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代的結親過程,各種程序多得讓人發狂,還好要許清親自去做的不多,許安他們忙碌了幾天,最後許清再登一次晏家門,才總算將納吉、納徽、請期等程序走完,只等着選定的黃道吉日接親便可,許安恨不能馬上把新主婦接進門來,可惜沒遂他意,用許清和晏楠八字占卜,結果要到明年二月纔有黃道吉日。
“子澄怎麼跑我這來了?”
樑玉疏淡地笑着,感覺和以前沒什麼不同。許清靠在椅背上,目光掠過旁邊的斜鬆盆栽,答非所問道:“玉兒喜歡蘭花嗎?”
樑玉很細心裡泡着茶,幾年來在商場上的歷練,在各地奔波久了,許多生活瑣事都習慣親力親爲,這也是樑玉很少帶着丫環出入的原因。
“子澄其實不用擔心什麼,我沒事的。”
茶香開始在房中瀰漫,一縷輕風把牆上的字畫拂動了幾下,讓那筆走龍蛇的墨韻彷彿活了過來,多了幾分鮮活的靈性。
接過樑玉遞過來的清茶,輕輕放到桌上,他接着說道:“其實以前我對蘭花沒什麼概念,如今後院裡也種有不少蘭花,一直也沒太留意,但現在從你身上,卻總能找到蘭花那種遠香幽透的意韻。”
樑玉含笑看着他,對他的來意其實心裡很清楚,對她來說,這時候許清還記得來看她,並說出這翻話,總個是翻安慰,時入深秋之後,天氣已經開始冷了,雖然還沒下雪,但西風直吹面上還是讓人稍感不適,樑玉起身要去把敞開的軒窗關上,隔着窗前的小几,讓她要踮起腳尖才能夠得着,這個動作使得她的腰身被拉得更爲細長,纖若盈握,充滿了柔韌的美感。
“關一邊就好了,常給自己留下一扇窗,心裡會覺得透亮一點!”
樑玉聽了‘噗哧’一笑!但還是依了他,留着另一扇窗兒。她款款走到牆邊,將皓腕浸在雕花木架子上的水盆中,細細地濯洗着,然後從架子邊扯過毛巾輕輕擦乾水漬,一連串的動作自然柔和,如同窗外吹進來的一縷風,水鄉女子那種溫婉的風情在這些細碎的動作中,淋漓盡致的體現了出來,毫無做作。
樑玉見他目光一直追隨着自己,靜靜地看着,用剛洗淨的玉指掠了掠額前的髮絲,彷彿要把臉上悄悄浮起的紅暈掠去。
“子澄今兒說話總是別含深意,你再這麼着,我可受不了。”
許清拿起桌上的茶杯,杯中茶水已澄碧湛然,入口微澀,回香透腑,他等她坐回桌邊才輕聲說道:“李清陽他們有信來,在朝廷再調集上千工匠到後,海船研製進展甚快,第一批海船的龍骨已然鋪下,大概再過幾月便可初見雛形了。”
樑玉嗔了他一眼:“好了!子澄,我都說我沒事了,你就別再拐彎抹角說這些了。”
“好吧,那就不說了,總之你要好好的,沒事常到家裡來坐坐,對了,你家供給宮裡的綢緞生意如今怎樣?”
“經上次的風波,如今對宮裡的供應少了一些份額,不過我爹也有意從皇商裡抽身,一但海船出來之後,就把精力轉到海外去。”
“這個想法很好,我估計你們在皇商這一塊本就賺不到什麼錢,無非是想借此提高梁家的聲譽而已,如今樑家在絲織這一行的聲譽已隆,此時退出再好不過。”
樑玉螓首輕點,許清說得沒錯,她家在皇商這一塊確實賺不到什麼錢,當初爭取這個皇商的名額,只是爲了證明樑家的實力,這和後世的品牌效應差不多。
許清和她調換了個位置,免得窗外的寒風直接吹到她身上,換完位置他順手端起樑玉的茶杯喝了一口,許清這種皮賴性子讓樑玉有點無可奈何,嗔了他一眼,端起他喝過的茶杯,輕啓紅脣細嘗一口。
許清這才輕笑道:“這才乖!哦,對了玉兒!我在潤之時,讓船廠成立了一個專門研製各種機械的部門,主要攻關水力帶動作業方面,你可讓你父親組織一些經驗豐富的工匠,去那裡看一下,想辦法把現在的織機改進一下,若也能利用水力來帶動織機,那效率將會提高許多倍。”
“嗯,我會通知我爹爹,讓他去辦。”樑玉對他的前瞻性一直很崇拜,許清如此說,自是深以爲然。
可惜許清對後世的珍妮紡織機沒什麼瞭解,但他相信,只要讓人有針對性的研究這些,加大研究投入,以中國人的智慧,弄出一些先進的水力紡織機來應該不難。今後海上貿易一但帶動起來,對紡織品的需求將更加旺盛,如何提高紡織效率,就成了一個急需解決的問題。
絲綢、茶葉、瓷器還會是對外出口的三大項,茶葉方面不用擔心,只要市場需求加大,自然有人去種植,而瓷器和絲綢這兩樣,則需要對技術進行革新,降低成本的同時增加產量和技術含量。
李清陽兼營着瓷器生意,在景德鎮那邊也有瓷窯,許清在江南時就曾提醒過他加大研製投入,從五大名窯中搜集制瓷工匠,對景德瓷器多作研究。
景德瓷器雖然很早就有,但直到真宗景德年間才倍受關注,真宗皇帝曾派人到景德鎮,要這裡爲皇家制造御用瓷器,底書“景德年制”四字,由於其器光致茂美,因此海內聞名,於是天下鹹稱“景德鎮瓷器”,景德鎮遂由此而得名。
但如今景德鎮相對於其它五大名窯而言,其開發力度還遠遠不夠,更沒有後世‘中國瓷都’的盛名。歷史上景德鎮瓷器的發展高峰期,要到宋室南遷之後,北方各大名窯紛紛敗落,各種制瓷工匠大都匯聚於南方的景德鎮,才迎來屬於它的時代。
許清是想通過自己的提醒,改變這時代對科研不夠重視的習慣,將景德鎮的潛力提前挖掘出來。若樑家和李家分別在紡織和制瓷方面取得突破,那對自己未來的計劃將起到極大的促進作用。
從景明坊出來,已經是下午時分,和樑玉之間的交淡隻字未提什麼承諾,她是歷經磨練的女孩,言語上不須過份的直白,人到了,共品一杯清茶,幾個眼神便能瞭解彼此心中的想法。
這些日子他過很悠閒,趙禎在等,大家都在等,等西北真正平靜下來,等富弼從遼國回京,朝中只要稍有些身份的人,誰都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尋常,各個官員之間走動變得更加頻繁。
從荊六郎他們這些天跟蹤查探所得,王拱辰就是極其活躍的一個,和胡朝昌、章得象等人有很密切的往來,胡朝昌和章得象都是相當於副宰相級的人物,許清本着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原則,讓荊六郎他們在能力範圍內,對與王拱辰來往密切的大人物也都着手調查,目前荊六郎他們的力量,還是單薄了點,能取得什麼樣的成果還很難說。
另一方面,象蘇舜欽、王益柔這些人,來許家的次數也多了,和許清之間雖然從未提及什麼革新的話題,但許清能感覺到他們是有意接近自己了。
特別是趙禎賜婚後,遞到許家的拜貼和請柬就沒斷過,許清在此時儘量不想成爲衆人目光的焦點,把大部分宴請辭了,若不然他現在每天光應付宴飲都應付不過來。
新封的侯爺,上有皇帝榮寵,如今再成爲相國的女婿,通過這場聯姻,一下子將許清的觸覺蔓延到了朝廷的許多角落,許清經過這幾天的思索,總算後知後覺的明白了趙禎賜婚的用意,但也正因爲這樣,他和晏楠和婚姻不可避免的蒙上了一些政治的因素,這大概就是他當天本能的感到茫然的原因所在。
自己策劃的革新細則已經遞上去,通過趙禎這一系列的安排,許清料想,將來自己雖然不可能出來打頭陣,但必然被推到一個比較關鍵的位置上。
其實現在還看不出,然而一但真到革新之時,許清所把持銀行這條財權,本身就是至關重要的一環,他料想趙禎若對他還有其它安排的話,應該是糧儲方面,不管如何,抓住這段難得的平靜期,儘量把自己的根基先紮下去纔是正事。
他本想趁着無事,跑一趟晏府,晏殊雖然凡事不愛出頭,但政治智慧絕對高深,他爲官一直比較平穩,雖然政績不算突出,但聲望卻很高,這絕不是偶然,晏殊自有一套爲官的法門,自己多去請教,有百利無一害。
可惜今天不逐他心願,路過大柱的店面時,在門口遇到了曹佾這小子。
“許大哥,我去你家你不在,只好來這兒碰碰運氣,呵呵……”
曹佾一見許清,驚喜莫名的湊上來,手裡的摺扇瀟灑地搖了幾搖,許清看看街上吹過的西北風,哀嘆一聲,一把搶過他手裡的扇子,在這位大神頭上敲了一記,然後沒收了!
“以後再讓我看到你大冷天搖把破扇子,非打得你姐都認不出你來!”
曹佾俊臉扭在了一起,弱弱地解釋道:“許大哥,這哪裡是破扇子?是名……”
“少廢話!沒收了!”許大官人又不瞎,哪能看不出這扇子有多值錢,那就更要沒收了!
曹佾還想說兩句,許清搶先說道:“走,跟我回府,今兒先教你幾式!”
曹佾一聽,頓時將什麼破扇子的事拋到九霄雲外,跳上馬跟着許清回家去,連身後的隨從都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