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許清手中的團扇落下,幾個‘女’孩顧不得再找許清算賬,都對着月亮細心地穿起線來。
許清剛想再喝口茶,小顏突然一聲嬌呼,舉着穿好的針線跑過來,咯咯地笑着向許清獻寶,出乎許清意料,今晚還真讓小丫頭搶了個先,樂得她有點找不着北,許清估計是她那又烏溜溜的大眼睛起了關鍵的作用,眼神兒比人家的好嘛。
他攬過笑得合不攏嘴的小顏說道:“老實‘交’待,你方纔在心裡偷偷默唸了多少回織‘女’姐姐?”
“人家哪裡還記得清嘛,少爺,人家是不是也很利害?”贏得比賽的小顏象只歡樂的百靈鳥,只顧等着自家少爺的誇獎,早把他剛纔故意作‘弄’衆人的事忘了。
“當然,你是本少爺親手調教出來,能不利害嗎?小顏啊,要不以後你就改叫巧兒了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人家都叫小顏習慣了,這怎麼辦呢?”小顏咬着嘴‘脣’仔細的思量着,似乎對這兩個名字有些難以取捨。
許清暗暗好笑,沒想到自己就那麼一說,這小丫頭還當真了,竟苦着小臉來回嘀咕着兩個名字,認真地比對着,他只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彈一下笑道:“想什麼呢你?人人可都知道小顏是咱們汴南街最可愛的人,要是你真把名字換了,人家不是再也記不得了嗎?”
小顏這才咭咭笑起來。
等紅菱她們個個穿好線,院中又變得熱鬧起來,連小芹都變得活潑了許多,對着得意洋洋的小顏說道:“明早兒才知道呢,看誰的蛛絲兒結得圓。”
“肯定是我的,少爺都讓人家叫了那麼多回織‘女’姐姐,人家的蛛絲兒能結得不圓嗎?”小顏笑臉不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兒。
在宋時,所謂七夕乞巧除了對月穿針引線外,‘女’孩子還會捉來小蜘蛛,放入一個竹編的小器物中蓋好,第二天打開來看,器物裡誰的蛛網結得細密周圓,便也是得巧兒,是以小芹有這麼一說。
紅菱款款坐到許清身邊,小顏好糊‘弄’,把剛纔許清故意作‘弄’他們的事忘了,紅菱卻沒忘,她搶過許清手中的團扇,眼含笑意的說道:“許大官人,針線咱們姑娘家穿過了,如今該許大官人您了。”
紅菱這口氣不對啊,十分不對,許清一怔問題:“該我什麼,穿針引線是你們做的事,我一個大男人引什麼線嘛?”
紅菱捉住他的衣袖嗔道:“少胡說,誰讓你穿針引線了?裁詩啊﹗”
“裁什麼詩,咱們家就我一個識字的,又沒人跟我比,忒沒意思,要不你讓大柱二柱先裁兩首來,許大官人我自不會再謙恭。”
月兒悄悄爬上了樓角,院牆外不時傳來鄰家的歡笑聲,其中就有許清熟得不能再熟的,隔壁張員外那小妾的聲音;風兒掠過石榴樹的枝葉,三兩片老葉在微風中飄落,紅菱的翠‘玉’釵兒映着月光,生出一線淡淡的光澤,明眸瓊鼻雪膚在月光下無處不美。
她‘玉’指掠了掠耳邊的髮絲,雙目嬌俏的瞟了許清一眼,這才接着說道:“就是因爲咱家就你一個讀書人,這詩不由你來裁還能望誰來裁?大家說是不是?”
紅菱話聲一落,一家人點頭不已,小顏又撲到他身上笑着說道:“少爺,你快裁呀,人家穿針都是最利害的了,少爺裁詩肯定也是最利害的。”
許清呵呵一笑,小顏這算什麼?快樂崇拜,還是盲目崇拜?有一點小顏說對了,自己穩拿第一是肯定的,沒人敢跟咱們比啊﹗他望望大柱二柱說道:“要不你們一起來,少爺我讓你們先﹗”
一家人全笑了起來,許清起身負手望月嘆道:“果然是高處不勝寒啊﹗”
接着踱步沉思起來,這回是盜呢?還是竊呢?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這個不錯,應景兒,算了,這古文也讀了幾個月了,還是自己勉爲其難吧,在小顏等得有些不耐煩時,他終於‘吟’道:
寒衣織就清淚流,
銀漢澹澹月如鉤。
縱使年年溼歸路,
隔岸與君誓白頭。
不管好壞,但這時只要能打動紅菱一個,自己便可以過關了,其他人只是湊個熱鬧,聽不出好壞來。紅菱含笑看着他,眼中果然有些隱隱淚光,大概是感同身受吧。
許清哈哈一笑,在小顏快樂的崇拜中舉起酒杯與家人共飲。
大柱的媳‘婦’叫藍採蓮,比小芹小兩個月,是藍嬸孃家一個村的人,還好算不得三代近親,經過這麼多天接觸,已不象初見時那樣拘謹,手兒也‘挺’巧,她今天用艾草汁和麪,給大家做了一種軟餅,這時候也端了上來,每人分發一個品嚐,許清接過咬了口,裡面加了芝麻糖,外邊有一股艾草淡淡的清香,味道很不錯。
“少爺,好吃是嗎?人家也會做的哦。”小顏吃得津津有味,小舌兒‘舔’了‘舔’嘴‘脣’,還不忘跟許清顯擺一下。
“就你也會,會吃吧?”
“少爺別不信,人家下午跟嫂子學過的,少爺要是想吃,人家天天做給你吃好了。”
紅菱摟過這小丫頭安撫道:“我來作證,這其中就有一個是小顏做的,”
小顏剛得意一下,小芹便接着說道:“就是那一個形狀有點特別的﹗”
二柱舉起他手中那個象被什麼東西啃過了幾口的軟餅,左看右看了一下問道:“這種形狀我在東京城裡都沒見過,是這個嗎?”
許清沒想到二柱還有些幽默細胞,忍不住暴笑出來,小顏也不在意,探出頭來笑道:“可是人家還是做出來了呀,大不了下次讓大柱哥用木頭給我做個模子,嗯,做個蓮‘花’樣兒的,那就好看了。”
還不錯,只要不是許清打擊她,這丫頭都能樂觀接受,而且一下子能想到用模子來定形,值得表揚。
許清對小顏說道:“既然小顏你這麼愛做這個,那等山‘藥’收成了,我來教你做山‘藥’糕點,到時你也推個小車到街口叫賣去好了。”
“許郎也會做這個嗎?”紅菱奇怪地問道。這年頭讀書人奉行的是君子遠庖廚,許清這麼說,也難怪紅菱會感到疑‘惑’。
小顏可不管這麼多,她高興地說道:“好啊,少爺你快說,山‘藥’糕點怎麼做,黃大娘家也做吹餅賣的,到時人家跟黃大娘一起去賣好了。”
許清幾乎笑岔了氣,這丫頭有時候鬼‘精’鬼‘精’的,有時候卻又分不出真話假話來,特別許清說的,不管真假,通常都會執行到底,許清對此時常有些感動,或者小顏並非分不出真假,而是隻要是許清說的,她便懶得去分真假了。
“山‘藥’糕點做起來也不難,山‘藥’曬乾磨成粉後,再滲一些糯米粉和均勻,做成各種‘花’樣兒,裡面可放芝麻糖餡兒,‘肉’末蔥‘花’餡,還可以放蝦仁、魚茸、香茹等等,每一種餡便是一種味道,包好後可以蒸熟,也可以油炸成外酥裡軟的樣子。”
隨着許清的敘述,別說是紅菱了,但是藍嬸他們都聽得仔細,小顏兩隻大眼睛裡,你能看到的只剩下崇拜的光芒了。
“少爺,人家決定了,這個冬天人家就和黃大娘一起去賣山‘藥’糕點。”小顏捏着小拳着興奮地說道,過一會又噘嘴嘆道:“可是那還要等多久啊,人家現在口水就要流下來了。”
這時一直在旁邊笑‘吟’‘吟’地看熱鬧的許安卻突然說道:“少爺,大柱成家了,倆人這麼閒在家裡也沒什麼事,老奴覺得還真不如讓他們去試試賣這個,以後家裡開支大了,生意好的話還可以補貼些家用。”
許清笑呵呵地擺手,開玩笑,如今還讓小夫妻倆去沿街叫賣些小食來補貼家用,自己這個家主還有臉在大宋銀行裡呼三喝四嗎?
誰知紅菱卻說道:“許郎,紅菱倒覺得安叔的提議有一點是很好的,補貼家用自是不用了,但採蓮倆人出去開個店自己經營,對他們來說反而是好事,以後若真能做好了獨立出去,許郎還他們一個自在之身,也不枉許叔他們自小撫育許郎一場。”
許清聽了一怔,自己一直把大柱二柱當親人看待,倒忽略了在別人眼中他們仍是家奴的身份,或許紅菱從小被人賣到青樓,對此比較敏感些,纔想得起來還他們一個自由之身。
紅菱話聲剛落,許安一家卻一個不落地突然跪了下來,許安動情地說道:“老奴父子兩代生在許家,也要死在許家,紅菱姑娘一片好意老奴心裡明白,只是少爺,老奴父子幾人實在離不開這個家呀。”
許清和紅菱趕緊去把他們一一扶起來。許安的心思許清也明白,自己把他們當親人,許安撫養自己這麼多年,何嘗不是把自己當親子般看待。
把他們扶起後許清說道:“安叔您放心,我走到哪裡,哪裡就永遠是你們的家,只是紅菱說的也有些道理,大柱兩口子出去開店也是好的,即使還了他們自由之身,大柱仍是我親哥哥,依然住家裡好了,若是開店真能賺些銀子,把根基打下來,以後對子孫後代也是好事,到那時能讀書能參加科舉……”
在許清一翻勸說下,許安一家才總算點下了頭,許清對紅菱不禁感‘激’不已,還真是個賢惠的持家幫手,想事情比自己這個粗心漢周全得多。
望着紅菱那傾城之顏,今夜該怎麼犒勞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