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由丁家瓷窯工匠作嚮導,荊六郎帶着三十名護衛,一同向溧陽縣南部奔去,那裡地處常州府、湖州府、江寧府及廣德軍四府交界,天目山、茅山羣山壞抱,在這時候還屬於人跡少至之地,若是真有人在山中開採銅礦,還真容易掩人耳目。
目前各種金屬礦產只有朝廷纔有開採權,私人開採那是絕對不允許的,但如今銅價昂貴,也不排除有人鋌而走險的可能,何況若是周同轍真做了劉家的保護傘,那就更順理成章了。
許清則繼續留在宜興縣,打算一邊察看水利事宜,一邊等待消息。還沒了門,宜興知縣王葉就來了,許自常州一路過來,並沒有刻意隱瞞行蹤,王葉會在第二天一早過來並不奇怪。
“下官拜見巡察使大人!”王葉把姿態放得很低,來了個九十度躬身禮。
許清量着這個王知縣,三十來歲,看上去給人很穩重的感覺,並沒有因許清到宜興不找縣衙,而下榻丁家,有什麼異常的表情。許清淡淡地答道:“王知縣免禮,本官只是來看看地方水利工程進展,行程不定,所以王知縣儘管回去忙你的公務,我帶着隨從任意走走就行了。”
“不妥,不妥,巡察使既然來到宜興,下官自當要盡心招待,並配合巡察使的工作纔是,不知昨夜巡察到宜興,下官未能親迎已屬失禮,如今下官已爲大人安排好接風宴,還望巡察使能移駕賞光!”
“王知縣,接風宴就免了吧,本官行程匆忙,巡察完宜興的水利就走。”
“這……既然如此,那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陪巡察使去察看水利工程吧,我宜興縣西南多山,農田水利主要集中在北面和東面的太湖沿岸,巡察使若去巡察,可往這兩個方向去即可。”
許清覺得王葉有點粘人,不過他所謂,就算王葉真跟周同轍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打算來盯着自己,許清也不會擔心什麼。
正準備出門時,許清突然靈機一動,對王葉說道:“本官一路南來,常州府下轄各縣的水利工程,是本官所見完成得最好的,而且我聽說常州各地紳士響應朝廷號召,義捐非常踊躍,王知縣可有宜興士紳具體的捐款數額名單?”
王葉眼光一閃,很快答道:“回巡察使,這個下官不清楚,當初是由周知府直接派人下到各縣籌集義捐的,不知巡察使詢問此事是何用意?若有必要,下官幫巡察使打聽一下。”
許清呵呵一笑說道:“是這樣,常州水利工程完成得這麼好,離不開地方士紳的支持嘛,本官打算把常州作爲先進榜樣,讓朝廷予以通名嘉獎,這樣就能起到很好的帶動作用,使大宋各地的士紳都能以常州爲榜樣,踊躍捐款,把這次全國大修水利的舉措完成得更好!既然當初籌集義款是由周知府派來的,本官直接向周知府詢問就好,不必麻煩王知縣了。”
許清說幹就幹,而且還要搶在周同轍反應過來之前幹,他讓王葉在廳中等待,然後自己出來吩咐李光男和丁秋道:“李光男你馬上帶人回常州,先去向周同轍索要各地士紳捐款名單,想來周同轍一定說沒有名單。李光男你再接着說,鑑於常府各地士紳踊躍捐款興修水利,本官准備讓朝廷予以通名嘉獎,把常州樹立成全國的典範。你就以這個名義即刻帶人到各縣進行統計,明白了嗎?”
李光男想了想問道:“侯爺,若是周同轍說由他自己來負責統計呢?”
許清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說道:“我說李光男你傻呀,你是龍衛軍出來的,用得着文縐縐的跟他解釋那麼多嗎?拿出你那副兵痞樣,扯根雞毛當令箭都不懂嗎?有了這個名義,管他三七二十一,你馬上帶人到各縣統計再說,我會讓司農寺的人配合你,還有丁東家,你們也馬上發動人手,配合李光男他們,儘快把捐款總數統計出來。你放心,我保你們沒事!”
李光男終於找到了感覺,啪的一聲給許清行了個軍禮,笑嘻嘻地出去招呼餘下的護衛去了。
丁秋也鄭重的抱抱拳說道:“侯爺既然決定做了,就算赴湯蹈火,小人也絕沒二話,今日就給侯爺您打個保票,兩天之內一定給侯爺您一個準確的回話,您坐等我們消息就是了。”
“有勞各位了!”許清含笑頷首,丁秋說能在兩天內統計出結果來,以他們十八家遍佈各地的關係網,倒也不誇張,畢竟這次並不是全民捐款,捐款的都是些地方大戶而已,一個縣有百十戶捐款就不錯了。這樣統計起來並不太難。
王葉不是要粘着自己嗎?呵,這敢情好!就算他想走開都難了,爲了防止他有可能提前給周同轍通風報信,許清讓他跟自己同船而出,一起到田間地頭溜一天再說。
一葉輕船順江東去,西風正急,船兒犁開碧波白浪,船上有丁宜着人備好的小菜美酒,許清和王葉隔幾而坐,丁宜依然侍候一旁,船上還有僅餘的五個家將護衛,安全問題不用擔心,王倫能帶着百十個人連下數州,許清相信就算只剩下身後五個護衛,他也能在常州府走個來回。
“來來來,王知縣,咱們共飲幾杯,等到了田間地頭,就沒這麼清閒了!”許清舉杯對王葉說道,許清仔細觀察現發,自上船后王葉就有些許神思不屬,越是這樣,許清心裡越是淡定。
“呃,巡察使客氣了,下官不敢當,理應由下官敬巡察使纔是!”王葉連忙舉杯答道。
“宜興是個好地方啊,物產豐富,人傑地靈,本官一路所見,在王知縣治理下,宜興百廢具興,一派生機勃勃。”
“巡察使謬讚了,下官也只是盡了自己的本份而已,今後還望巡察使能多多教益提攜,下官感激不盡!”
許清含笑與他幹了一杯,然後提起几上的紫沙壺看了一下,輕呤道:“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華。”
王葉很有做捧哏的天分,連聲讚歎道:“好詩,素聞巡察使天縱之才,今日下官能當面聆聽,實乃三生有幸啊!”
許清哈哈一笑道:“只要王知縣不直接跑到船邊洗耳朵就好!”
“豈敢,豈敢,巡察使這詩雖只兩句,確實是讓人回味無窮,下官絕不虛言!”王葉說得異常鄭重,就差沒詛咒發誓了。
許清接着有意無意地問道:“本官聽說這紫沙瓷器乃宜興獨有,歷史起源可上溯到春秋時代的越國大夫范蠡那會。實在難得啊!而且本官還聽說王知縣守牧宜興,也正在大力扶持紫沙瓷器行業,本官聞之甚爲心慰啊!”
一聽許清這話,王葉笑得頓時有些勉強,眼角瞄了旁邊侍候的丁宜一眼,恭聲答道:“巡察使關心地方民生,也令下官萬分景仰,說到這紫沙瓷器,就不得不提丁賢侄丁家了,咱們宜興紫沙瓷器能名聲在外,少不了這些年丁家的努力,下官一直極爲關注,既然巡察使大人這麼看重紫沙瓷,下官今後說不得要對丁家加大扶持力度,以便能燒製出更好的紫沙瓷來。”
丁宜在一旁眼角眉梢都帶喜色:“小侄正要感謝知縣大人一直以來給予丁家的幫助,丁家今後定不負兩位大人之意,努力把紫沙瓷器做得更好,兩位大人大恩,丁家一定銘記在心,來日定有所報。”
許清哈哈一笑,然後把話題岔開,這次他是有意爲之,先不提丁秋和自己的關係,光看他現在擔着風險爲自己奔走,許清覺得就應有所報纔是。
接下來到許清帶着王葉到田間地頭轉悠個不停,走村過野,對水利工程逐一察看,王葉這個知縣哪裡經歷過這般勞苦,兩腳都磨出了水泡,大冷天額角直冒虛汗,看許清一副認真無比的樣子,他又不敢出言喊累,只能在心裡求觀音、拜菩薩,希望許清趕緊結束這次巡察。
許清看他快要趴下了,這纔回到船上,卻沒有馬上回宜興,而是馳入不遠處的太湖去了。初冬的太湖有着另一種美,各種南遷而來的水鳥,成千上萬的在湖邊覓食,船到近前才成片的飛起,極爲壯觀,湖邊的漁村遠遠看去,如同世外的桃源。
許清讓船緩緩向漁村駛過去,憧憬着遇見西施姑娘正在浣紗的曼妙身影。然而剛剛靠近漁村,卻聽見有婦人極爲悽慘的哭聲傳來,水邊還圍着不少村民,好奇之下,許清吩咐靠過去看個究竟,等到近前十餘丈,就看到一個婦人抱着一具男屍嚎啕大哭着,從那具男屍腫脹的樣子看來,顯然是溺水而亡。
旁邊的村民也陪傷心落淚,不時有人嘆道:“這已經是咱們村第五個因採珠而死的人了,老天爺啊,您怎麼就不開眼啊!”
許清回頭對王葉問道:“王知縣,這裡的百姓都是靠採珠爲生的嗎?”
王葉神情有些變幻不定,接口答道:“回巡察使,湖邊是有一些百姓靠採珠爲生,這淹死之人遇到了易沾晦氣,大人,咱們還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