後,耳際微動,走廊上,似乎有許多人來來往往。
想必,是那個韻韻的移植手術要開始了吧……
到了這個時候,顧一念覺得自己現在正在被一片茫然漆黑給包圍,前方什麼都看不見,那個韻韻,要動手術了……那麼她呢,這樣躺在這裡,算什麼呢?
究竟算什麼啊……
渾身上下彷彿是感受到了她悲傷的情緒,又痛了起來,她費力地伸出手,摩挲着牀頭櫃的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
聲音沙啞不堪包含痛苦:“歡歡……你來了嗎……恩,順便幫我叫輛計程車,在醫院門口候着,錢不是問題,讓他等到天亮,一直見到我下來爲止……”
……
如顧一念所想的,蘇含韻的移植手術的確是要開始了……
樂琪,這個最符合她配型的人簽了自願捐獻腎臟的協議書,然後在一行人詫異的目光下,尤其是厲庭琛那凌厲的目光注視下,跟着林逸軒去了消毒室,接着,全身消毒,換好手術服,上了躺車,打了麻藥,由護士推往手術室。
但是在手術室的門口,在經過那個男人的身邊的時候,有點暈暈乎乎的樂琪卻是突然讓護士停了下來。
臉色一點點地慘白,意識一點點地消失,她迷離的目光轉過,望着站在推車邊上的那個身影修長的男人。
“琛哥哥……”
她輕聲地喚着,眼裡竟然流出了悲傷的淚,不知道是看破了一切,還是別的什麼,現在,在臨進手術室前,樂琪倏地覺得,自己和那顧一念一樣,有點可笑……
身邊的這位被她親切喚着名字的男人卻是不爲所動,薄脣抿成了一條直線,臉上的冰冷還有陌生,深深地刺着她的雙眼。
樂琪無力地擡起手,去抓他皺巴巴還沾着點血的衣襟,慘白的脣瓣輕啓:“琛哥哥,最後進去前,我想要說一件事,你答應過我的,我救了韻姐姐以後,你就答應,救我父親,幫我父親擺平這次的事情,希望你說話算數。”
這也是她這次妥協的唯一籌碼,父親在前幾天出事,她知道是他做的,所以在害了那顧一念之後,再來求他,一連串下來,都是她精心算好的。
然而,身邊的這個男人還是不爲所動,從樂琪的那個角度看去,他那個側臉,冷漠非常,甚至,好像還在隱忍着什麼情緒。
力氣越來越小了,麻醉的效果來了,看着他如此沉默不語的樣子,樂琪真的是一下就慌了,連忙收緊了他那被她握在手心的衣服一角,聲音也變得慌亂焦急:“琛哥哥,你不會,反悔吧……”
樂琪強撐着自己快要昏睡過去的身子,聲音氣若游絲,終於啊,她身邊的男人動了動那抹修長的身子,然後,轉過一雙赤紅的眸子,裡邊的目光,冰冷,駭人,且充滿着強烈的恨意。
他低垂下雙眼,抿緊的薄脣終於張開了:“樂琪,五年前,五年後,這樣兩個恐怖的風雨夜,都用那同一輛黑色車子,我是該說你傻呢,還是愚蠢呢?”
什麼……
樂琪一下沒了呼吸,雙眼陡然正大。
厲庭琛那憔悴的五官緊緊擰着,臉上露出冷笑,讓他看起來無比的猙獰。
“韻韻,還有現在的念念,我那無辜的孩子,全都是你害的,五年前你精心計劃的那場車禍,害了韻韻,現在,你又精心設計了這場車禍,害了念念,還順帶帶走了我那無辜的孩子,這樣的你,又有什麼資格,來和我談條件?”
“不……我沒有……”
到了最後,這個女人還在狡辯呢……
厲庭琛嗜血地扯起脣角,伸手,緩緩地捏上了她的脖子,然後,一點點地收緊,猶如現在樂琪那瞪大的雙眼裡緊縮的瞳孔一般……
“要不是現在還要你救韻韻,我就直接掐死你了,真是天真呢……樂琪,你的父親,這輩子別想從牢裡出來了!你的千金小姐美夢也到此爲止了!你的母親,估計你還不知道吧,已經瘋了被送進了精神病院!而你,就要成爲腎源供體,去救韻韻,這一切,都將是你害死我孩子付出的代價!”
樂琪的臉色徹底白了個徹底,因爲喉間被卡住,慢慢地喘不過氣了,想要掙扎,麻藥的效果來了,卻是一點都動彈不得,甚至,手都擡不起來了……只有那聽不出清楚的幾個字,“我沒有……”
然而最終,厲庭琛也沒有要她的命,收回了手,在她昏死過去之前。
“我不會殺了你的,我要你生不如死的活着,下半輩子,帶着你那僅存的一顆腎,爲你犯下的罪孽贖罪,你的“好日子”,你的噩夢,現在纔剛剛開始呢……”
他的臉上除了冷笑,再無其他,甚至多看她一眼,他都無比的嫌棄,然後,護士就推着樂琪往手術室進去,厚重的大門關上的片刻,樂琪最後一點意識讓她費勁地擡起了頭,看着門口這個,慢慢消失在她視野裡的男人……
“不……我不要做了……我不同意做手術了……不要!放開我……”
低弱的哭喊,低吟,還有無力的掙扎,通通都被那關上的厚重手術室的門給牢牢地關上……
一切都沒了……她擁有的一切,都沒有了……真正的家破人亡,是樂琪最後的歸宿,而且最後,她還要帶着殘缺的身體,苟延殘喘下去……從千金小姐的雲端跌落,自然是生不如死……
……
腎臟移植手術終於是開始了,由林逸軒帶着一幫a市的骨幹進行,在蘇含韻病危的最後兩天前,這場手術終於開始。
誰也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因爲這樣的情況,所有的醫生都是第一次碰到,包括林逸軒自己,即使醫術高超,但是畢竟拖的太久了,自然也沒有把握。
手術一直從晚上七點多持續到了接近十一點,整整四個來小時,然後才結束。
厲庭琛在手術室門口坐了四個小時,不僅是想知道最後的結果,也算是給韻韻的一個交代。
終於可以救她了呢……這麼多年過去,他費盡了各種辦法,甚至是如今傷透念念的心,賠上他們的孩子,總算是可以救她了……
一切都將結束了,責任,恩情,全都要結束了……癱坐在門外長椅上的他疲憊的臉上微微一抽,露出了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
拉了拉皺巴巴的衣領,從昨晚出事到現在,他還沒有換過衣服,甚至,身上都沾着他們孩子的血,但是幸好啊,等會,等到那扇門打開,一切就都結束了……
接下去,不管是死纏爛打也好,不要臉也好,以死威脅也好,他都要求的念念的原諒,他們,再要一個孩子,然後從此,幸福地生活下去……
就在這個念頭落下的瞬間,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彷彿,他的希望來了一般,他憔悴的身子抖了一下,然後站了起來,直接抓住了疲憊不堪的林逸軒的雙肩。
“怎麼樣了?”
急切焦急的話,響徹在還未脫下口罩呼出一口氣的林逸軒的耳畔,隨之而來的是他那一雙發紅眸子裡的灼熱視線,林逸軒摘下口罩,盯着他看了一會,凝重了好多天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心底的笑。
那是一種自己心愛的女人獲救的笑容……
“手術十分成功,接下去只要沒有出現強烈的排斥反應和併發症,含韻就可以活……”
話沒有說完,捏着他緊急等着答案的男人已經轉頭,頭也不回地往走廊另一頭的病房大步走去。
“庭琛!你去哪裡?”
身後,傳來林逸軒的聲音,但是厲庭琛沒有停下他的腳步,只是丟給他那麼一句話。
“她活了,以後,和我沒有關係了。”
是啊,一直以來,她都只是他的一個責任,欠她一條命,現在還了,他要回到他妻子的身邊去了……
手術成功,他很高興,爲韻韻高興,也爲他和念念高興,因爲以後,他們之間,再也不用橫着一個韻韻了……
現在,他要見她,他要見念念……告訴她,從此以後,他的眼裡,心裡,都將只有她一個人……而他欺騙她而犯下的罪孽,他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償還……
男人的臉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期盼,還有輕鬆的笑容,然後他迫不及待地來到了早晨落荒而逃的病房前,胸膛劇烈的起伏。
來不及喘氣,他隨即握上門把,迫不及待地開門,一室的清冷朝着他襲面而來,然後是那一室的昏暗,厲庭琛微微一怔,接着,迫不及待地開燈!
“念念……”
燈光亮起,他無比溫情地喊了一句,然後他血紅興奮的眸子陡然驚恐地瞪大!
因爲隨之而來的,是那一張空蕩蕩的雪白病牀,上面,被子散落着,但是就是沒有,白天那個叫他去死的女人那絕情的嬌小身影……
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