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入夏後,天氣漸漸變得炎熱了。院子裡的老石榴已經悄然開放,一樹紅花映朝陽,許家整個後院都爲之鮮活起來,等許清用過早飯後,許安許管家便紅光滿臉地走了進來,這兩幾天許管家顯得年輕了不少,走路時給人感覺精神頭十足,自家少爺去年就考了個秀才,這已經讓許管家老懷大慰了,沒料到這纔過去一年,少爺便成了朝廷的七品官,官家還賜了金魚袋,這份榮寵讓許安感覺就象在做夢一般。許清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家主過世得早,主母一直也是病體纏身,前幾年也丟下年幼的兒子去了,說許清是許管家一手帶大的也不爲過。他對許清的感情比兩個親兒子還要親,看着許清今日有了出息,許管家安做夢有時都會笑醒,這幾天接待左鄰右舍的道賀,許管家就算再累臉上的笑容也沒有消失過。
今天他是來和許清商議家裡翻修房子的事情,這幾年由於家境拮据,前廳後院都有許多地方已經破敗,前天前宮裡賞賜了一千貫,加上左鄰右舍的賀喜錢,家裡的經濟一下子好轉了起來,加上現在少爺大小也是個朝廷命官了,臉面上怎麼也要過得去才行,所以許管家就琢磨着是不是把家裡翻新一下。
許清看到許管家走進後院,便也站了起來,許清對這位忠心耿耿的管家,也是非常尊敬的,一直把他當家裡的長輩看待。他把手上的書放下來後問道:“許叔,有什麼事嗎?”
“少爺,咱們家前幾年光景不好,家中房子已經多年失修了,少爺現在也成了朝廷官員,總得顧着些體面,所以我琢磨着是不是把家裡翻修一遍,少爺您覺得怎麼樣?”
許清想了想後說道:“也行,但動作儘量小一點,該修補的地方修補一下就可以了,這方面我也不太懂,許叔你看着辦吧。”
許管家得了話,又和許清聊了幾句,這才告辭出去,許管家剛走到門口,這時許清倒想起一件事來,於是叫住他道:“許叔,等一下,大柱哥如果還在油坊裡做幫工的話,你就把他叫回來吧,現在家裡也不缺他那點工錢了,還有,大柱和二柱哥年齡也不小了,前幾年家裡境況不好,耽誤了他們,現在是不是讓藍嬸幫他們張羅一下,如果有哪家的姑娘合適,就幫他們把親事辦了,要是覺得家裡地方小的話,到時候給他們置辦個獨立的小院也行。總之這些事就勞煩許叔您操持了。”
大柱的年齡已經二十一歲,在這年代到這年齡沒有成親已經是極少數的了。許清不是心血來潮突然說這些,其實從上次聽說大柱竟要外出打工養自己這個主人,許清就想過大柱和二柱的事,他覺得自己欠這一家子太多,現在家境好了起來,是該爲他們補嘗些什麼了。
許管家聽完許清的許後,竟一時說不出話來,眼眶有些溼潤,遙遙向許清深深鞠了一躬才轉身離去。
朝露已經幹了,知了開始在高枝上鳴叫了起來,一聲聲的讓人聽了有些煩躁,許清書也看不進去了,他在內院裡轉一圈,想給自己泡杯茶,卻連茶葉也找不到,小顏這個瘋丫頭不知道又跑哪裡顯擺去了,這些天她最樂意乾的就是這事兒。平時不覺得怎麼樣,現在許清才發現,離了這小丫頭,自己連水都喝不上,還沒等他仔細反省自己的腐敗墮落,二柱又突然出現在院門,扯着嗓子嚎了一聲:“少爺,有位晏公子找!”
許清一愣,難道是晏楠那丫頭找自己,好啊,還敢上門來,上次賴賬的事還跟他算呢,雖然現在不缺那十貫錢了,但蚊子再小那也是肉啊,許大少爺氣勢洶洶地出來,正想找晏楠討回舊賬,到發現門前站着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書生,臉形雖然與晏楠有幾分相似,但許清顯然不認爲那丫頭有這麼高明的易容術。許大少爺不由得氣勢一弱,換上一臉笑容說道:“在下許清,可是這位兄臺找在下,不知道兄臺怎麼稱呼?找在下何事?”
“朝請郎不必客氣,愚兄晏思飛,早聞朝請郎大名,今日冒昧來訪還望朝請郎多多賜教。”那書生說完向許清揖了一禮。
許清趕緊還禮道:“晏兄客氣了,您還是叫我的姓名吧,呵呵,這樣聽起來舒服一點,來者是客,晏兄裡面請。”
許清一邊把書生引向客廳,一邊在心裡嘀咕,晏思飛,長得跟晏楠那丫頭還有幾分相似,大概是兄妹吧。自己可沒得罪那丫頭啊,反而是她賴了自己的賬,這把哥哥叫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兩人進了客廳,等茶上完之後,兩人便海闊天空地聊了起來,許清摸不清晏思飛的來意,又不好直接詢問,只能陪着他倜侃一通。晏思飛對許清在秦香樓所作的兩首詞十分推崇,直把許清誇得有些臉紅,最後又提到許清的畫,同樣把許清誇得花團錦簇,這讓許清更納悶,聽着好象不是來找麻煩的,這傢伙今天彷彿就是專程來誇自己一樣。許清不知道,晏思飛閒得無聊,今天是特意來審視許清這個“妹夫”的,那天聽秋月說出幫妹妹作畫的叫許清之後,他沒少打聽這個人,今天得了個方便,於是自請上門來了,總的來說,許清給他的感覺還不錯,人才文才都讓他挺滿意,家勢雖然不怎麼樣,但他卻知道許清“簡在帝心”,這就夠了,兩人又聊了許久,最後晏思飛才掏出一份請柬,遞給許清道:“今天下午歐陽學士府上宴客,我得知後自告奮勇給你也帶來了一份請貼,許老弟可別錯過這種機會哦。”
送走晏思飛後,許清反覆把請柬看了看,自己也有意去拜訪一下歐陽修,沒想到他的請柬就來了,許清自然很高興,從趙崗對歐陽修崇拜的樣子,可就以推斷出歐陽修在朝堂之上和社會中的地位都不低,能與這樣的人交好,對自己也有好處。許清回到後院認真準備了一翻,還向許安詢問了一下該帶點什麼禮物,這方面他真不懂,來北宋這麼久,他還沒有去哪家作客過,不知道這個時代送禮上有什麼講究。
到了下午時分,許清收拾一新後,才叫二柱趕上小驢車,往歐陽修府上而去,歐陽修的府邸離西水門不離,這裡臨着汴河,景色很美。所以很多文人雅士喜歡在這裡建府,象後來的權臣蔡京,就曾在這裡建府,蔡京的府邸華麗龐大,據說正是由於蔡京對自己府邸的違章擴建,使得西水門的防禦成了整個東京城最薄弱的一環,金兵便是通過攻破西水門進入東京的。
許清來到歐陽修的府邸後,向迎客的管家遞上了自己的請柬,在管家的指引下進了歐陽學士府,歐陽修的府邸算不上奢華,但卻打理得很雅緻精巧。院子裡各種花草爭奇鬥豔,拱門上鵝黃色的薔薇正含苞欲放,寧靜的院落裡時而有幾個侍女經過,給這份詩意增添了許多生動的韻味。剛到客廳,歐陽修便笑呵呵地迎了出來:“許清啊,沒想到你是第一個到來,快裡面坐。老夫還邀了幾位老友,到時候一併給你介紹介紹。”
許清趕忙上前行禮說道:“歐陽學士能想起晚輩,是晚輩的榮幸,豈敢不早點來聆聽學士教誨。”
歐陽修一邊把他往客廳裡引一邊說道:“你不會怪老夫一直隱瞞自己的姓名吧?那時老夫是怕你知道了老夫的姓名後,拘束起來反而不好說話了,真沒想到啊,你不聲不響的就讓陛下封了個朝請郎,老夫正好奇呢,那神臂弓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歐陽學士應該也知道,晚輩對軍事方面挺感興趣的,平時沒事的時候就往這方事琢磨一下,碰巧把神臂弓給弄出來了,晚輩也沒想到陛下爲因此封官於我,實在慚愧!”
“慚愧什麼,那是你應得的,老夫雖然不通兵事,但也知道神臂弓一出,將對我大宋抗擊外敵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呵呵,這幾天還聽說你在秦香樓作了兩首詞,嗯。非常好,讓老夫都刮目相看啊,老夫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覺得許清你有靈性,果然沒讓我失望,只是你四書五經方面還是不要放鬆,現在雖然不用再去科舉了,但聖人之道多學一些總是好的。”歐陽修還是老樣子,並沒有因爲許清當了官就改變,仍是對許清殷殷教導着,生怕一時得意誤了自己。